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娇 第61章

明野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些很琐碎的东西,颜色大小材质都各有不同,其中有一些像是脂粉首饰,看起来不像是明野这种清心寡欲的男主会有的东西。但一开一关间动作太快,容见没看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明野从里面拿出一条雪白的发带,容见还记得那是他在宫外时束发用的,现在却穿起了那枚铃铛。

容见犹豫着道:“那是你用来绑头发的,不好吧。”

明野已经将铃铛挂上去了,他温和道:“有什么不好?”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容见形容不出来,但没有正当的理由,便不再继续制止了。

那铃铛在明野的手中停留了一会儿,容见赶紧接了过来。

他还没有完全丢掉羞耻心,连这点事也要别人帮忙。才穿来的那段时间,容见不熟悉古代的衣饰,还需要周姑姑的整理。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也不至于连衣服还不会穿,顶多是冬日的披风,还需要周姑姑帮忙看一看,穿得是否得当。

明野只是在一旁看着。

容见弯腰,想要将铃铛系在左边脚腕。然而宫裙的工艺繁复,薄纱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阻碍很大,容见又笨手笨脚,发带从手中滑落好几次,竟系不起来。

……有点丢脸。

容见更加着急,手上的动作更加不稳,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一不小心跌在地上,终于没有动静了。

容见又产生了跳楼的念头。

明野俯下.身,将双生铃拾起,微微笑了笑,作出很客观的评价:“殿下的脚腕太细,是不太好系,松了还会掉下来。”

听起来像是为容见的笨拙开脱,看因为是出自无所不能的明野口中,又如此令人信服。

容见松了口气:“就是就是。”

明野没有站起身,他微微撩开容见的裙子,说:“冒犯了。”

明知道冒犯也要去做,而容见也没有阻止,主要是他觉得自己就这么折腾下去,还不知道要多久,不如厚脸皮一次。

然后,容见就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

他属于那类不拘小节的人,加上冬日起床困难,难免有些敷衍偷懒,罗袜上的绳子也只是随意地打了个结,终于在此时招致了可怕后果。

绳子松了,罗袜顺势滑了下去,露出脚踝和小半截腿,连明野都怔了怔。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容见以己度人,觉得要是他好心给别人帮忙,遇到这种事,肯定会想要将对方痛殴一顿,甚至觉得对方是故意为难折磨自己。

也许是和章三川的谈话将今天的好运气都用完了,接下来的时间都诸事不顺。

他想跳楼,今天的第三次。

片刻后,容见听到明野说:“是臣的错,也应当由臣负责。”

明野握住了他的脚腕,容见也在失神中任由他握了。

发带是丝缎材质,冰冷而光滑,不小心触碰到的时候,容见的小腿颤了颤。明野的指腹贴着容见的皮肤,上面有些许薄茧,温度稍低,就那么握住容见的脚踝,似乎也没太用力,竟比发带的存在感更为明显,且非常强烈。

容见不自觉地想要逃开,有点想要挣扎的意思,却被明野不动声色地按下去了。

明野的动作很快,也很利索,不会像容见那样一次又一次地失败,重新再来。

他为容见系好罗袜和铃铛,站起来道:“好了。”

容见本来一动都不敢动,此时像是得到了应允指令,晃了晃脚踝,在清脆且不同频率的两个不同铃铛声中,他听到明野平静地说:“殿下的肤色,比发带还要白,看起来也比发带还要脆弱。”

“发带是丝缎的,不小心碰到尖锐的物体就会勾丝,殿下也应当小心行事,否则被什么撞到,也会留下很严重的痕迹。”

如果这些话是旁人说的,那会引起容见的警惕,认定那人是图谋不轨。但这话出自明野口中,容见就不会觉得又什么别的含义,仅仅是叮嘱自己要小心。

实际上,在容见意识到这个人有时候会故意欺负自己后,他还是无法阻止被这个人欺负,比如现在他什么没有察觉。

甚至觉得明野人很好,是自己想得太多。

明野有很多天赋,其中一样在重生后才被发觉。也没什么太大用处,却反而经常使用。

€€€€这一样天赋是欺负容见。

*

以达木雅为首的北疆一行人入宫后,费金亦会见了他们一面,但没给太多时间,主要是时值年末,皇帝真的很忙,要见的人太多,抽不出什么空闲时间。但北疆又与别的地方异族不同,实力强大,且大胤上下又希望他们别在边境闹出什么乱子,所以待遇颇高。

