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粮草不够大军坚持半月,务必要及时送去,否则若是被边地攻下风北关怕是要直逼京中了!”
赵景乾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圣上”却连一点实质性的对策都拿不出来,只会不停拌嘴争吵,实在惹人心烦。
他垂眸看向自上朝便一言不发的江家父子,缓声问道:“江爱卿可有对策?”
“禀圣上,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军中奸细,并快速派人押送粮草,此战必胜!”江€€拱了拱手说着。
赵景乾轻眯眼睛,从他话里琢磨出点意思来,当下大手一挥:“退朝,江家爱卿随我来御书房!”
其他大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都有些缓不过劲来,没明白怎的突然就散朝。
孙作明沉吟片刻和蒋晁对视一眼,便齐齐往殿外走去,按照他们对江€€的了解,若是没有十足把握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可见军中细作是见边地必输无疑,所以才会放火烧粮草,以此打乱天启的进攻,如今粮草连半月都支撑不了,边地便可趁这段时间修生养息,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江€€和江锦龄跟着进了书房,赵景乾便急忙问情况到底如何,他更想知道江舒那里到底准备的妥不妥。
江锦龄拱手道:“有银便有粮草,此事圣上不必担心,只需选好押送粮草的人。”
“方才听着万爱卿倒是信誓旦旦,便让他去,若是不放心再选一人跟着。”赵景乾说道,其实也是想看看江家会如何选。
江锦龄略沉吟片刻说道:“礼部有个郎中行事沉稳,不卑不亢,且又是贫寒出身,若是万尚书身子不适还能照应一二。”
“礼部郎中……朕记得他是朕刚登基时二甲进士夏翰远,你既觉得不错,那就他了。”赵景乾如今全身心相信江家,不过就是个押送粮草的郎中罢了,谁去都是去。
忍冬回京后,江舒便拿着银两大规模购买粮草,如今他越是行事大胆反倒没人敢针对,否则势必要落个叛乱的罪名。
江舒有自己的考量,说要见押送粮草的夏郎中一面,赵景乾不欲因为这种小事惹他不快,便允了他们私下见面。
多样楼里。
夏翰远见到江舒便赶紧鞠了一躬:“朗夫郎,许久未见。”
“夏大人与我不必客气,如今时间紧迫,我是想问问夏大人能否带我去边地?只需混进随从中便可。”江舒紧盯着他的表情,生怕对方会说出拒绝的话,他连威胁的话都想好了。
夏翰远蹙眉:“可是有不得了的要事?我自是能带随从去,外人看来京中言官多体弱,我就是带四五个随从都不会有问题。”
“心中有些不安。”江舒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需要夏大人帮助。”
“夫郎开口,在下自当尽心竭力。”夏翰远郑重承诺。
押送粮草当日。
忍冬和红袖全权处理此事,万尚书没有见到江舒还觉得有些奇怪。
他若有所思问道:“怎的不见江东家?”
