事实证明,大量的时间投入不是没有效果的,在找对合适的方法后,纪和玉4Lo的掌握情况明显提高,已经有了三四成的成功率,对很多选手来说,高难度的跳跃如果达到三四成的成功率,已经足以登上世界级比赛了。只不过,纪和玉对自己的要求显然不止于此,三四成的成功率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个跳跃的开始。
在高强度的跳跃训练之下,纪和玉膝盖的疼痛也偶有发作,但好在疼痛程度并不严重,发作频次也不算频繁,对花滑运动员来说远达不到影响日常训练和比赛的程度,从前带着比这严重得多的伤势都尚能正常训练,纪和玉也就没有过多在意,照旧进行着每日的训练计划。
令纪和玉惊喜的是,这段时间里不仅4Lo的进步很快,长期处于瓶颈期的柔韧性训练,也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这具柔韧天赋极佳的身体,在长期的训练和开发之下,最终释放了所有潜力。
纪和玉浮腿向后上方高高踢起,双腿之间的开度已然达到了一个常人远远不能理解的程度。
在这样的情况下,纪和玉依旧没感觉到疼痛和桎梏,相反的,他甚至能感觉到腿.根处一道似有若无的薄膜,仿佛只要能靠自己的力量突破这层薄膜,就能将浮腿完全打直,掰出一个笔直漂亮的烛台贝尔曼姿势!
当纪和玉摆出这个动作的时候,骆温明全程都提心吊胆,深怕纪和玉一不小心给自己折腾的韧带拉伤,甚至是韧带撕裂。
但幸好纪和玉的柔韧天赋足够优秀,这一切并未发生。
在骆温明心惊胆战的目光里,纪和玉咬了咬牙,腿.根猛地发力之下,生生将浮腿继续向后上一踢,与此同时,他的上身向前压低,双手向后一抓,竟然真的一把抓住了高过头顶的浮腿脚踝!
烛台贝尔曼与水滴贝尔曼最大的不同,其实并非浮腿是弯曲还是伸直,而是取决于双手抓腿的位置。
与手抓刀刃的水滴贝尔曼不同,烛台贝尔曼的抓点落在脚踝,因此能将浮腿掰得更直,对柔韧性的要求更大,也意味着更加残酷的疼痛。
当纪和玉抓住自己脚踝的那一刹那,腿.根之间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撕裂的疼痛,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额发已然被冷汗浸透!
但这样的疼痛,也同样意味着成功的近在咫尺。
纪和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腿.根的疼痛转移到其他地方,咬了咬牙攥紧了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脚踝,将浮腿向后上狠狠一掰!
骆温明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纪和玉完成了这个残酷的动作的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骨骼摩擦的声音。
骆温明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面前的少年保持着这个骇人的姿态,浮腿伸得笔直,和支撑腿完全形成了一个可怕的一字,向前塌陷的腰腹似乎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坚持不住€€€€
但纪和玉就是没有摔倒,始终保持着平衡立在原地!
一秒、两秒、三秒……
虽然距离冰上轻盈优美的烛台贝尔曼还有一段距离,但纪和玉已经成功地完成了一个陆地上的烛台贝尔曼姿势!
虽然纪和玉没有呼痛,骆温明却觉得这个姿势实打实地疼在了自己的心里。
“恭喜你,小玉,”骆温明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跳,感慨道,“不可思议,真的不可思议,我不敢相信,一个男单的烛台贝尔曼,居然就要在我面前诞生了。”
无疑,这是完完全全突破了生理极限的美!
高强度的训练之下,时间的概念相对变得模糊,很快又是一月过去,纪和玉终于将自己的4Lo成功率提高到了近五成。
因此,这段时间的跳跃训练,主要目的就从提高成功率转变为提高完成度。
双腿交叉,右脚蹬地,发力起跳,转体四周€€€€
纪和玉默念着这一跳的技术要领,尽可能在高度和远度上做到最好,使自己这一跳的完成度达到大赛水平,跳跃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异常优美轻盈的弧线。
然而,在落地的前夕,纪和玉右膝上忽然产生了一阵难忍的刺痛,以致于在落地的那一刹那,纪和玉没能来得及调整落地的姿势,右膝直接“啪”地一下砸在了地上!
