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娇 第52章

程之礼曾说崔桂是舍弃自身的人,齐泽清佩服至极,因为他做不到这样的事。

齐泽清失神地想了会儿,只见崔桂放下空了的酒盏,缓声道:“人是不能不服老的,你方才说公主什么来着?”

齐泽清没明白他的意思。

崔桂并未解释,只是道:“泽清,你替我写份折子吧。”

*

容见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他就那么拽着明野的手腕,不认识路,也不知道要去哪,在每一条岔路口随意地选择左右,继续逃下去。

身后的明野就那么跟着,好像自己做什么都可以,他都支持。

外面的风好大,将幕离上的薄纱吹得摇摇欲坠,很多时候都紧覆在脸上,容见觉得麻烦,索性摘下来扔在一边,连路过的人都颇为诧异地多看了两眼。

容见好久没有这样过了,他只顾着前面的路,喘息间才解释了一句:“不能被抓到,抓到就完了。”

实际上也完蛋不了。容见很明白。

可能也不是为了逃开那些人,和身边的人一起,奋不顾身地逃到一个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认识自己的地方。

离开那个牢笼,即使只在这样一个短暂易逝的夜晚。

然而这具身体是很脆弱的,容见的意志可以决定一时的爆发,但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容见觉得疲惫,他的腿那么沉,即使费再大的力气,似乎也驱使不动了。

明野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手横在容见身前,任由容见握着。

容见果然抓住身前的救命稻草,他终于停下脚步,不得不弓着腰,很急促地呼吸着。

明野抬起手,很轻地拍了拍容见的后背。

容见没什么力气了,几乎将全身都压在那条手臂上,他没有考虑太多,本能地觉得明野是可以扶住自己,永远不会倒下的人。

过了一会儿,容见总算缓过来了,没再像方才那样肺痛的似乎将要撕裂了。

这是个狭小的巷子,周围都是民宅,现在很安静,似乎都已入睡。

容见很小声道:“你怎么不问发生什么了?”

明野依旧扶着容见的手臂,他大约能猜到一些,从那些人一闪而过的面孔、服饰、以及站在背后的几张脸,但还是顺着容见的意思问:“怎么了?”

容见很得意道:“我教训了个很恶心的登徒子,没有用什么计谋,直接上手把他打了一顿。”

明野一怔,这倒是他没想到的,他的第一反应是想问容见有没有受伤,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更令容见开心的那种。

他问:“小姐是怎么教训他的?”

容见没有因为身体上的不适而萎靡不振,他的心情很好,一边咳嗽着描述当时的情形,一边还有空炫耀:“当时我在门口站着,等你结完账来接我。有个人突然扯下幕离上的薄纱,又醉又臭,就要把我往他的包间里拉。我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一下子把他踹倒,然后拎着他的后衣领,把他的脑袋往一旁的柱子上撞。”

说到这里,容见还颇为认真道:“可惜了,你没看到。”

明野点了下头:“是很可惜。殿下这么厉害,我却没能看到。”

容见“咦”了一声,没太多犹豫地说:“我以为你会,不太赞成这样。”

明野是很理智的人,总是会做出理智的决定。在当时的情形下,无论如何,把那个人打一顿,激怒对方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明野静静地呼吸着,他沉默了片刻,声音很温柔:“也没什么,那样的酒囊饭袋教训也就教训了。我希望小姐能开心点。”

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不是这个办法很好,而是别的都不会让容见这样的开心。

这样就可以了。

明野没问那个人的长相,因为那是没有必要的事。今夜过后,他自然会查出那人是谁。

容见听了明野的话,本来还很得意,却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偏过头,“哦”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道:“……那我是挺开心的。”

两人就这样顺着小巷往外走,但周围的民宅十分拥挤,很多屋子又经历过加固重建,占了本来的道路,致使路况更加错综复杂,不是常年在这生活的人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一时竟找不到出口。

明野看了一圈周围,也记不起回去的路。如果按照他的惯例,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记下每一个路口转弯的去向,知道该怎么回去。

但容见握住他的手,那么随意奔跑的时候,明野也忘掉了那些,他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没记。

明野低下头,微微笑了笑:“身处其中,不如登高望远。”

容见:“?”

什么意思?