江锦然微笑:“幼弟到底是哥儿,不方便来这种地方,此次粮草押送便有劳二位大人,一路顺风。”
“二少爷放心,我与万大人定会准时将粮草送到。”夏翰远说。
江锦然微笑看了一眼夏翰远,又叮嘱一番便看着他们离开了。
无人察觉夏翰远的随从里多了两个人。
押送粮草要比整支军队快的多,一路上只需要随时注意可能存在的埋伏即刻,不过这种可能也是微乎其微,边地部落若想在出城的路上埋伏,那必须攻破风北关,否则便是奸细。
因此一路上都很顺利。
车队几乎连夜赶路,在第二日傍晚时找到了一家小客栈,万康福成日在京中吃喝玩乐,酒囊饭袋一个,哪里经得住这般长途跋涉,当下就要求住客栈。
夏翰远想到江舒的身份,瞧瞧告诉掌柜再要一间上房,而后便带着真正的侍从回了房间,只是他并没有立即休息,估摸着江舒还会来找他。
将房间收拾好,沉时沉声道:“属下去外查探一番,三少爷若是无事便可快些休息。”
“我去同夏大人说几句话,烦请你帮我看着些。”江舒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但他还是要问问夏翰远这一路有没有什么发现。
他从没有这般疲惫过,总怕自己会遗漏。
沉时看他一眼便同意了,只是还是提醒江舒不要待太久。
有沉时盯着,江舒便放心了很多,他敲门进去便瞧见夏翰远端坐在椅子上,没有半分要休息的意思,便知道他在等自己。
“朗夫郎,可是有话要说?”夏翰远示意他坐下,“天色已晚,说完您也好去休息。”
江舒微微点头:“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倒是不曾发现什么,只是觉得万大人很奇怪,先前也有遇到比这还好的客栈,未曾见他这般着急,不过许是累坏的缘故。”
“我明白了。”江舒点头,侧身打了个哈欠。
他实在累的厉害,和夏翰远简单聊过几句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虽说过惯了被人伺候的日子,但江舒也没觉得麻烦,简单洗漱一番便睡了。
他们赶路匆忙,沉时也疲惫,盯着周围半晌都没有动静,便也去休息了,只是他没看见,有人影溜进了万康福的房间里。
入夜,江舒噩梦不断,总梦见战场厮杀的情景,梦见那些断肢少腿的人朝他扑来,还梦见朗山头颅被挂在了叛军的□□上,几乎是瞬间他便惊恐万分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借着月光打量着室内的环境,他捂着狂跳的心脏踉跄着给自己倒了杯水,正值夏日硬生生的惊了一身汗,他拿着茶杯披了件衣服出了房间。
这条是抄近道的小路,因此方圆十里只有这一间客栈,白日里瞧着还觉得别致,晚上再看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江舒喝着茶水压惊,突然感觉身后落下一个人,他有些诧异:“不会是我吵醒你的吧?”
“暗卫睡眠都浅,风吹草动都能醒。”
意思是不怪他,但江舒估摸着他是听到了自己从床上惊醒那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怪不得人人都喜欢养暗卫,简直就是最忠心的朋友。
“而且,属下听到些别的动静。”沉时面色凝重,见江舒好奇当下说了句“得罪了”,便抱着他上了房顶。
还不等江舒反应过来,就看见沉时掀开一瓦片往下看,他震惊的看着对方,原来真有这种掀瓦片偷看的骚操作?!
“明日一早我们便会装作拦路土匪进行抢劫,届时大人只管跑便是。”
起初江舒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听着有些蹩脚的天启口音慢慢瞪大眼睛,万康福和边地有勾结!
万康福笑道:“这是自然,我和曹大人可是盼着咱们胜利的!”
后续的话江舒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战场在厮杀,数以万计的人随时都会丧命,在外征战四方回头发现家被偷了,这种感觉比吞了苍蝇还恶心。
他双拳紧攥,因为愤怒身体都在跟着颤抖,一想到自己方才的梦,愤恨之余还有些伤心,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能做到通敌叛国卖主求荣,但他知道自己此刻也想杀人。
蹩脚的口音怕引起注意,并未和万康福多聊,且他只身前来,若是被发现不一定能逃脱。
“沉时,大哥来时说要你听我的,你去把那人捉来,我想和他聊聊天。”江舒淡声说着,面上一片沉静,全然不似方才的愤怒。
沉时只当他调整好了情绪,将他带下去便转身去追蹩脚口音了。
江舒垂眸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掌,思虑片刻回房间换了件衣服,随后敲响了万康福的房门。
“谁啊?”
万康福浑身带着酒气,语气十分不善,他迷瞪着眼睛瞧着门口站着的漂亮青年,咽了咽口水。
小路荒的厉害,他带着的那几个侍女,可都没有眼前这青年漂亮。
江舒换上一副受惊的表情,四下看了看,小声问道:“这位大人,草民有些害怕,可以进去说话吗?”
“可以可以!”
万康福和江家没有私交,先前需要维持表面关系时都是送礼上门,即便偶尔在多样楼见过江舒也是匆匆一瞥,何况如今他醉酒,更是分辨不出。
听着江舒管他叫大人,他当下也拿起架子,清了清嗓子问道:“可有何事需要本大人为你做主?”