这一跳的高度和远度都绝对拉满,这也意味着落地的时候,结果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巨大的惯性和冲力完全作用在膝盖上,这一下磕得有点太狠了,膝盖上的疼痛甚至令纪和玉有一丝茫然,没能第一时间爬起来,而是下意识地坐在地上揉了两下膝盖。
剧烈的疼痛令纪和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脸色看起来有多糟糕。
少年的面色泛着不自然的煞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同样被冷汗浸湿的额发软塌塌地贴在脸上,嘴唇被他自己无意识间咬出了血。
一旁的骆温明看见这一幕后,顿时面色一变,赶紧到了他的身边,同时给办公室里的王灵打了电话让他赶过来查看情况。
“不用这么大阵仗吧,温明哥,就是摔了一下而已,”纪和玉无奈地说,“抱歉,刚刚落地的时候有点走神了,没顾上调整落地角度保护自己。”
说这话时,纪和玉甚至不曾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带着点不自觉的颤抖和虚弱。
骆温明的心猛地停跳了一下,心中已然察觉到了什么,只是实在不敢、亦不愿将那样坏的想法往纪和玉身上套。
“摔是很正常的,花滑运动员谁不摔呢?”骆温明强迫自己稳下心神,不要让自己的反应吓到纪和玉。
距离纪和玉达到年龄能够升组只剩下最后三月,而蒋一清即将要去参加的世锦赛就在下月,深谙纪和玉性情的骆温明知道,如果纪和玉真的受伤了,而蒋一清也当真没能在世锦赛上拿到通向冬奥会的门票,届时倘若因为受伤而不能正常参加落选赛,纪和玉一定会非常、非常地自责。
因此,骆温明尽量和颜悦色地说道,“没有调整到保护自己的落地角度也很正常,这不怪你,不过为了以防意外,还是叫王灵来检查一下比较安心,你说是吗,小玉?”
作者有话说:
①关于Lo跳和刃跳的解说来自百度
第88章 支离破碎
疼痛令纪和玉的神志有些迟钝, 以至于王灵提着药箱从办公室赶到的时候,纪和玉都还没反应过来,裤腿就已被人轻轻挽起。
“小玉, 我检查一下, 如果痛的话就告诉我。”王灵的面色有一丝凝重, 被骆温明精准无误地捕捉到了,骆温明的心猛地一沉。
裤脚挽起后, 纪和玉的右膝暴露在空气当中, 哪怕是不懂医学的外行人也能看见那淤青之下明显的、不正常的肿胀。
冷风打在裸露的小腿肌肤上, 令纪和玉浑身上下一阵激灵,他缓缓眨了眨眼,勉强找回了一丝清明。
“灵哥?”纪和玉小心翼翼道, “很严重吗?”
经常摔倒受伤的运动员通常都很能忍痛,纪和玉也不例外。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神经已经开始麻木, 反而觉不出膝盖的痛感, 只是见王灵脸色不好,这才觉出一点不对来。
“目前还不知道,”王灵迟疑了一下, 就见一边的骆温明正疯狂给他使眼色, 到底是选择了尽可能乐观地回答纪和玉的问题,“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才知道是什么问题。”
王灵扶着纪和玉在软垫上躺下,然后一手轻轻扶住纪和玉的膝盖, 另一手握住了纪和玉的脚踝, 牵动着他的小腿以膝关节为轴心小心地内旋和外旋, 试探着转动了一下。
McMurray试验, 又称回旋挤压试验, 用来判断膝关节的活动度和半月板的损伤情况。
虽然纪和玉没说什么,但当王灵转到一个内旋的角度时,纪和玉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与此同时,王灵隐约听到“咔哒”一声关节摩擦的脆响。
……不妙。
“灵哥,很严重吗?”到了这个份上,纪和玉的神色反而出人意料地平静下来,完全没有骆温明预想中的痛苦和濒临爆发,语气平静地重复道。
王灵没有回答纪和玉的疑问,而是不确定地又看了骆温明一眼,后者立刻就接收到他的意思,藏在衣袖里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些,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作为纪和玉的专属教练,骆温明一直做好了他的运动员随时都可能受伤的准备,但谁都不愿这样的事情这么快就发生。
对需要高强度使用膝盖进行滑行、旋转、跳跃的花滑运动员来说,膝盖受伤对运动生涯的影响几乎是致命的,眼下虽然还没有进行细致的检查,尚不能断定伤情的严重程度,但骆温明也可以预见,这段时间纪和玉只怕不会好过。
何止是不会好过,别看纪和玉现在的神色十分镇定,心里压力恐怕不知道有多大!
这一瞬间,骆温明想了很多很多,想起当初正值事业的高峰期,却遗憾因伤退役的自己,想起了不久前在大奖赛上夺得奖牌,却也旧伤复发,不知道接下来能不能正常参加世锦赛的蒋一清。
难道,他们的少年也要面临这样的困境,也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见骆温明似乎愣在了那里,王灵无法,只好试探着回答道:“现在还不知道,需要专业的设备看看影像学的结果,小玉,我们去医院好吗?”
