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娇 第51章

他今日正好见过一个极美的美人。

出于讨好,又或许是出于方才被赶出来的那点愤恨,两者兼有,楚四放下酒杯,跪着挪动到萧樘身边,堆了满脸奉承的笑:“公子,小人今日在隔壁正瞧见一个美人,那可真是小人生平见过最美最美的人了。”

萧樘放下杯子,低头瞥了那侍奉的店小二一眼:“哦?若是真的,小爷我重重有赏。若是你糊弄我,或是夸大其词,别说是青云坊,京城你都别待下去了。”

楚四卑躬屈膝道:“小人哪有那样的狗胆,怎敢欺瞒公子!陈公子所言的公主殿下,有天人之姿,小人这样的草民,自然是无福得见天颜的。但若是比起萃赏楼的花魁郑娘子,小人瞧着,只论相貌,远远不敌那位呢!”

周围的人不着五六的起哄,萧樘终于起了兴致,他问:“那人现在还在吗?带我去瞧瞧。”

*

容见在包间门口站着,等明野来接自己。

结果等了一会儿,明野没等来,却有人停在自己面前,伸手扯开自己幕离上的轻纱。

他一抬头,面前那人油光满面,酒气熏天,眼神涣散,正盯着自己。

“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来者正是萧樘。

他没问容见是哪家的姑娘,因为自认参加过许多筵席,各家的姑娘都见过面。哪些贵女不能招惹,又有哪些招惹起来会添麻烦,都记在心里,而眼前这个则从未见过,相比是什么小门小户家的姑娘。

那可真是凑巧叫他撞见了,合盖由他摘花。

萧樘一边想,一边朝容见伸出手,想捧住他的脸。

容见偏过头,避开这人的手,声音冷浸浸的:“你也配?”

他的声音很冷,与一般女孩子的嗓音不太一样,即使刻意用伪声说话,也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

萧樘听清了这话,脸色一变:“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算什么东西。”

说着就要抓住容见的肩膀,把他往包间里拖。

楼上都是包间,没多少人。除了里面坐着的主人,外面都是随从,所有人都视若罔闻,不愿意为了一个陌生姑娘对上小霸王萧樘。

容见怔了怔,实际上在宫里,他没遇到过什么明面上的为难,即使是太后,也都是用“抄经”“祈福”这样的名头折磨人,至于动手更是闻所未闻,像眼前这人这般行事的,容见还真没见过。

是看他好欺负吗?

那容见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容见本来是被迫在深宫中变得温顺,他的脾气是不错,但没到那种有人上门找茬还摆着笑脸的程度。上高中的时候,同桌被隔壁的坏学生敲诈,还是容见提着书包把人砸进垃圾桶,又踹了几脚,录了对方保证不敢再来的录音才离开的。

虽然很久没动过手,这具身体也因节食而略有些脆弱,但最起码还有以前的底子在。

难道古代人还真能飞檐走壁不成?容见不信。

容见没在意这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抬起腿,裙子实在不方便,不太能抬得起来,只能将就着用力,猝不及防下将身边的人踹翻在地。

萧樘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容见本来是打算踹一脚就跑路的,没料到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酒囊饭袋,毫无还手之力。

那还敢这么当街欺负人,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容见抬起手,袖子向手肘处滑落,他的手腕很纤细,似乎一碰就会折断,然而也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出很大的力气。他弯下腰,拎着萧樘的后衣领,也不顾他那些没什么用的挣扎,按着他的头就往一旁的柱子上撞。

他轻飘飘道:“哦?敬酒不吃吃罚酒,原来是你要这么吃啊。”

虽然容见不太适应这个世界,他需要忍耐,需要等待机会,但至今为止,也没有谁真正伤害到容见。

徐耀他都教训了,而眼前这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敢这么动手,容见又没有身份包袱,就不太想忍了。

萧樘吓得要死,他怎么都不可能想到,自己竟不能挣脱,脑袋被撞得又疼又晕,生平没吃过这样的苦头,哀嚎了几声:“松开我!我要杀了你全家!”

