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团儿就是儿子。”朗山说道。
“可是他是哥儿,和女儿一样将来是要嫁出去的,整个朗家就你一个人了。”
江舒说完这番话,连他都有些惊讶这番话居然出自他的口中,他一个从后世来的,从不在意什么生男生女的问题,可他来这里这么多年,竟也学会这些了么?
他突然有些害怕,怕自己被这里的思想影响,最终变得不再特殊,甚至同化。
朗山见他表情有异,还以为是怕他想要儿子,从而会不喜欢这个女儿,思虑半天,朗山最终还是道出了实情。
“夫郎,我从未同你说过我其实不喜欢孩子,所以男女与我而言并没有任何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是你与我之间的孩子,所以我会格外珍惜,但哪怕没有也没关系。”
从最初成亲时,他是庆幸和那时的江舒关系不好的,他也不想同没有半分情意的人生儿育女,所以他会去借由去山上打猎逃避。
日日看着朗崔氏是如何教养孩子,他心中实在恐慌的厉害,生怕会教出第二个朗多贵或朗多宝。
何况,他觉得若是日日都能同江舒单独在一起,没有孩子打扰才是最好的。
江舒面色紧绷,本就哭肿的眼此刻显得异常睿智,他咬牙:“所以你当初因为我不愿意同你生孩子而生气是哄我玩的?”
江舒又想到自己在南岸村的时,那时朗山因为自己不和他亲近,还有些不高兴,而他当时怎么做的?所以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洗脑啊!
“怎么会,那时我已经知晓你不是你,但我很喜欢,却又怕你离开,就想若是€€€€”
“若是有孩子就能留住我是吧!”江舒气啊,他指着门口淡声道,“滚蛋,这两日别让我看见你!”
朗山失笑:“夫郎莫闹脾气,你如今的身体受不得气,都是我的错,我不在意什么子嗣只在意你。”
“红袖!给我把他赶出去,我不想看见他!”
红袖在外面时就听见了里面的争吵声,虽说是正君单方面生气却也够吓人,如今居然还要她完成这般间距的任务,实在是惶恐。
但是……正君的命令才是绝对命令!
她微微一笑,对朗山恭敬道:“郎君,您慢走。”
“你!”朗山气极反笑,“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出去便是,莫要生气了。”
待他一走,江舒脸上的表情瞬间平复,平心而论,朗山那些他听着是欢喜的,只是一想到自己给自己洗脑为他生孩子,就觉得这种行为实在太蠢了!
蠢的没眼看,丢人。
红袖通过他的表情便知道江舒没有真的气,待身上的寒意稍减,便走到床边想扶他躺下。
江舒摆摆手表示不用:“我有些饿了,厨房做了什么吃的?”
“您刚生产完,那些冷硬自是不能吃,大夫人让厨房熬了菜粥,本想给您熬瘦肉粥,还是郎君说您不爱那样吃才没做。”红袖说着脸上带笑,“您又没想和郎君生气,何必赶他出去,明明生产时还要拽着呢。”
江舒轻啧一声:“若是不看人,我还以为说这些话的是绿竹呢,你何时也爱八卦这些?”
“八卦?五行八卦吗?”红袖轻笑,“奴婢是见您高兴,替您开心。”
“那你就再多为我考虑考虑,快些让厨房送吃食来,我这前胸都要贴着后背了。”
昨日生产到今日,他只喝了一盅汤,如今汤汤水水早就消化的一干二净了,甚至不足以支撑他小便……
红袖方才在外面等的就是要给他送饭,结果碰上他们两个拌嘴这才给忘了,听江舒这般说,赶紧往外走,手刚碰到帘子就挤进来一道身影。
朗山手里端着托盘,好以整暇的看着他:“今晚我睡哪?”
