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怕朗山下一句就要问€€€€宫中不是派了两位官员押送吗?另一位呢?
对旁人, 江舒自然能将事情娓娓道来, 但对朗山,他做不到。
将士们都在外面吃喝畅谈,江舒多日的不安和惶恐在看到朗山时达到顶峰,如今放松下来吃了好些东西,没一会的功夫就倚着他睡着了。
边地水源有些紧俏,朗山便打了盆水给他简单擦洗了一番,擦到手掌时,睡梦中的人手指下意识动了动,朗山仔细看去,发现上面有明显的掐痕和被利刃伤到的痕迹。
这些痕迹足以表明,他们来时的路上绝对不太平。
朗山帮他上过药喊了两个将士守在营帐便快速离开了。
前来押送粮草的车队这段时间都过得不安心,一路上都要防着盯着,还要饱受心理上的折磨,天知道他们过得有多累。
如今到了目的地,即便没有喝酒,各个也“醉”的不清醒,朗山看了一眼隐匿在暗中的沉时,迈着步子朝他走去。
“疤痕不曾愈合,还带着外翻的嫩肉,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沉时仰头看了一眼星空,不无感慨道:“您应该不会想知道,押送粮草的大人原本是有两位的,另一位在来时路上被土匪一刀毙命。”
他将“土匪”二字咬的很重,带着浓烈的暗示性意味。
朗山瞬间就明白了。
“不过若是他不死,死的便是你们以及天启的数万将士和百姓。”沉时提起此事时言语间满含厌恶,“谁让他勾结叛军,串通叛军在路上洗劫粮草,所以才会死。”
朗山面无表情的听着,怪不得江舒闭口不谈来时事,这样的事,对方怕是也不想自己知道。
他沉吟片刻点头:“自是该死。”
这样的结果全然不在朗山的意料之中,回到营帐后也是后悔万分,他不该问沉时,江舒也不该承担这些。
粮草充足,经过一夜的休整天启的将士重振旗鼓,江凤年便与军将商量新对策,势必要一举拿下边地叛乱部落。
但是夏翰远是来押送粮草的,任务完成就要回京,江舒更是不能在这里久留,否则时间一久怕是会让将士们心中不平。
于是,不远万里来前线的江舒,只留了一晚便要被迫离开。
江舒生平头一次急得跺脚,揪着朗山的袖子哀求:“我不走不行吗?我就在营帐里哪都不去!”
“不行。”朗山表情冷淡,完全没得商量。
江舒从前对朗山露出过太多情绪。
爱、怨、嗔、痴、愤……
可受伤难过是从来没有的事,被拒绝后当时就红了眼眶,却依旧倔强的盯着朗山,想让他心软,想让他不得不接受。
但面对江舒,朗山永远都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战事前线不是你想留就能留,你要留在这里,家中何人照看?奶团儿尚且不提,奶糕儿如今连周岁都不满,旁人照顾如何安心?”朗山轻叹着帮他擦拭眼泪,“听我话,等我回家。”
江舒搂紧他脖子,奋力踮着脚尖在他脖颈处重重咬了一口,闷声道:“我讨厌你。”
可不管他如何讨厌,终究还是要回到京中去。
回时不用着急赶路,车队倒也显得轻松了些,只为了照顾江舒的情绪,他们特意避开了来时的客栈,江舒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自是无从察觉。
晃晃悠悠赶了一个月回到京中,江舒连着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才缓过神来,他知道朗山是为他好,他也接受这份好。
将杂七杂八的事全都抛诸脑后,江舒闲下来就想再弄个小铺子做点小生意,只是一个人赚钱没意思,便想着把相熟的几家全都拉进去。
多样楼厢房。
“甜品铺子?”
孙晟霖几人自是知道这甜品为何物,只是这甜品于他们而言和那些糕点并没有什么不同,何况蛋糕如今这般火热,凡是在多样楼订厢房办宴会的,就算不吃火锅烤肉都要弄好几个蛋糕充排场,这甜品铺子又赚什么银子?
江舒想的很简单,蛋糕依旧是奢侈品,但是甜品铺子里的小蛋糕不是,多样楼卖成品,是因为凡是要蛋糕的都是贵客都会带着客人。
但对千金贵君是有些困难的,她们多数足不出户,凡是有点想吃的东西都要府上婢女或小厮去买,且一次性根本吃不了那么多,单块买是最好的。
“既能满足食欲,也不会过于浪费。”江舒来京中这些时日,也算是明白了些事情,越是有钱人越格外疼惜银子。
孙晟霖是无条件相信江舒的,听他说完便当即表示要参与:“那要开在何处,有看中的铺子吗?”
“还没有,我突发奇想,便先来与你们商量了。”江舒说道,“铺子不需要太大,但要留出可展览的空间,也要用屏风将餐桌单独隔起来。”
“那铺子的事便交由我来准备。”孙思齐说道,他一直在京中行商,自然更方便同各家铺子交谈。
孙晟霖和蒋慕连自然就是出财出力的,江舒则是统筹兼顾。
几人商量好后便直接拍板,探讨了些更具体的情况便各自离开去做准备了。
在京中买铺子并不容易,要挑地段好,还要价格公道,铺子也要符合他们的要求,找起来并不简单,孙思齐一天内便见了好几个牙人。
出钱出力的反而更清闲些。
江舒按照自己的想法用炭笔简单画了些装修草图,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爹爹要开新铺子吗?”奶团儿从他手臂下钻到江舒身前,盯着桌子上的画纸瞧了又瞧,“给奶团儿的嫁妆吗?”
“嫁妆?”