这几声可把包间里剩下的公子哥给叫出来了。

那些人本来是留在里面看热闹的,等了一会儿,萧樘不仅没回来,还似乎在哀嚎,便急急忙忙地都出来了。

陈玉门也是其中一个。

他跟在人后,远远看着萧樘被一个女子按着脑袋往柱子上撞,怎么看起来有些像长公主。

自己疯了吧。陈玉门摇了摇头,长公主怎么可能在这,又怎么可能对萧樘动手?

结果走得近了一些,看到那人幕离上的青纱被扯下来了,露出大半张脸,神情冷峻,却正如自己方才筵席上所说的那般矜贵漂亮。

长公主一抬头,似乎也看到了自己。他挑了挑眉,食指竖在嘴唇间,是闭嘴的意思。又松开手,横在脖子前比了一下。

陈玉门脸色煞白,还真是长公主啊。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他今日出来喝这个酒做什么!就应该听他爹的话,在家里好好读书,也不会撞到这等要命的事。

萧樘被容见扔在一边,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试了两下,还没能爬的起来,见人都来了,高呼道:“给我上,给我上,今天不杀了她全家,小爷就不姓萧。”

陈玉门真想叫他闭嘴,这个蠢货到底想杀了谁全家?

容见看到这么多人要对自己进行群殴,也不是傻子,当然是立刻准备跑路。

这么一群人在外面的走廊吵闹着,楼梯边的一个包间里灯火通明,是崔桂和齐泽清正在对饮。

齐泽清听了实在不能算小的动静,找了外面的侍从来问:“怎么了?”

那侍从谨慎道:“萧五公子瞧上了一个女子,就要用强,却没料到……反被那女子按着脑袋,打了一顿。”

齐泽清听了前半句时正骂了句“不成体统”,后半句抚掌道:“好!好!正该如此!”

崔桂慢慢放下手中的杯盏,沉吟后道:“你出去看看,把人给拦下来,不许萧樘再纠缠。再让掌柜的消了那女子的姓名身世,就说是老夫的意思。”

崔桂是内阁首辅,朝廷重臣,百官之首,萧樘再嚣张,连在他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的。

齐泽清道:“还是首辅周全。”

而此时此刻,外面的容见正提着裙摆,奔跑着下楼。那幕离上的薄纱似乎被拉得很长,在半空中摇曳着,像是流淌的云。

明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容见。

他迎上去,问:“怎么了?”

容见的眼睛闪闪发亮,额头上有很细的汗珠,看起来有种干了坏事后的愉快,他伸手拽住明野的手腕:“我们逃跑吧。”

明野看到楼上聚集着的人。

即使他可以打倒那些人,也会选择不问缘由,答应容见的话。

他愿意这样做。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小情侣的逃跑time

本土狗无法拒绝这样的剧情(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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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鸡飞狗跳

外面的人声、脚步声逐渐远去, 青云坊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侍从推开门,回来禀告道:“大人, 掌柜已将那人的消息消了, 萧五公子正欲再追,那两人已隐没在人群里了。”

崔桂听完后应了一声, 也没多在意, 毕竟对他而言, 不过是凑巧撞到, 举手之劳。

齐泽清为他斟酒, 一边问道:“朝堂之事,争端多事,学生冒昧问一句, 陛下的意思如何?”

崔桂道:“老夫没有学生,泽清也不必如此自称。”

齐泽清的手一顿,勉强笑了笑:“首辅是天下文人之首,普天之下, 莫不是首辅的学生。”

崔桂饮了半口酒, 没再推辞, 他的意思是这样, 一句虚称可以, 至于学生老师就谈不上了。

崔桂从前是有学生的, 寒窗苦读,以科举入仕的士人不可能没有老师同窗学生,但崔桂在十多年前, 失去了全部。

屋里只略点了几支烛火, 崔桂不喜欢太亮的灯:“陛下的意思是……没有意思, 他似乎默认公主将要择婿,现在争的是择什么驸马。”

齐泽清愣了一下:“陛下,竟不阻止公主出嫁吗?”

