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娇 第95章

明野于前日到来,说解了寒山城之危时,夏德文欣喜若狂,可是两日以来,又看到逃难流民的些许流言蜚语,说是寒山城依旧在€€然人的屠刀之下,每日城中血流成河,还不知死了多少人。

容见听完了,怔怔道:“原来如此。”

夏德文卸下武器,跪地磕头道:“臣自知和亲一事不是解决办法。殿下若是能回到上京,必然能重振旗鼓,一举拿下€€然人。但如果流民所言为真,恳求殿下怜悯臣之私心,回到寒山城,但凡能救下一人,也是臣之所幸。”

他是武夫,从小只略通诗书,书中的言语十分艰涩,但道理却很明白。知道和亲不过是绥靖之策,到时候€€然人一定贪得无厌,但当长公主真的愿意和亲,他又无法制止。

此时明野大将军说要护送长公主回京,夏德文也顾不上真假,他只愿意做自己能做到的事。

袁白绝没想到会这样。他以己度人,却没料到夏德文不是锦衣卫,没有揣度上意的习惯。而夏德文确实放不下寒山城中的亲人,却也相信容见的品行。

明野一言不发,只是在一旁看着。

不是他不愿意帮忙,而是这是容见的下属,应当由容见自己解决,一旦他插手,只会损坏容见作为主上的威严。

他也相信容见。

明野偏过头,看向坐在廊下围栏边的容见。此时日落熔金,云霞漫天,容见低眉敛目,落日的光辉将他浸没,也将他的神色衬得有些许悲悯神圣。

有些话只有容见说出口才可令人相信,有些牺牲也只有容见才愿意做。

容见站起身,亲自扶起夏德文,他说:“你觉得本宫会是那样的人吗?隐瞒寒山城的真实情况,逃回上京城中?”

夏德文一僵,被迫站了起来,摇了摇头。

容见笑了笑:“那就好。”

又偏过头,叫明野的名字,很亲密地问道:“你怎么看的?”

这是明野早有预料的事。

以费金亦的为人,既然容见离开上京,不可能允许他再回去。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是寒山城一事太大,他作为一国之君,实在不能那么轻率。但如果狗急跳墙,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护卫中必然有他的人。他想要激怒夏德文,令夏德文与他们离心,最好是直接撕破脸,削弱力量,到时候再动手。

禁军负责外围的守卫,夏德文事务繁忙,加上又急火攻心,没有留神关注这位传闻中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明野,现在才有空细看,只觉得他身形高大,没有一般边疆将士的粗犷,反倒是形貌英俊,金相玉质,翩翩佳公子一般,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令自己不敢直视。

而且,他和长公主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

明野并不在意那些,平静道:“殿下,让夏德文演一出戏吧。”

*

上京城中的局势未定,不可能像是出游一般走走停停,回程的路也很赶。

临近黄昏才停在驿站,又问了夏德文一番话,琢磨了好半天,这些都需要耗费精力。容见身心俱疲,泡了个澡,头发很长,浸泡在浴桶的热水中,洗起来颇费力气,又不可能找人帮忙,好不容易才将自己打理好了。

本来是要用毛巾擦头发的,但容见嫌麻烦,披了件外衣,坐在床边,歪着脑袋,对着炉子,企图将头发烘干。

过了好一会儿,容见的脖子都酸了,忽然听到窗户外传来一声响动。

他没在意,窗户又响了几下。

然后,他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容见。”

是明野的声音。

容见一怔,听他继续说:“给我开个窗。”

语调听起来很平淡,却又有些许无奈。

容见走到窗边才明白过来,灵颂怕出现什么意外,每次住宿,都会直接把窗户从里面封起来。

可能明野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经历,翻个窗都会失败,因为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或许只是心血来潮,想要来看心上人。

容见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窗户大开,让明野进来了。

他洗过澡,整个人看起来都湿漉漉的,未干的长发搭在肩头,五官不加遮掩修饰,是很明显的少年人轮廓,秀美中不乏锋利。

驿站的窗户实在不能算大,明野的手撑在窗框,从狭窄的窗台上一跃而入。

容见凑了过去,很小声地说:“你怎么偷偷摸摸的。”

……很像是偷.情,或是躲避家长和老师、也不想被同学发现,在忙碌的学习中偷偷早恋的高中生。

容见产生这样的错觉,不由紧张起来,连嗓音也压得很低。

高中的时候,他没有谈过恋爱,虽说给同桌打过掩护,但说实话没有什么感觉,就算同桌偷溜出去与女朋友见面被抓,也是他自己倒霉。容见现在自己身处其中,才能稍微明白那样的感觉,一颗心像是被兜网捕获,吊在半空中。不是被发现后就会摔得稀巴烂的那种,而是下面会有蹦床,即使落下去,也有人接住,有惊无险。

这也是恋爱中的一种体验。

明野重新合上了窗,偏过头,很深地看了容见一眼:“不想被别人看到。”

方才的余光中,容见看到从院门外走来的护卫。

即使是光明正大敲开长公主的房门,也无人能够阻止反对,但明野不会那么做。

明野从不在意外人的目光,但他在乎那些人如何看待容见,所以还要趁侍卫换班的时候敲开容见的窗,不让别人发现。

中途出了点意外,窗户被封,还要容见来开。

容见将指尖搭在明野的手腕上,皮肤相触的时候,双生铃的声音就停下来了,他慢慢地问:“怎么那么着急?”

