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教练,”云澈在骆温明面前停下了脚步,平静道,“请问和玉是住在这里吗?”
骆温明虽然比云澈年长几岁,经历过的风雨也不少,但此刻云澈仅仅是这么平静地站在他面前问纪和玉的景况,就令骆温明不由自主地心惊了一瞬。
实在是云澈身上的气质太特殊,也太冷冽了,像一€€亘古不化的冰雪。
骆温明愣了一下才缓了过来,点了点头道:“是的,不过现在有医生在里面,你想看望他的话,得等一小会儿。”
云澈点了点头,在骆温明身边坐下。
直到一个身着白大褂的人从屋内走出,云澈这才提步进了病房。
就见床上的少年面色尤为苍白,额发完全被冷汗浸湿,一贯清透的桃花眼都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满是支离破碎感。
作者有话说:
小玉:[笔芯][笔芯][笔芯]
某人凝视短信良久:嗯?什么意思?
第89章 云澈探望
“……和玉?”云澈轻轻唤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疼痛的缘故, 病床上的少年面色惨白如纸,唯有脸颊处隐隐泛着一抹病态的薄红,显得又脆弱又€€丽。
听到云澈的声音后, 纪和玉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只是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看得云澈心中一揪。
半晌,纪和玉终于回过神来, 看见床边站着的男人, 迟疑道:“云哥, 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过要来看你吗?”云澈低声道,“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跟在云澈身后进来的骆温明在纪和玉床边坐下,拿纸巾替纪和玉擦去了额角的汗水, 而后才有空回答云澈的问题:“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就是这一两个月得吃点苦头,等关节长好了就能出院做复健训练了。”
“很疼吧?”骆温明转向纪和玉, 轻叹口气道, “医生说这样的练习还得坚持一周,你再忍忍吧,小玉。”
纪和玉眨了眨眼, 眼底的雾气已然散去, 少年唇角微勾,笑道:“还行,现在已经不疼了, 温明哥你也别老皱着眉头, 吓人。”
说着, 纪和玉便伸手抚了抚骆温明紧拧的眉心, 似要将那里的褶皱压平。
云澈沉默地站在一边, 下意识地开始思考自己的来访是否有些不合时宜,自己又是否成了所谓的“不速之客”。
不过也确实能看出,骆温明这位教练把纪和玉照护得极好,这也令云澈稍微放心了些。
幸而纪和玉眼角余光瞥见了床旁的云澈,很快意识到把他晾在一边实在是很失礼的行为,忙轻轻推了骆温明一把,以眼神示意他招呼一下云澈。
骆温明会意,从边上搬来一个凳子给云澈坐下,然后轻轻地走出了病房并帮他们带上了房门。
“抱歉云哥,刚刚医生来做康复训练,没顾得上招待你,”纪和玉笑道,“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没想到真的来看我了,我很高兴,谢谢你云哥。”
“……这没什么,”方才纪和玉那副脆弱又€€丽的模样在云澈脑海里挥之不去,反倒令云澈一时间忘记了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的安慰的话,只能淡淡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云哥你别听温明哥瞎说,”纪和玉摆了摆手,“真的不严重,休息一段时间会好的。”
“对了云哥,那个冰演的事,现在怎么样了?有安排好吗?”
云澈没想到纪和玉竟然还惦记着这茬,开幕冰演原本对他家旗下的商贸综合体来说就是锦上添花的事,不一定非得要有,纪和玉不能参加的话,他也没想着再找别人,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好好休息就行,开幕冰演不要紧的,揭牌仪式也不是只有冰演这一种形式。”
“那就好,”纪和玉笑道,“那这回就算我欠你的,云哥,你先记在账上,我还欠你一次冰演,下次如果有需要的话直接叫我就好,我一定会安排时间的!”
说这话时,纪和玉已经从刚才复健训练的剧痛中恢复了过来,脸色看上去好了不少,阳光洒在他纤长浓密的眼睫之上,衬得那一双精致漂亮的桃花眼几乎盛满了水光,眼尾的泪痣在光影中若隐若现,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
少年是如此地漂亮而不自知,唇角更是勾起了明显的弧度,连带着那一汪浅浅的梨涡再度浮现,当真是如他的名字一般,和玉和玉,恰似上好的和田美玉。
……纪家人虽然很不做人,但“和玉”这个名字,却是起得尤为恰当。
“好。”云澈听见自己嗓音微微喑哑,勉强从喉间挤出了一个沉沉的字来。
“云哥?”见云澈有些沉默,纪和玉歪了歪头看了他一眼。
“你好好休息吧,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今天我就先不打扰你了,和玉。”云澈喉结不自觉地微微一动,已是站起了身来,甚至没给纪和玉留一个送客的时间,匆匆抛下一句“改日再见”就走了。
只留下病床上愈发摸不着头脑的纪和玉自己。
前几天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匆匆挂断,今日来看他又是匆匆离去,云哥最近是有什么事情很急吗?
