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下意识的要帮对方擦一下,但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讪讪将手收了回来。
黄斯玉蹙眉:“做什么?”
“我听闻,你爹爹最近在帮你相人?”尹凤弦意味不明的问道。
天知道他听说此事时心中有多纠结,一想到对方来日要像江舒一般同其他男子生儿育女,心中的不安和愤慨激着他找上门,如今却只敢这样简单问一句。
“是,我爹爹同我说了,我如今十七该是说亲事的年纪了。”黄斯玉点点头,猛的看向尹凤弦,眼睛闪亮亮的,“你问我这个作甚?”
“无事,只是觉得你如今也确实该找个男子管束你,否则与人成亲该如何相夫教子?”听到肯定的回答,尹凤弦有些口不择言。
黄斯玉这般性格是最做不来相夫教子的,他与江舒的温婉柔和不同,他本质上就是需要人照顾的孩童,明明只知道吵闹,却一眨眼就要同人说亲了。
黄斯玉闪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失落,随后笑道:“我爹爹说了,要给我找个性子软的,便是赘婿也可,我觉得也是,我这般性子离了家定是要受欺负的。”
“……你爹爹思虑周全。”
黄斯玉牵着唇角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左右他如今都是一腔热血抛媚眼给瞎子看了,他就不信尹凤弦不着急。
自从收到信后朗山也是带着虎子日夜兼程,夜间都鲜少休息,赶了几天路才走到进府城的官道上。
多日来他心中总有不安,只是书信马车极慢,他根本等不到来信和其他的消息。
“前面可是朗东家?”
听到自家小厮喊,黄斯玉赶紧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是了,朗兄!你快些跟我回去,舒哥儿生了!”
“怎会这般早!”朗山大惊,当下便让小厮起开自己开始架着马车前行,官道都被带的扬起了尘土。
宅子里也是一片雾蒙蒙,江舒除了吃饭如厕一直都在床榻上躺着,他每每躺着不想吃饭时总听着下人们哭。
他只觉得奇怪,他是的不饿,也不想说话,偏偏人人都觉得他要死了?
他恍惚想到,眼下不如后世医学发达,高热风寒都能带走一个人,她们担心自己也是应该的。
奶团子倒是乖巧,半个月过去已经张开了很多,圆润的小脸蛋肉嘟嘟的,除了吃喝拉撒从来不哭不闹,醒着时就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的寻声看人。
江舒也只有在看到他时,嘴角才能有一丝的笑意。
“夫郎!”
院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江舒先是一愣而后蹙眉没有理会,他近日经常恍惚,时不时的就要听到这么几句喊叫声,次数多了便也知道都是假的了。
红袖和绿竹却是面上一喜,立刻跑出去迎人。
朗山快步朝主屋走去:“夫郎如何?”
“郎君您亲自进去瞧瞧便是。”红袖恭敬说道,而后将里面的人都叫了出来。
江舒垂眸看着躺在臂弯里的奶团子,刚想让奶娘们抱着放到摇篮里,抬头就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大概是跑回来的,所以能瞧见对方起伏的胸膛和从鼻腔里喷洒的热气。
他稍稍勾了勾唇角,嗓子沙哑道:“回来啦?”
朗山看见他才松了口气,买着轻巧的步子走上前,捧着他脸蛋左瞧右看,低叹了一声:“回来了。”
“是我不好,若是知道你会这般,定然不会送那封信回来,是我的错。”朗山内疚不已。
一路上听着黄斯玉同他讲江舒的近况,听在耳里,疼在心里,没有哪家郎君会像他这般不负责任了。
他竟也不知,江舒会因为他久久不归茶饭不思,模样同他走前瘦了好几圈。
江舒把奶团子微微往前递了递,笑道:“我们的奶娃娃,是瘦弱了些,但是大夫说过了好生养着就好。”
“好。”朗山瞧了一眼便不再看,叫奶娘把孩子抱走了。
屋里只剩他们两个,莫名的江舒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他隐约知道自己心中有疙瘩,只是不知为何经久不散。
朗山叹了口气将他拥进怀中,曾经那小小一只的夫郎如今更瘦弱了,他轻拍着江舒的后背道歉:“是我回来的晚了,怨我也无事,我又不会同你生气,我也怨自己呢。”
江舒紧揪着他腰间的衣服狠狠蹙起眉,眼眶憋的通红偏一滴泪都不敢往外掉,他颤抖着哽咽:“我不知道……我让你去的,我没想到他七个月,我当时很害怕但是你不在。”
“不怕,往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朗山轻拍着他后背,他哪里还舍得以后也瞧着这人掉眼泪呢?