“回大人,草民一家五口皆被官兵所杀,此番是想去投奔边地的亲戚,不知大人能否带上草民?”江舒声音微弱,垂眸轻啜时带着说不出的柔弱美。
没有男子会不喜欢惹人怜爱的美人。
万康福本就和边地有勾结,如今听他说要去边地投奔亲戚,当下便认为他也带有边地血脉,喝了点马尿脑子不清楚就开始往外秃噜。
江舒眸光闪烁:“大人的意思是,您和边地有来往,此番押送粮草就是要天启将士无法归京,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江凤年那老东西本大人早就看不惯了,他们江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你跟着本大人,日后定能吃香喝辣!”说着就要上前拉扯江舒。
江舒冷声:“听到了吗?”
“什么?”万康福愣愣的看着他。
夏翰远带着侍卫破门而入远面色冷然,神情愤恨的看着万康福:“听的一清二楚!”
“那就好。”江舒乏善可陈的点点头。
下一秒便面无表情的将锋利的匕首捅进万康福胸口,血液溅在脸上,他微微侧头,哑声道:“万大人在押送粮草的路上被土匪所杀,一刀……毙命!”
站在外面的人无一不是震惊脸,但他们在江舒看过来的瞬间便换上了淡漠的表情,江舒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万康福,没忍住冲出去扶着墙好一阵呕吐。
他无法容忍这样的人存在。
沉时拎着被打晕的边地细作回来,就瞧见押送粮草的所有人都站在外面,见他回来夏翰远脸上的表情都丰富了些,避重就轻的和他说了起因经过。
沉时微微蹙眉:“万大人是被匪贼所杀,都惊醒着些。”
江舒那一刀不止给他自己带来创伤,连带着随行的车队都安分了很多,将万康福的人全都缉拿,他自然也不用再隐瞒身份。
此番送粮草最重要,为避免和那些细作产生正面交锋,夏翰远便另选了一条路避开了他们。
时间紧迫,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在最后的期限到达了军营。
看到押送粮草的是夏翰远,朗山当即就要上前和他攀谈几句,只是刚走没几步一道瘦弱身影便突然冲出来扑进他怀里。
将人带到营帐里,朗山瞧上下打量着他,见对方只是略显疲惫这才稍稍放心,他重新将人揽进怀中,无奈:“什么地方你都敢来?”
“太久了。”江舒垂下眼睫,“之前从未有这么久,我不是空着手来的,我给你带了粮草,打完仗就能回家了。”
朗山脸上右颊至下颔骨处有一道明显的伤疤,更为他平添了些野性,他轻笑:“打完就能回家了。”
第94章 “闲来无事,我回来了!”
天启向来对军中将士格外优待, 此次若不是被火烧粮草,不日就能将边地一举攻下,只是这半月来总是挨饿, 反倒是让叛军缓过劲来, 害得他们有些被动。
夏翰远运送来的粮草不少,是如今的国库绝对不会给到的数量,再加上江舒偷跑来军中,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这些粮草出自谁之手。
粮草送到,分配问题就不归他们管,加之最近将士们确实不曾吃过好东西,江凤年干脆挥手让他们大吃一顿, 当然,如今战事在前,自然要滴酒不沾。
江舒到底是个哥儿, 何况也与朗山许久未见, 江凤年不想他和一群赤身裸€€体的汉子们围着坐,便让朗山带他回营帐了。
如今正值盛夏, 营帐的帘子都被挂了起来,四面透风倒也不觉得热。
“一路上可曾遇到什么危险?”朗山沉声问道。
江舒微微垂眸伸手去端茶水, 摇头:“不曾, 若叛军要进城势必要经过风北关,你们守得严,路上连难民都没见着。”
“瘦了。”朗山握着他的手颇有些心疼。
“在府上时便这样,路上吃好喝好不曾受亏待。”江舒笑弯眼睛,不欲再和他说这些牵挂来牵挂去的话, 转而岔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