费金亦也想要用怀柔的法子对待达木雅,让他们知晓感恩。达木雅更胆大妄为,说自己在草原上时,一刻不能无马,进入太平宫后很不适应,费金亦便特许他可以在禁庭内骑马行走。

除此之外,费金亦还挑了些王公大臣,陪同达木雅游览太平宫。为了表达郑重,连长公主都被选中。

容见得到了合理放假的理由,虽然他更想待在书斋里念书。但转念一想,或许和北疆人多做接触,会察觉到更多与南愚人计划有关的消息,便也打起精神,做好准备。

因是直接与朝臣外客接触,齐泽清对此次陪行非常重视,连夜为容见补习相关礼仪和北疆€€然人的诸多事宜。

容见听得昏头涨脑,事后又问了明野,才总算记了下来。

到了当日,容见作为长公主,盛装打扮了一番,又为了大胤的颜面,浩浩荡荡地跟了一群宫人侍从,从长乐殿出发往拙园去了。

这是达木雅第一次看到大胤的长公主。

他对容见的最初印象与对大胤的很像,长公主生的很美,是那种脆弱、易碎、极致雕磨的美,就像太平宫内的亭台楼阁,是草原上所没有的东西。而看起来却很冷淡,但这冷就像上京的冬日,并不酷烈,对于北疆人而言算不上什么。

达木雅快步走到容见身前,大笑着道:“您就是长公主吗?”

眼睛也不眨道:“您长得真好看。”

一旁的陪行的大臣纷纷皱眉,觉得对方果然是蛮荒之辈,如此不知礼节。

但碍于大胤上下的态度,也不好说什么,怕得罪了对方。

容见并未抬头看他,虽然达木雅比他高得多,但抬头看人其实是示弱的意思,他随意地嗯了一声。

至于他对这位十四王子达木雅的第一印象……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以后会死在明野的刀下。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感受。

容家记得书中有写过,达木雅对关内的文化习俗非常精通,也颇为喜爱,但这种喜爱是一种残忍的掠夺。在之后的战争中,他本来打算率军攻破城门后就屠杀全城百姓,将所有的地方都占下来,分给手下。幸好明野及时驰援,否则一城数十万百姓,都将死于科徵阐部的弯刀下。

对于这样想要屠城灭种的反派,容见有本能的厌恶,仅此而已。

达木雅对于容见的冷淡似乎不以为意,反倒兴致勃勃道:“今日能与长公主一同有缘,真是三生有幸。”

他对容见很有兴趣。

老师孔九州告诉他,大胤先帝没有儿子,死后无人继承大统,只好由女儿的丈夫代为打理,真正的继承人是公主日后生下的皇子。达木雅对此不屑一顾,可汗没有儿子的状况在草原上几乎不会发生,即使真的有儿子死光了的情况,也会收养义子,继承部落,而不是像大胤这样,为了什么伦理礼数,而让统治陷入混乱。

不止是对长公主,达木雅对整个大胤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有兴趣。

他想从这次亲身来往大胤的过程中得到更多。

此前的几日,达木雅已与老师孔九州商量多次,这次在太平宫中,该以怎样的态度行走,最后决定扮演成现在的模样。

一个莽撞的人,无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都不意外。

容见对拙园的印象不佳,身旁又有达木雅,没什么游园的心思,但仔细观察了北疆一行十数个人。

跟在达木雅身边的是一个罩着黑袍、个头略显矮小的人,听说是草原上的祭司之流,侍奉猎神,轻易不可露面,所以才这样穿着。而剩下的则是达木雅的几个侍从,还有会说官话,负责采买的科徵阐贵族,皆是身材高大,看起来这边四个文官围上去都打不过人家一个。

达木雅是纯粹的北疆人,沐浴狂风骤雪长大,却又被孔九州教育了十几年,他不像父兄那样从骨子里瞧不起大胤的东西,有种掠夺的向往。

他想要得到。

园子游览到了一半,已是用午膳的时间,众人便出了园子,去了设宴的地方。

酒足饭饱之后,达木雅道:“我来自草原,对于这些亭台楼阁,山石水景并无多少兴趣。我们€€然人一天不能不活动筋骨,来了这么些日子,只与随从对练,现在却想向大胤的高手们讨教一二。”