崔桂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所以现在争的是择什么驸马。是耕读世家,以纯孝知名的江一围,或是世家名门,芝兰玉树的子弟,抑或是哪个大臣家里的嫡子。”

他一抬头,看到齐泽清面露难色,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齐泽清几乎算得上是放弃仕途,只为了让外人安心,能够平稳地在公主身边做一个先生。所以他的官位虽低,但一来是程之礼的关门弟子,二来有这样的名声,在清流中威望很高。

而现在朝堂上的局势,虽然算不上最好的结果,但也比大多数人预料得要好的多了。

原先都以为要和皇帝为公主成不成婚纠缠很长一段时间。

齐泽清看着崔桂,沉思了片刻,终于决定将上一次与容见对话的“幼主”之论和盘托出,他恳切道:“从前臣虽在殿下身边教书,但公主性格谨慎,并不表露这些。直至几个月前,她来仰俯斋读书,才显现出锋芒。臣听了这一番话,竟大彻大悟。公主如今虽才华不显,但一定是一块璞玉,首辅一见便可知。既然如此,为何不以殿下为尊?”

崔桂听完后一时竟没有说话,面色没什么改变,他不知道经过多少大风大浪,但不会因为这么点事而动摇内心:“若真如你所言,殿下果然不同凡响。但想要以公主的身份登上帝位,未免太难。”

他的身形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越发清瘦苍老:“人是不能不服老的,我希望能走最稳妥的路。”

齐泽清望着他,似乎这才意识到他的年纪,崔桂已经七十有四了,已经过了寻常官员乞骸骨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但偌大的一个大胤,如此多学士,除了崔桂以外,无人能撑得起现在的内阁和朝廷,他不能退。

容士淮入京后,斩杀阉党,屠戮皇族,登基后却没有清洗朝中官员。他说自己出身贫寒,手下之人也多为武将,没有治理天下的经验,只希望前朝之臣愿为自己效力,并将前事既往不咎。

崔桂在前朝时的仕途不算顺利,考取进士后多年都在外治理水患,负责屯田事宜,大厦将倾之时才被召回上京,进入内阁理事。

而容士淮言有能者皆可入金銮殿,下旨恢复上朝的第二日,崔桂便如往常一般乘马车去太平宫。

立誓为前朝守节的文人大为不齿,去崔桂的府邸当面骂他不知忠君爱国,丢了广大儒生的脸。

崔桂不为所动:“在下今日不上朝,淮河两岸的水患,却不会因此而停止。”

那人道:“难道这世上只有你崔桂一人能做事吗?”

崔桂回问道:“那你今日上朝吗?”

说完后便毫不犹豫地登上马车离开。

但崔桂作为内阁阁老都毫不犹豫的出仕,别的官员似乎也有了台阶可下,无论是舍不下权势,或是想要为百姓谋福,新朝太缺人了。

最开始的那几年,崔桂几乎与从前的关系都断绝了,但他手腕太厉害,强硬而不失圆滑,容士淮提拔他做首辅。

后来因程之礼支持崔桂,而天下文人也确实需要崔桂这样的首辅,才暂时放下偏见。

但即使容士淮如此提拔欣赏,在费金亦刚刚登基之时,崔桂作为内阁首辅,顾命大臣,却没有鲜明的表态支持公主,而是等费金亦日后作为越发离谱才将期望放到公主身上。

时至如今,崔桂历经三朝而不倒,在任时无一不用心,但也有很多人在背地里称他为三姓家奴。

贪恋权势、爱慕虚荣、不知廉耻,种种猜疑,没有人能下定论。崔桂是这样侍奉三姓主子的人,等他日死后,他没有门生,一定会被万人抨击。但生前死后,功过评述,崔桂并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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