江舒情绪起伏太大,加之中终于等回了朗山,心中松泛了些便依着他睡了过去。
虽说之前他成日里都躺在床上,多数时间都是在闭目塞听,朗山不在,他心里实在忐忑不安,如今人回来了,他又觉得自己之前那副模样实在矫情,自己偶尔想想都觉得酸的不得了。
朗山回来后,孩子就彻底交给了奶娘喂着,毕竟朗山是男子,在屋里喂总归是不雅观,白日里俩人去房间看看陪着他玩,晚上便跟着奶娘们睡。
日子一晃就到了满月,奶团子彻底长开了,一点都瞧不出是早产儿,浑身都肉嘟嘟的。
满月酒席要办。
江舒的本意是请几位除了郡守来往密切的富商便好,只是府城多数人都知道奶娃娃满月的事,有心来祝贺,他们自然不好拒绝,便将人都请了进来。
奶娘们抱着孩子,三月底的天气已经渐渐暖和,江舒便也没有捂得太严实,只听嬷嬷们的多穿了两件便在前院接客人们了。
来往的客人无一不是带着些给小孩儿的小玩意,或是些金银珠宝,知道他家是个小哥儿送的多是收拾布料,只是无一不是精致。
“这娃娃果真漂亮,日后若是同江东家一般有这等容貌,怕是咱们府城不少的少爷都要抢着要定亲了。”
“说起来,若是真能和朗家定亲,那才当真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说这些做甚?襁褓婴儿定亲尚早些,何况日后若是与定亲之人不睦,又要将孩子归于何等处境?”
江舒听着他们的话勾了勾唇全当没听到,他与众人的思想不同,自然不会随便乱说什么,再者谁能想到以后的事?
奶娘抱着娃娃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收获了不少的溢美之词,许是能感觉到这些人在夸他,挥着小胳膊嗯嗯啊啊的叫着高兴的不得了。
转着滴流圆的眼珠左瞧瞧右瞧瞧,还要扒着奶娘胸前的衣服往上爬,恨不得满月就站起来,可他那小软腿根本站不稳。
“可取名字了?”
江舒笑道:“尚未,如今只取了个奶团儿的乳名叫着,之后等我和二郎翻翻古书再给他定下。”
“是该慎重些。”
满月宴虽说是做给孩子的,但是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人情世故都要成人来解决。
宴会安排在院子里,已经渐暖风很是和缓,院子里坐的满满当当,座位并没有刻意安排,只想同谁坐便坐了。
只是江舒他的主桌上却是坐着十分要好的几位,包括郡守也在其中。
郡守笑道:“那娃娃瞧着甚是好看,乳名也喜庆,日后定要有番大作为的。”
“大人高看,我们只想着孩子能平安喜乐便是,人生在世若是不能快乐,岂不是要枉费此生了?”江舒并不希望对自己的孩子期望过高。
后世太多的事足以让他提高警惕,虽说如今没有后世那般,但期望过高有压力的不只是孩子。
郡守想了想也是,头胎只是个哥儿,期望再高自然也不如儿子,他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餐桌前人人都欢声笑语,恨不得搜刮全世界的溢美之词放到奶团儿身上,众人都知彼此的意思,江舒自然也知,只是对方笑脸相迎他不好戳破罢了。
“你瞧瞧,不过就是生了个哥儿,有什么可神气的?整个府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吧?给一个哥儿过满月宴也不怕传出去笑话。”
“王见财!你说话当心些,若是被主家听见就不好,你若是真无攀附心思,又何必上赶着来这一遭!”
王见财小声啐了一口,哼道:“你当我想来?如今郡守都在,谁敢不给脸面,回头待我家儿子过满月,定然也要好好办一场,比这还要好!”
一旁的人嗤笑:“瞧你那本事,总和朗家计较,莫不是还记着上次魏府生辰宴那事呢?”