他这话已经不是商量,而是直接要求了。左右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想承担陪侍不力的名头,只好答应了下来。

左右对视了一眼,也无法推脱,只好答应了下来。

容见跟着起身去了校场。

一行人来了校场,在场的除了武将,还有今日上骑射课的学生,听说北疆人要来比武,义愤填膺,都说要与之一战。

宁将军也挑了几个好手,叫人准备着。

达木雅先是打量了一圈这些人的身形,就已不太把这些人放在心上了,但也没放松警惕,不过在上台之前,对着看台大声道:“既然算是比武,那就该有彩头,我们草原的儿郎一贯如此。”

坐下之臣商议一番,最终决定由容见来赏赐胜者的彩头。

在场之人,以长公主的身份最为尊贵,推他出来在礼节上也没什么差错,容见答应了下来。

连上两人之后,看台上的大臣们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本来他们的想法,是绝料不到这样的场面的。从礼仪上来说,做客之人不会当众下主人的面子,这是其一;其二是也没想到达木雅把侍卫打的七零八落,那些人甚至没有一战之力,几招之内就倒下求饶。

达木雅的确是想要试试大胤宫廷里侍卫的水平,然后他就发现,根本没有试的必要,全都是废物。

他的武器是一双重斧,从手中放下时,地面似乎都会因其重量而颤动,他面朝看台,大声道:“我是最骁勇的战士,有最烈的酒,最好的宝马,当娶最漂亮的美人。而公主殿下正是这样的一位美人。”

这是实实在在的侮辱,意思是偌大一个大胤,竟无一人能与自己相抗,他才会自封为第一勇士。

达木雅嚣张道:“公主殿下,你应当嫁给我才是。”

他不仅轻视大胤,也轻视了容见,他把容见当做战利品,一朵可以摘下的美丽的花,而在场之人,也都听出了这个意思。

容见倒不在意这些,也不可能为了面子再让人上去打一场注定打不赢的架,虽然之前的几人因达木雅及时停手未曾受什么伤,但刀剑无眼,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就太不值得了。

他准备叫停,可旁边的大臣心神激愤,又叫了锦衣卫过来。

明野搭着眼帘,他从不在意言语之事,被人辱骂,也不会有半点动摇。

而被侮辱的人是容见,他便不能接受了。

明野已向前迈了一步,一名锦衣卫却已走上台子,拱手道:“请十四王子赐教。”

与之前的人相比,锦衣卫的武功确实高超得多,看一力降十会,达木雅的重斧之下,什么招数都难以施展,锦衣卫败于斧下,他没有像之前的几人求饶,被达木雅用斧子敲断了一条腿。

在场之人都露出惊骇之色,甚至都没有人来得及制止。容见立刻吩咐下去,让太医为那人治疗伤势。他不知道这个人伤的如何,也不清楚古代的医疗水平,以及日后是否能够恢复。已让灵颂将这人的姓名、职位、诊治太医都一一记了下来,只待补偿银两,抑或是转做文职,总得安排妥当。

这一场下来,文臣也不敢再多言,看台上一边鸦雀无声,另一边振奋鼓舞,用科徵阐部的话唱歌为达木雅庆贺。

容见微微皱眉。

达木雅战无不胜,自以为已经无人再敢上台,看向容见道:“至于这次的彩头……公主殿下,我要您头上簪着的花钿。我们北疆可没有这样精细的首饰,我的母亲姊妹们只有宝石打磨成的珠子。”

这样的花钿,大胤何其之多,但达木雅就是要容见头上戴着的那支,为的是将大胤的颜面踩在脚底。

他扮演一个鲁莽的人,但他的天性也确实如此嚣张。

容见站起身,冷风吹起缭乱了他的长发,将鬓边的花钿也遮掩住了。他准备答应下来,结束这一切。

明野却已走到台阶上,他摘下一旁的佩刀,无需多言,所有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容见难以置信,他的心突然吊了起来。

在方才的几场比试中,没有求饶的锦衣卫被达木雅残忍地敲断了腿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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