下一瞬,明野就翻上了一旁的院墙,并朝他伸出了手。

翻墙啊,是不是不太好……

然后,容见握住了明野的手,不管不顾地也翻了上去,就是裙子有点麻烦,险些踩到后跌了下去。

明野便很不放心了。

但容见在墙头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地望着一切,也看到远处的灯火。他觉得很好玩,便松开明野的手,说要自己玩。

其实容见长到这么大,一直是很规矩的好学生,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因为他没有父母的宠爱,也没有长辈能为自己兜底。从很小的时候,容见就希望能赶紧长大,大到可以自己赚钱,外祖母就可以不那么辛苦了。可外祖母却在他高三的时候去世,临终前期盼容见能考上好大学,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进入大学后,容见觉得自己成年了,也没有放浪形骸,那些大学生表白墙上的是是非非,他从未经历过。四年来一直认真学习,为以后成为一个合格的社畜做准备。

可是在明野身边,他不用那样。

容见转过头,看到落后几步的明野,任性道:“不用你扶,我很厉害,自己也可以。”

至于找路是什么,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

明野笑着说好,陪着难得任性一次的容见。

夜色已深,主人家起夜如厕,模模糊糊瞧见墙上站着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也顾不上细看,把院子里锁着的狗放了出来。

“有贼,大黄,抓贼!”

猛狗出笼,向着贼影直冲而去。

那墙本来就矮,容见穿的又是长裙子,裙摆沿着墙垂了下去。那狗的个头又大,看起来颇为凶猛,就要扑上来了。

容见提着裙角,企图在窄小的围墙上躲过去:“啊啊啊啊我不是贼,别咬我!”

可惜狗听不懂人话,而民宅主人也没有那么心软。

容见立在原处,也顾不上别的了:“明野!救命!救命!”

他的话音未落,明野已到了容见身后,伸手把他拉入怀中,很轻的叹息道:“小姐真的是……”

容见动也不敢动了,很温顺地被明野搂住。

而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墙上的两人腾空而起,喃喃自语道:“世道竟已艰难如斯。连这样厉害的江湖侠客都要靠偷盗为生了吗?”

明野揽着容见的膝弯和后背,从围墙上一跃而起,落在一旁的槐树枝头,又在围墙上快速走了起步,重新跃起,接连不断地从枝头掠过。

容见才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明野他好像会轻功,自己好像飞起来了。

这么不科学的事情也可以吗?人真的能飞吗?

容见心中有无数疑问。

可能没有那个小朋友没做过成为大侠,身轻如燕、来去自如的梦,但长到这么大,容见终于体验了一回,才发现自己是叶公好龙。

容见吓得要命,连头都不敢偏,他能感觉到冷风从自己的脸上掠过,缩在明野的怀里,不得不双手勾住对方的脖子,生怕掉下去。

明野尝试调整了一下姿势,想让他更舒服些,又低声道:“别怕。”

容见闭着眼,什么都没看,他靠在明野的胸口,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慢吞吞道:“打人的时候,我还在想,打就打了,对方还能飞檐走壁不成?”

没想到今夜就让他知道什么是飞檐走壁。

《恶种》里从来没写过这些。

但《恶种》的主线是谋夺天下,而不是侠客行走江湖,总是行军打仗,不可能靠轻功于万人中取对方将领首级,所以疏离没写过明野会轻功也很正常。

容见冷静下来,不着边际地想了一会儿,也没那么害怕了。

明野将他抱得很稳,两人贴得这样近。

容见感觉自己在不断地起起伏伏,从一个地方离开,去另一个地方。明野的高马尾和系头发的绸缎偶尔会垂在他的脸上,不痛,只是有点痒,是很新奇的感觉。

这样寂静的深夜,他被明野抱着,在上京的某个角落掠过。

明野是不会抛下自己的。

容见这么想着,尝试松开左手,向身侧展开。

每掠过一个新的枝头,容见都会有从所未有的新的感觉。早梅的花苞,松柏的针叶,桂树的繁枝,落了叶的枯木,容见能感觉到它们在自己的指尖颤动。

可记忆最深的,还是耳畔明野胸腔中心脏跳动的声音。

可能是今夜的经历太多,容见的大脑过载,又开始发表一些很弱智的发言:“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或者是疯掉了。”

明野“唔”了一声,他的发丝垂在容见的脸上,声音很轻:“我在陪着殿下。”

意思是就算是做梦或疯了都没关系,明野会陪着容见,不会出事。

容见收回了手,他将脸贴得更紧,仿佛很舍不得松开:“明野,你可以……”

有一瞬间,他竟然生出那样的贪恋,希望明野永远留在自己身边,永远这样陪伴自己,保护自己,安慰自由,会任由他做所有任性的事。

除了明野都不行,别的人都不行。容见很清楚。

他的话停在那,明野问:“怎么了?”

容见没有允许自己继续说下去。他不会自作多情,但却有一种强烈的预兆,只要他说出口,那么明野一定会答应。

他会答应。

容见不能那么做。明野有波澜壮阔的一生,有前途无限的未来,他是《恶种》的男主角,也会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青史留名,他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

他会作为战无不胜的反抗者,作为挖掘奇才的将领,也作为彪炳史册的帝王,被所有人记住。

而不是、不是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里,容见摇了摇头,他慢慢地、很娇气地说:“没什么。就是,好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见见鸡飞狗跳的一天qwq

感谢追文,评论抽二十个红包!

不好意思,因为有点事更新没能按时写完,非常抱歉

第44章 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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