明野低头凝望着容见。他可以在寒冷刺骨的荒芜草原上一动不动地等待数日,也可以为了最佳的伏击时机等待几个月,却无法忍耐一个晚上。

他很坦白地说:“想见你。”

明野似乎也变成了很纯情的少年人,有无法抑制的冲动。

容见怔了怔:“我也很想你。”

不过他们刚才闹得动静实在有点大,四福正好要送东西过来,凑巧听到了最后关窗户的声音,敲了下门,问道:“殿下,方才房间里传来响动,是有野猫吗?别搅扰了您的安眠。”

容见“啊”了一声,含糊道:“没什么,是夜风刮过去了。”

四福应了,又说:“外头炒了些栗子,还热着,我端给殿下吧。”

所以才这个时候过来了。

容见看着身边的明野,如临大敌,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和长乐殿的寝宫不同,驿站里的房间实在算不得大,床上也没有帐子,一旦进来就一览无余,真藏不住人。

他推脱道:“本宫还在洗澡,你把东西放在门口就好。”

四福道:“没事,我等殿下洗完了再说。”

容见头皮发麻,四福也太执着了。

而一边的明野笑了笑,没出声,只是旁观,看起来是不打算提出什么能够挽回场面的意见了。

明明这个人也是当事人,却好像置身事外,甚至还幸灾乐祸。

容见只好又找了个借口:“屋子里是乱的,本宫的衣服没有收拾,你就别进来了。”

长乐殿的人都知道,与一般的主子不同,长公主不愿意被人看到那些过于私密的物件。所以四福也没多加怀疑,将东西放在了门口,招呼了一声,脚步便渐渐远了。

容见终于松了口气。

明野用赞许的语气说:“殿下这么会骗人了。”

还说风凉话!

容见抬起头,刚想要指责偷偷恋爱的另一位当事人明野同学,就□□毛巾盖住了脑袋,眼睛也被遮住了。

明野给他擦着头发,问道:“殿下洗完后也不擦吗?”

容见的脑袋摇摇晃晃,理不直气也壮:“太长了,有点麻烦。我本来坐在床边,想用火炉烘干的。”

明野看了一眼摆在床边的烧着炭的炉子,微微皱眉,似乎对容见的自理能力很没有信心。

但捞起长发后,也没有过多的责备告诫,只是叹了口气:“得把你放在身边才行。”

其实容见不需要那么精心的照料,但是明野会觉得他太过娇气柔弱,周围的一切都很危险,总是会发生意外。

想陪在他身边。

容见的头发很长,明野擦得很仔细,浪费了很久的时间,然后才将他的头发拢了拢,乌发堆在鬓边,稍微梳理了一下。

也没有什么事能做,明野站起身,抱起容见,走过桌边的时候,还看到摆在那的嫁衣,裙摆很长,重重叠叠的很多层,繁复的金线游走其上,熠熠生辉。

明野停了一下,半垂着眼,看着这身和亲时穿的嫁衣,差点让容见以为他又要翻旧账了。

然而他只是漫不经心地说:“是要嫁给我吗?”

容见的双手勾着明野的脖子,脸颊靠着他的胸膛,看不到他的神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恋爱中明野也会说那些很不着调的话:“嫁给我的话可以穿。”

容见侧耳听到明野缓和有力的心跳声,含糊地应了应。

也没说不行。

他真的很喜欢明野。和明野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像是做梦。

明野将容见放在床上,又去门口拿了栗子,回到床边,给他剥栗子。

容见的身上盖着被子,两人离得不远不近,他抱着被子,隔一小会儿挪一下,又一小会儿动一下,最后挪到了明野身边,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们之间的相处变得很亲密,以前虽然也超越了古代礼法上的尺度,但不是这样。现在拥有了不同的感情。

明野剥一个,容见就吃一个,他吃的慢,偶尔明野也会吃掉多余的。

栗子剥了过半,两人依旧这么挨着。

容见又有了些别的动作,他支起上半身,手撑着床沿,嘴唇贴近明野的脸。

明野的下巴剃得很干净,不会扎人,容见很不好意思,眼睛紧闭着,睫毛时不时地颤抖,还是跌跌撞撞地吻了好几下。

亲完了就想逃跑,明野没有给他机会,伸手揽住了容见的腰,有些激烈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灯火摇曳,昏暗的光亮摇摇晃晃,一会儿映亮这边,一会儿映亮那边。

容见的嘴唇像熟透了的果实一般柔软,接吻的时候,与明野的唇.舌交缠在一起。容见没有经验,非常慌乱,不小心磕到了明野的嘴唇,尝到了很淡的血腥味,他想要停下来,明野却吻得很深,逼着他沉溺在这个吻里。

一个漫长的湿.吻。

被松开腰的时候,容见感觉自己的脸烧得厉害,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看到面前的明野。

明野的嘴唇很薄,一般的亲吻不会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此时唇角却磕破了一小块,傻瓜也看得出来发生了什么。

容见伸出手,指尖落在伤口周围,有点苦恼地问:“怎么办?”

明野似乎并不在意,很轻柔地将他抱入怀里,俯身吻了吻他的眼睛,轻声说:“还以为殿下又晕了。”

容见置身于他的怀中,似乎也忘掉了一切,又没有理由地吻了很久。

接吻的时候,容见精神恍惚,没想太多,关于自己为什么喜欢明野,明野为什么喜欢自己,他也想不出什么很能说服得了别人的理由。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那么复杂,可以清楚地表述出口,是纯粹的相互吸引,是简单的每一次心动。就像是那对双生铃,容见查阅了很多资料,甚至亲自召见过制作的工匠,但是连工匠也不知道其中的原理,无法追溯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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