见云澈已经离去,骆温明疑惑地进来,道:“小玉,云澈这么快就走了?”
纪和玉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云哥没跟我细说。”
“那他还挺有心的,”骆温明笑道,“专程跑这么大老远的来看你,没想到他虽然冷冰冰的,但是人倒是挺不错,也难怪他在圈子里风评还挺好。”
“云哥不冷漠的,他其实挺温柔细心一人。”接着,纪和玉就给骆温明讲了上次蒋一清带他去R国找云澈滑雪时的经历,云澈在他下车的时候细心地站在上风口给他挡住风雪、在坐缆车前会问他是否恐高、在滑雪的时候始终给他留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等等。
骆温明一面听,一面也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实在是纪和玉口中的云澈跟大众视角下的云澈差别太大了。
骆温明心中生出一丝微妙的古怪,但又实在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古怪。
最终,骆温明思前想去,也只能得出“大概是云澈真心把纪和玉当作朋友”这一个结论。
世锦赛很快开始,原本想要跟着国家队一起去现场看比赛的纪和玉仍在住院期间,只能在医院里通过网络观看比赛直播。
在国家队出发之前,孟浔、刘彦池以及蒋一清和陈衍芝等人都来看过他,孟浔安慰纪和玉好好养伤,并且保证自己会给纪和玉带回来纪念品,而蒋一清则是在纪和玉的床边坐了很久,一贯大大咧咧、幽默风趣的蒋一清难得这样沉默,只是静静地坐在纪和玉床边不说话。
“蒋哥,你别这样。”最终,是纪和玉无奈地打破了沉默。
虽然纪和玉的计划以及这次受伤的经过,都没有详细地跟蒋一清说过,但蒋一清其实也能猜到为什么这一年纪和玉练得这么拼命€€€€
还不是怕自己受伤后,没人能扛起华国成年组男单的大旗?
但既然纪和玉不曾与他细说,蒋一清也就装作不知道,他只是轻叹了口气:“要好好养伤啊小玉,我也会回来给你带纪念品的。”
纪和玉笑了。
纪和玉没有说话,而是伸手轻轻按住了蒋一清紧拧的眉心,指尖微微用力,一点一点将其抚平。
“比赛可不能这样板着一张脸,太掉表现力了。”
面前的少年笑意温和,眉眼弯弯,仿佛再难的事也不会影响到他的心境。
蒋一清也跟着笑了:“好。”
在即将离开病房的前一刻,蒋一清忽然转过了神来,一字一顿对纪和玉认真道:“放心吧,小玉,我会加油。所以,你也要加油啊小玉。”
加油好起来,加油和我一起去迎接、去创造华国花滑更美好的未来。
说完这句话,蒋一清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纪和玉唇角微勾,轻轻闭了闭眼,喃喃道:“加油蒋哥,我们一起加油。”
骆温明揉了揉纪和玉的发顶,心疼道:“不能去现场看比赛,不会遗憾吗小玉?”
纪和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世锦赛作为男单成年组的S级赛事,在世锦赛上夺冠的选手,才能被称为“世界冠军”,与商业气息更加浓厚的大奖赛相比,世锦赛的含金量更大,是仅次于四年一度的冬奥会的世界级赛事。
因此,世锦赛的参赛选手的实力,是远非世青赛这样的青年组赛事可比的。
虽然现在的摄影技术已经很发达,网络直播和视频录像的清晰度都很高,能够支持观众清晰地看清每一帧画面,甚至还能对难度技术动作进行慢动作回放,但就节目氛围和表现力而言,显然还是在现场观赛更加震撼。
这样高水准、高级别的赛事,哪怕是眼界已经很高的纪和玉也能学到不少,肯定是去现场观赛收获更大,说不遗憾是假的。
但眼下纪和玉这个情况,也确实没办法去现场了,为了不让骆温明担心,纪和玉笑道:“没事的,以后我还有无数次以选手的身份参加和观看这个级别的赛事的机会呢。”
这次的世锦赛,华国国家队派出的参赛选手是男单一哥蒋一清,以及二线选手陈衍芝。
这两位选手都有明显的个人特色,蒋一清是属于实力根本不差,甚至已经练全了除却被断言“超越了人体极限而不可能完成”的4A之外的其余五种四周跳,基本功也很扎实,节目表现力不差,但蒋一清在大赛上的发挥很不稳定,发挥出色的时候,一般都能取得不错的成绩,甚至上次在大奖赛上一举赢下了奖牌;但发挥失常的情况下,就只能勉强挤进自由滑,勉强保住一个下一年的参赛席位。
而陈衍芝更加离谱,他的跳跃水平完全达到了世界顶尖选手的标准,同样也出齐了五种四周跳,在发挥的稳定性上甚至比蒋一清还要好上一些,但陈衍芝的身体柔韧性不行,滑行和旋转是严重的弱项,节目表现力一直被世人诟病,因此常年徘徊于一线选手的大门前,升组已经五六年了,也一直都是二线选手。
原本,蒋一清在身体健康的情况下,在世锦赛上拿下一个冬奥会的席位绝对没有问题,但他不久前伤病发作,经历了半年无法训练的空窗期,这半年治疗休养期过后一直到现在,就连完成复健训练都很困难,就更别说将节目练到自己之前的水平了,指望蒋一清能拿到名额实在很不现实。
而陈衍芝的世界排名,距一线选手差得太远,身体柔韧性又是硬伤,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很难再大幅改善了,除非陈衍芝能够超常发挥,否则能进入自由滑拿到名额的可能性,简直比蒋一清还低!