王见财不好说是,否则不是要证明自己是个小心眼之人,只能讪笑两声打着马虎眼过去了。
满月宴过后,江舒人手送了一份自己做的蛋糕,是之前从未卖过的小千层,因着此时水果不多,便做的桃子果脯的,即便如此这些人依旧收的很高兴。
将人都送走,江舒累的坐在床边任由朗山给他捏肩捶背,放在如今的别人家,这番情景都是要反着来的。
江舒想了想道:“确实该取个名字,你可有什么好的?”
“你取便是,左右是在咱们家的家谱上。”朗山对这些并无什么太深的执念,若是让他来取,怕是只能按照朗家族谱上的名字从林字辈,他不喜欢。
“那我回头翻翻书本,我们的孩子,名字都要我们取才行。”
朗山对此自然不会有疑问,他也是不想让别人取的,否则一个月怎会想不到一个好名字。
到底是男子,江舒出月后身子就慢慢养了回来,肚子上松松的肉也因为他晚间时常做些运动渐渐收回去。
从前他无事便去多样楼走走转转,如今确实被这奶团儿给吃的死死的,片刻见不着人就要哭,这般的小的孩子就已经会找人了,可见当真是聪慧。
“我们先前可说好的,让我做他的干爹爹,可不能言而无信。”黄斯玉手中拿着拨浪鼓逗弄还在摇篮里的奶团儿,“如今我可是带了礼来的。”
江舒对黄家感官极好,黄斯玉的爹爹黄正君能在那时陪伴着他,对他来说,那时的温暖是任何人都比不得的。
他笑道:“随你认,等以后你家娃娃给他作伴儿。”
“是了,我爹爹同我说了一家,是个秀才,以后也不会继续赶考了,我爹爹说这样的人好拿捏,我便不会受欺负了。”黄斯玉嘿嘿一笑。
尹凤弦按耐不住蹙眉:“你可同他见过,可知那人人品如何?总不能因为好拿捏便要嫁去?”
江舒和黄斯玉不动声色的交换了眼神。
江舒温声笑道:“婶姆不会亏了斯玉的,你爹爹看中的自然是极好的,不会再有其他人适合你。”
“我觉得也是。”黄斯玉唇边笑意满满,显然是对这亲事十分满意。
尹凤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全然早就忘记了黄斯玉从前同他说过的话,孙晟安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遮挡了唇边的笑意。
回到府中尹凤弦烦躁不堪,端着茶杯一口水都未喝进去。
小厮被他这模样吓的大气都不敢出,硬着头皮道:“少爷您若是当真心悦黄少爷,直接去提亲便是,何苦在此自添烦恼?”
“若是我去提亲,黄家拒绝,那我的面子往哪搁!”尹凤弦将茶杯随意扔在桌子上,“算了,我去见父亲,把这收拾一下。”
“去黄家提亲?”
尹老爷瞪大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一般:“你从前不是最瞧不上那些妾室生的姐儿吗?如今怎的突然要娶?庶出女子怎能为你正室,你若喜欢,做个贵妾养着便是!”
“谁说我要娶那些糟心货?”尹凤弦面上有些薄红。
“你莫不是发烧了?先前你得知同斯玉定了亲一百个不愿意,还口出狂言说不喜欢哥儿,为了不伤和气才取消了婚约,如今你又要娶,你拿你爹当猴耍呢?”尹老爷气道,“斯玉多好一孩子,打小就喜欢跟你玩,你还总欺负他!”
尹凤弦蹙眉:“我何时说过不喜欢哥儿?”
“就你九岁生辰时,可不是扯着嗓子说不喜欢哥儿的?”
九岁生辰?
尹凤弦满脸沉重,这都是多久远的事,何况那时他说不喜欢哥儿,是因为有个哥儿一直黏着他,害得黄斯玉同他置气好久,那时的生辰都不曾送他礼物,他可不是要讨厌那哥儿了?
不曾想,竟传到这一层意思了?
他蹙眉,开始耍赖:“我不管,我没说过要取消亲事,你去给我提亲!”
尹老爷都气笑了,他一拍桌子指着尹凤弦:“让你老子爹丢这个脸,想都不要想,要么自己提亲,要否则就等着看斯玉嫁给别人!”
尹凤弦:……
果真是他亲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