说这话时时不时看一眼手上的饭菜,那模样分明就是在告诉江舒€€€€回答不好,没饭吃。
“我们二郎当然是和我一起睡,你这般贴心照料,我怎会离得开你呢?”江舒边说边殷切的看着他……手里的饭菜。
虽然知道他迫于形势不得不说一些好听的话哄自己,但朗山听的浑身都舒畅,忙端着饭菜朝他走去。
菜粥有菜粥的好,至少江舒喜欢粥也喜欢菜,再加上没有奇怪的味道,两碗不在话下。
觉得胃里有东西了,人也就跟着犯困,懒洋洋的靠着朗山,没一会就睡过去了。
如今是十二月中旬,算上江舒要休月这段时间,到一月中旬出月内,刚好赶在春节前,怕是奶娃娃都已经忍不住要出来过春节了,所以这般顺利就出来了。
他们闭口不谈孙家的事,以为这样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每次看见奶娃娃,他们都会想到孙晟安。
虽说是女孩,但江家日日都盼着女孩,满月宴更是办的盛大,凡是能请的达官显贵都到场了,就连赵景乾都送了些礼物聊表心意,也算是给足了皇商的面子。
因此,没人敢因为那是个女儿就轻视。
“爹爹,给妹妹取名字吗?”
临近过年,府上的先生都回书院了,江御他们便没学习,奶团儿如今有了妹妹整日里都是和妹妹玩,往往光看都能看一天。
名字倒是还没正儿八经的取,从前是他们在府城,还不曾住到江家来,如今有了长辈,江舒便想让江凤年取,免得老头觉得他心里有怨恨,不同他们亲近。
“妹妹有和奶团儿一样可爱的小乳名,叫奶糕儿,要等□□给她取名字呢。”江舒笑说,“得和我们奶团儿的名字一样好听才行。”
奶团儿如今已经知道害羞,听得出江舒是在夸他,当下就羞的扑进他怀里,眼睛亮晶晶的:“奶团儿的名字好听,不如送给妹妹吧?”
“那奶团儿叫什么呢?”
“叫什么都好,好的给妹妹!”小家伙实在是觉得躺在床上的肉团子太可爱了些,恨不得什么都给她最好的。
虽说江舒已经料想到这时的孩子都早慧,却没想到他家将将满四岁的奶团儿也能说出这样懂事的话。
江舒捏着他肉乎乎的脸蛋,严肃道:“最好的也要给我们奶团儿的,不会只给妹妹,爹爹也很爱奶团儿的。”
“我知道,所以奶团儿也要疼妹妹。”
江舒乐不可支故意逗他:“那能不能让你表哥哥来陪妹妹玩会呢?”
“不可以!”奶团儿拒绝。
从奶糕儿出生到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月,江御只有满月礼那日匆匆瞧了一眼,而后每当他想去看看的时候,都会被奶团儿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阻拦。
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许去。
起初江舒还以为奶团儿这么小不会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但却忘记了不管是什么感情都会有占有欲。
一直坐在旁边的江御听到这话有些无奈,不让看不看就是了,日后总有机会瞧妹妹。
满月一过眼看着就要春节,江舒给府城和镇上各送去一封信,也算是这么久不见面的一些心意。
能出门之后,江舒便包裹的严严实实同孙晟霖一道去了孙家,总要再知道一些更加细致的事情。
尽管江舒已经猜到他的病根本没有好,却在听到孙作明说他的身体情况时依旧有些无法接受。
惊厥,咳血,昏睡不醒……
江舒难以想象,那样柔弱的身躯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样的别人不为人知的伤痛,而一直陪伴着他的容错是否瞧着他那模样会泣不成声。
孙作明抹了把眼泪:“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叔伯莫要说这些话,您对我们很好。”孙晟霖反而更加镇定些,他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就不要再想这些伤心事了。”
孙晟安的尸体,是孙作明亲眼看着封在棺材里的,曾经才华横溢的青年躺在了方方棺材里,陪着他的只有那些诗书。
下葬之后,容错就走了,没人知道他去哪,但他一定不会再回来了,这京城不是什么好地方,否则怎么会让好生生的人消失呢。
从孙府出来,江舒和孙晟霖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江舒实在难以相信,之前还同他说话的人,怎么能在他走之后就骤然离世,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假死?容错肯定会弄到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给他喝。
可是€€€€
“我哥哥死了……他真的死了……”
孙晟霖拿着孙晟安从前送他的玉佩泣不成声,已经及冠的人哭的像个失去心爱之物的孩子。
江舒酸涩不已,可是晟安那般温和之人,根本不会忍心看亲朋好友这般伤心,如果真的是假死,肯定会提前告知他们才对。
才不会舍得他们这般难过。
江舒想哄哄孙晟霖,想告诉他“你别哭了,晟安若是泉下有知肯定会心疼的”,但是他做不到。
让一个失去兄长的弟弟不要哭,那太残忍了。
江舒示意车夫先送孙晟霖去蒋府,而后才一路慢悠悠的回了江府,朗山知道他今日要去江家,所以特意没去军营,就怕江舒难受时无人能安抚。
他却是没想到江舒情绪崩溃的那么快。
刚进到房间,江舒就吩咐红袖不许任何人进来,若是奶团儿回来就先让他去奶娘那里看奶糕儿,面无表情的安排好这些,他才坐在床上崩溃起来。
“晟安真的死了,我以为他在骗我们,我以为孙叔伯会告诉我们他已经和容错悄悄离开了,但是他死了,二郎,他真的死了!”