江舒愣了愣,他总是会忘记奶团儿是个小哥儿的事,若是出嫁确实要准备些嫁妆,还有奶糕儿也是。
他倒是依稀听其他府上的夫人们说,嫁妆都是早早备下,好些铺子酒楼什么的。
只是他在京中的酒楼是和孙晟霖合作,如今的新铺子也是要合作……这么想想,确实有点什么都没给奶娃娃留的感觉。
他轻咳一声:“嫁妆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奶团儿有特别想要的吗?”
“爹爹给的都好,表哥哥说他不在意这些。”奶团儿说道。
四岁的孩子还不懂这些,但也知道自己以后是要嫁人的,他每日都和江御一同玩耍学习,自然要更依赖他一些,既然要嫁,那就肯定是要嫁给对方了。
江舒想着回头要好好教训江御一番,不能什么事都和奶团儿说。
奶团儿指着画纸上的展览位置问道:“爹爹,展览就是给客人看的吗?那为什么不能对着门口呢?不是一眼就能瞧见吗?”
“……对,我们奶团儿好厉害。”江舒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么明显的错误都没有发现,注意力还是有些不集中。
半月后。
孙思齐找好了铺子,因着之前是小客栈,也算是个二层小楼,位置并不算太偏僻,因此价格上也稍贵一些,只是千百两的银子对他们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拍板就定下了。
蒋慕连早就找好了工匠了,铺子有了着落后便让他们根据江舒的画纸进行装潢了。
他们四人的动作不小,毕竟孙思齐找合适铺子这事就挺热闹,如今人人都知道他们要合伙开铺子,各个都翘首以盼,想瞧瞧开个什么出来。
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动手能力是非常出众的,不出半个月就把小客栈改成了二层小点心铺子,厢房全都拆掉重组,放好桌椅用屏风隔开,瞧着很是好看。
为了能直观表明铺子卖的是什么东西,匾额便直接了当了些,就叫点心铺子。
很苍白,很直观,除了江舒都很喜欢。
虽说是脱离各自的府门单独开的铺子,但前来祝贺的人也不少,开张前江舒就已经找好了能做点心的师傅,因为着急一些,请的是有经验的,当然各方面的协议也都签的很清楚。
点心铺子开张当天就吸引了不少千金贵金的注意,毕竟从名字上来说,这铺子显然不是给那些喝酒划拳的男人们开的。
因此鞭炮放完各府上的婢女就已经在排着长队了。
京中热闹,战事前线也热闹。
江凤年驻守边地多年,和他们本就有些交集,如今骤然叛乱也已经想好万全之策,到底是兵不厌诈,对方能火烧粮草,他们自然也能。
两军交战,挂上休战旗便是要休战。
当兵的都硬气也不要脸,白天挂上休战旗,晚上江凤年就召集军营中准头最好的弓箭手,在箭头洒上火油,便仗着地势高点然后朝叛军射了去。
人人都畏惧火,火烧营帐将叛军烧的猝不及防,一来休战旗已挂,二来他们不曾想到江凤年会这卑鄙的偷袭。
但他们不知,江凤年就是一张老脸不要,也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为的就是泄愤。
得知江舒来时遇到的事,他整宿都睡不着,只有将这些悉数抓捕,才能稍稍宽慰自己。
火箭一批又一批的射出去,叛军营帐火光冲天,城中将士已经整装待发。
江凤年站在高台上一声令下:“开城门!杀叛军!杀多赚多!”
…
同年。
阴雨连绵。
江舒站在廊前踮脚眺望,自从粮草送到,前线时不时便传回捷报,直到前些日子宫中传出将士不日归京的消息,他便日日都在府们前等着。
九月里,金桂飘香,门前种着的桂花被雨水打湿落到泥里,江舒却连惋惜的空隙都没有。
“主子,奴婢先带您去用午膳吧?大少夫人已经让人催两次了,京中还没个准信,您日日等着也是徒劳。”绿竹说着叹了口气,“一会大少夫人怕是要亲自来找您了。”
“大嫂会理解的,我再等片刻便过去,你让他们先吃着。”
江舒目光一直盯着府门,声音轻飘,被雨声一扰就落进了空气里,听不真切。
绿竹继续劝说:“奴婢在这给您瞧着,若是郎君回来,定然跑着去告知您€€€€主子!”
绿竹还未说完,下一秒就瞧见江舒冒着雨幕冲了出去,她忙拿起旁边的雨伞跟了上去,走到门前就看见了不远处正骑马归来的朗山。
归心似箭,朗山一刻都等不得,从军营直奔江府,还没到府们就看见江舒冒雨冲了出来,幸好府门前有能挡雨的地方,没有让他太狼狈。
“朗山!”
江舒边喊边挥手,多日里恹恹的脸上有了表情,眉宇间尽是喜悦和期待。
朗山匆忙下马,顾不得身上的潮湿将他拥入怀中,轻声:“我回来了。”
是欣喜若狂,也算是久别重逢。
第95章 正文完结、“冷风浅起,他们最最爱彼此”
同年九月十五。
天启大败边地部落, 江凤年带着天启数万将士凯旋而归,带回了大批俘虏,践行了“降者不杀”的原则。
天启百姓夹道相迎, 圣人赵景乾甚悦, 传出圣旨嘉奖数万将士,还要在宫中举办宴会与朝臣同乐。
江舒不解:“和朝臣同乐?朝臣做什么了?”
某些朝臣只会背后使绊子再说些风凉话,冷不丁阴阳怪气几句,活像是抢了他府上大米,还要和他们同乐?
乐在哪?
“前朝为一体,自是要同乐,你若当真不满, 晚宴时便刺他们几句,如今你就是将脸甩上天,他们也得受着。”江锦然瞧见他那气冲冲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他倒也没有说假话, 江凤年重新握回兵权就是圣人的表态, 也是对曹家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