四年一度的冬奥会,华国这样的大国,拿不到奖牌倒也罢了,如果连参赛名额都没有,实在非常丢人,放在国际上只怕又会迎来西方媒体的一阵嘲笑。
因此,这也是纪和玉为什么这么拼命训练的原因之一。
世锦赛指望不上,就只能指望落选赛。
虽然身在医院,纪和玉却和远在M国比世锦赛的队员们保持着联系,他不好打扰需要上场比赛的蒋一清和陈衍芝,好在孟浔暂时是个“闲人”,能够向纪和玉实时播报一些不会在网络上播出的片段,就比如赛前的试滑和抽签。
最令人头疼的是,华国与M国有着近12小时的时差,在M国下午一两点的比赛,在华国可就是凌晨一两点,纪和玉颇费了一番口舌,才从对他严加看管的骆温明那里争取到了看比赛直播的机会。
“我也就偶尔熬这么一会夜,最近反正也没什么运动量,不会有问题的,”纪和玉无奈地对始终不愿松口的骆温明道,“而且,世锦赛可是我们国家队的大事,虽然我的人不能和他们站在一起,但起码我希望我的心能和他们站在一起。”
也正是纪和玉这句“心和他们站在一起”,最终彻底打动了骆温明。
骆温明没好气地用指节敲了敲纪和玉的额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整个国家队,不对,我敢说,是整个体育圈子里,都没人比你更油嘴滑舌了!”
“运动员的事,能叫油嘴滑舌吗?”纪和玉一本正经道,“我这明明是热血沸腾。再说了,温明哥,你敢不敢承认,在你退役之后,国家队如果出国比赛,和国内有时差,还是会熬夜偷偷给他们加油,哪怕那个时候,你根本就已经不再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跟骆温明熟了以后,骆温明因伤退役的事情在两人之间也不是那么禁忌了,骆温明时常用自己的例子告诫纪和玉不要“因小失大”,但同样的,纪和玉也常常用骆温明的经历来反驳骆温明。
“你这孩子,”骆温明哭笑不得地说,“行了,我也不劝你了,这两天许你看比赛直播总行了吧,不过出院之后的事,你可得听我的。医生说你下周就能出院了,出院后可别想着怎么训练了,我会看着你的。”
纪和玉语焉不详地点了点头。
现在他虽然答应下来,但之后如何,还不是看他的,对骆温明的话,纪和玉向来“听一半忘一半”,毕竟,他的温明哥可不舍得生他的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骆温明目光不善地看了纪和玉一眼,“你用的这几招,我当年可是全都用过的。”
骆温明坐在纪和玉床边陪他一起观看直播,比赛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病房中的气氛已经有了几分凝重。
今年的世锦赛上,华国国家队的抽签次序并不好,一共五组,每组六名选手的情况下,蒋一清抽到了第二组1号,陈衍芝抽到了第一组5号,都是非常靠前的位置,不仅不能参考后面的选手的节目来调整自己的编排难度,而且在比赛伊始的时候,裁判往往没有形成固定的评分标准,打分也不会很高。
这样的局面对华国可以说是相当不利。
“看来蒋哥抽签前洗手的好习惯也不一定有用啊。”纪和玉轻笑一声道。
骆温明没想到纪和玉竟然还有闲心开玩笑,下意识侧过脸去看了他一眼,就见少年唇角虽然挂着一丝笑意,眉心却不自觉地蹙起了一道弧度。
果然,纪和玉根本不像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他的心理压力其实相当大。
骆温明忍不住开始思考,万一华国真的没能在世锦赛上拿到通往冬奥会的门票,自己又该怎么打消纪和玉冒险升组参加落选赛的念头。
但只要一想到华国花滑可能当真不能参加冬奥会,骆温明又觉得如鲠在喉。
身为一个花滑人,他怎么能忍心看到这样的局面发生?
原本,骆温明其实挺支持纪和玉的打算,甚至还帮着纪和玉一起想办法说服了陈长兴。但这段时间纪和玉的受伤,无疑给骆温明敲响了警钟。虽然半月板损伤和踝关节变形都是花滑运动员常见的伤病,但他们的少年才不过十六岁!总不能让纪和玉在这个年纪就带伤、甚至是打一针封闭去参加比赛吧?
如果纪和玉就此落下病根,骆温明是绝对不能原谅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