“我早该发现不对劲的,他深知我那时身体不好,怎么会让我们天寒地冻的过去,从那时他就知道自己撑不住了。”
“他说了那么多的话,他是在向我告别在向我求救,可是我没听出来,我没救得了他!所以他死了!”
朗山胸口钝痛,他忙伸手将人揽在怀中安抚着,但他知晓江舒如今最想做的就是倾诉,便默默地抱着他,任由他在怀中嚎啕。
他责怪自己没有听出那些弦外音,也怪自己那日走的干脆不曾再同他多说几句,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那时没有同他好好告别,所以孙晟安也用这样的方式不告而别。
“不怪你,他只是病了。”朗山轻轻拍着他后背,“若非要怪,便是怪那些太医大夫都不够尽心尽力,没有将人救治好。”
尽管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有些自私,但为了安抚江舒,朗山也只能这般说。
江舒垂眸抹了把眼泪,其实能怪谁呢?
其实谁都不怪,要怨就怨如今这世道,世事无常罢了。
“他不可能死!”
赵景乾大怒,眼睛瞪的通红,眼球上全是血丝:“给朕去找!他一定还活着!”
“下葬前属下亲眼瞧见棺材里的躺着的就是孙太傅,棺材也是属下亲眼看着埋进去的,不可能会出错,圣上节哀。”
“你们都在骗朕!孙晟安一定还活着!去给朕找,若是找不到他与容错的踪迹,你们通通都要陪葬!”
赵景乾不相信孙晟安会死,他前段时间明明还十分温柔的说不怪自己,还说知晓自己的心意,同自己说朝堂之事,怎么可能会死!
暗卫面无表情,抱了抱拳便快速离开了,只是心中却不免哀怨些,明明是真的死了,永远都找不到了。
赵景乾坐在椅子上出神,半晌他抬了抬眼皮,哑声道:“彭德良。”
“奴才在。”
清晨。
一驾马车自宫中方向驶来,江府门前亦是站满了人,只为等马车上的人下来。
圣驾亲临的消息是昨天夜里传来的,江舒听到消息时心中便有了猜想,只是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对方竟然不是去找孙晟霖,不管怎么看,都是亲兄弟要靠谱些。
赵景乾踏雪而来,目光锁定在江舒身上,想到他刚出月内淡声道:“进去说。”
如今天寒,正厅四面透风便去了宴客室里,赵景乾坐在主位神情莫测一言不发,江家其他人心中纵然不满却敢怒不敢言,只得等着他先发话。
朗山将汤婆子放到江舒手中,因为来的仓促没有事先拿到靠枕,一只手便搭在他后腰处让他靠的舒服些。
赵景乾不动声色的将这些互动都看在眼中,他竟没想到,看似冷硬的汉子竟然也能这般细心。
想到此行的目的,赵景乾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不用在此守着,朕与朗夫郎说几句话,你们各自去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