王灵的话令骆温明骤然回神,终于松开了他自己紧攥的拳头,浑然不觉掌心已被勒出了深深的血痕。
“现在就去医院吧,我去开车。”骆温明听见自己嗓音喑哑地说道。
接着,骆温明坚定地拒绝了纪和玉想要自己站起来走到车上的请求,愣是让王灵搬了张轮椅过来,两人合力将纪和玉抱到了轮椅上,而后驱车带着他前往医院。
“抱歉,温明哥,让你担心了,”纪和玉靠在椅背上,平静道。
“说什么傻话呢小玉,”骆温明试图令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听上去温和一些,但他显然失败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沙哑和自责,远不如纪和玉说话时那样淡然,“这也不是你的错,也不一定就有什么问题,先去医院看看再说。”
王灵张了张嘴,很想问纪和玉这段时间是否有膝盖疼痛的情况反复发作,但又觉得这话如果真的问了出来,实在很像在指责纪和玉没有关注自己的身体。
倒是纪和玉一向心细,从王灵有些犹豫的神情里,猜到了他在纠结些什么。
“很抱歉,灵哥,温明哥,这事确实是我的不对,”纪和玉淡淡道,“之前膝盖作痛的时候,我应该更加注意一点的。”
“小玉,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灵慌乱地说,“你别这样,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闻言,纪和玉轻轻笑了一下:“我知道,灵哥,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
说完这话以后,纪和玉便沉默地望向了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王灵唯恐多说多错,也不敢再问。
坐在驾驶席上的骆温明见车内气氛有异,愈发心神不宁,纪和玉才十六周岁,未来的路还很长,骆温明倒不担心纪和玉因伤错过今年的冬奥会落选赛会有怎样的后果,左右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参加冬奥会;骆温明担心的,是纪和玉自己走不出来。
虽然纪和玉平时一副温柔乖巧的模样,但骆温明知道,他骨子里比谁都倔强,比谁都不肯服输,那在训练室里一日日挥洒的血汗,一次次的跌倒又爬起,便是最好的明证。
纪和玉对比赛有种超乎常人的执着,虽然这是所有运动员都有的共同特点,也是运动员所必须具备的素养,但纪和玉的执着,已经到了近乎执拗的程度了。
骆温明甚至有些怀疑,如果纪和玉的伤真的严重到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训练,也不能参加年底的冬奥会落选赛,那些被纪和玉藏起来的心理压力是否会把这个看似坚强无比的少年压垮。
现在,骆温明也只能疯狂寄希望于蒋一清能在世锦赛上进入自由滑,或者陈衍芝在这段时间内水平突飞猛进,顺利地为华国捧回一个参赛席位了。
眼下,后座的少年越是安静,骆温明心里便越是不安。他宁可纪和玉爆发出来,也好过现在这样,随时都可能被击垮。
因此,骆温明时不时透过后视镜偷偷去瞧纪和玉的脸色。
“温明哥,好好开车,”纪和玉无奈地笑道,“这可是大马路上,你如果做了马路杀手,我们可都得玩完。”
“我知道了。”骆温明语气复杂地说。
见纪和玉不仅神色如常,甚至还有开玩笑的闲心,骆温明一时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只得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运动员一旦受伤,往往都面临极大的心理压力,不能参加训练的长时间空窗期,以及复建时期的艰难起步进程,对运动员的生理和心理都是很严峻的挑战,但同样的,教练所面临的心理压力也不会小。
虽然还没有到医院检查,但骆温明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和心理建设,如果真的出了很大的问题,至少他绝对不能倒下。纪和玉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太过坚强,可越坚强的人,内力也越脆弱,他们只是将自己的脆弱默默隐藏起来而已。
骆温明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怎样他都是纪和玉的主心骨,必须给他的少年以正向的鼓励和支持。
“我会保护好他,保护好我们的梦想,保护好我们的希望”€€€€自己曾对陈长兴说出口的誓言犹回响在骆温明的耳畔,令他忍不住在心里自责,为什么没有多多关注纪和玉的状态,大部分的伤病都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日渐蓄积发展的过程。
“别想那么多,”纪和玉突然说道,“温明哥,放轻松,别想那么多。”
骆温明愣了一下。
纪和玉这是在……安慰自己吗?
两人安慰与被安慰的角色几乎完全互换,骆温明多多少少有些哭笑不得。
纪和玉的心脏得是有多大,伪装能力得是有多好,才能表现得这么自然啊?
如果不是自己也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骆温明都觉得自己要被纪和玉糊弄过去了!
“你也是,小玉,”骆温明轻笑一声,令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地轻松下来,道,“你也别想那么多。”
国家队的训练基地距离医院也不过短短二十分钟的车程,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这家医院的骨科颇为特色,算是主要面向运动员的专科私立医院,服务和设施都很齐全,隐私保护做得也很好,前不久蒋一清的休养和复健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骆温明直接给纪和玉挂了一个骨科专家号,推着轮椅带他进了诊室,和王灵一起向医生详细描述了纪和玉突然受伤的经过。
医生给纪和玉做了几项体格检查后,眉头就已经皱起,神色有些不妙。
骆温明只觉自己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再度崩塌。
“先去做个MRI看看吧,”医生开出了单子,“做完检查再回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