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曹家虽已经下大狱,最终的判决还不曾下来,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圣人并非是不想处决, 不过就是想等尘埃落定再慢慢罢了。
庆功宴是对将士们的嘉奖, 此次战事因江凤年带领,自然是要坐首位的,其余的则是同自己的亲眷坐在一起。
赵景乾大肆表扬了江家,更是对武将表示欣慰,言官们听在心里自然有些心慌, 那些平日里和曹立和万康福走的近的官员, 如今更是人人自危, 他们虽不曾参与此事,但若圣上要连坐,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借着吃酒的动作,赵景乾将这些官员的表情尽收眼底,这些老东西也该长点教训了。
他举起酒杯,扬声说道:“此次多亏江老将军带领将士们拿下边地,朗夫郎更是为前线将士粮草费心尽力,有爱卿如此,朕心甚慰!”
“臣等,定当尽心竭力!”
诸位朝臣纷纷起身朝赵景乾拱手行礼。
赵景乾如今很是看重江家,再加上总有过往的些许情分在,他没有再收回江凤年的兵符,甚至将江锦龄这个三品侍郎给提到了尚书,就连朗山也因为上阵杀敌,成了正六品校尉。
江家一时风光无限。
“爹爹,想去玩儿。”
江舒只想着带奶团儿出来见世面,只是孩子到底玩心较重,同陆乐容说了一声便让江家三兄弟带他出去了,红袖和鬓云则是贴身跟着。
酒过三巡,朝臣武将们早就尽情畅谈,就连赵景乾面上都带了些薄醉,江舒轻轻勾了勾朗山的手指,朝江锦龄低语几句,悄悄退了出去。
宫中设宴,这吃食点心自是无一不精致,江舒吃的够饱,便和朗山在殿外闲逛。
说来可笑,江舒之前从未有机会去见识真正的宫殿,如今看到这天启皇宫,竟也觉得富丽堂皇,雕梁画栋。
顺着小路走到假山后的池塘边,里面的红锦鲤游来游去,江舒拿起旁边的鱼食撒了一把进去,笑道:“如今终于要过安稳日子的。”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人人都想要位高权重,真到达权利顶峰,身心都会觉得松快,这种高度是自己奋力得来的,因此格外安心。
朗山垂眸看他:“会越来越好的。”
“真的吗?我很期待。”江舒明白朗山的意思,刚要弯起眉眼就想到了难过的事,“只是你如今是六品校尉,日后岂不是成天都要泡在军营里了?”
朗山失笑:“自是要继续带着将士训练,不过如今刚打完仗不急着上朝,圣上给了些时间,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那咱们从京城一直南下如何?我想回去看看。”江舒吸了吸鼻子,微微撇嘴,“好久不见顺子他们了。”
“好。”
庆功宴一过,对曹家以及万家的处决便下来了,通敌叛国是诛九族的死罪,赵景乾不想落得乱杀无辜的骂名,派暗卫清查彻底后只将参与其中的人全部斩杀。
刑场上血流成河,是给百姓们的交代,也是对有小心思之人的震慑。
当然,不论如何,杀鸡儆猴总是有效果的。
京中尘埃落定,江舒便同江家说了要南下的事,江凤年起初有些不愿,在京中过得如何舒服,好端端的去那乡野村庄做什么?
只是,想到江舒在那里生长,再加上江柔葬在那里,他便什么都说不出了。
陆乐容拍拍江舒手背,忧心道:“路上定要注意安全,可别一去不回,我们晏之还等着呢。”
江舒失笑,他合理怀疑这话是江御逼陆乐容说的。
他笑道:“大嫂放心,二郎还有职务在身,定然会回来。”
“此去,外公特意从江家军沉字辈挑了几个暗卫守着,如今朝中风向稳定,圣上不会催促你们回京,稳妥些便是。”江锦龄温声说着。
“我们都知晓,不用送了。”
于是朗家两口带着孩子下人朝来时路返回去,官道江舒已经走过几次,但从没有哪一次比这次还要舒服。
心中无杂念,一心会友人。
奶团儿一路上都恹恹的,他扑在江舒怀中不愿动弹,江舒捏着他脸蛋,哼笑:“你如今脾性倒是愈发大了,一刻都离不了他?恋爱脑要挖野菜的,知道吗?”
奶团儿攒着泪花摇头:“我不爱吃野菜,吃肉!”
“这般爱哭,大些该怎么办?”江舒笑着哄他,“又不是不回来了,你父亲如今可是校尉,你爹爹我可是要回京当官夫郎的!”
“好吧。”奶团儿抹了把眼泪,乖乖去看奶糕儿了。
奶娃娃不懂事,只知道吃喝拉撒睡,这一路到镇上,定能在年前赶回京中,到时候也能给奶糕儿办周岁宴。
京中到府城的路并不远,杨守事先并不知晓江舒他们要回来的事,他照旧派人去朗府清扫时刚好和他们打了照面。
杨守很是激动:“舒哥儿,大山,许久未见!”
是用同村友人的口吻来打招呼,朗山上前和杨守抱了一下,沉声道:“如今京中已无事,便回来看看。”
“甚好!府上还在打扫,将东西放在此处先去酒楼!”
杨守一路上都在和他们说府城的事,左右就是哪家铺子模仿他们开店,又有谁闲的无事上门找茬,都被他一一给打发了去,说起酒楼的盈利更是激动。
“你们在京中的事都传到府城了,那些富商老爷都来祝贺,有间酒楼更是座无虚席,就算不吃膳食都有提前订厢房坐着的。”
杨守又笑:“说起来,两位东家已经是皇商,还是六品校尉,今日定要好好庆祝!”
江舒和朗山如今周身的气势都透着矜贵,来往的客人都看向他们,似乎在辨别这是哪里来的贵客。
突然,有人认了出来。
“这不是两位东家吗?”
“还真是,怎的突然回府城了?两位东家在京中可好?”
“你个憨货!你眼前的可是黄商和六品校尉!”
见他们依旧热情,江舒心里也有些酸软,他弯起眸子笑道:“劳各位挂心,京中一切都好,今日多样楼打八折,算是一点小心意。”
江舒他们在府城的朋友虽说叫得上名字的很多,但是关系当真好的还是只有那几个。
在酒楼坐定后,杨守就立刻去尹府送消息了,没多久黄斯玉和尹凤弦就带着孩子来了,看到江舒立刻冲上去给了他个拥抱,两个哥儿红着眼相视一笑。
小二们送上吃食便贴心的退了出去,几个人坐在一起,许是同时想到了孙晟安,气氛有些微妙。
“爹爹?”奶团儿鲜少见江舒哭,眼下见着有些惊慌,“爹爹不哭。”
江舒捏捏他脸蛋没说话。
从前他们这些人也曾一起相聚过,还有孙晟霖和孙晟安,那时的日子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无非就是吃吃喝喝,闲暇时打打牌消磨时间。
可真的很奇怪,就是那么平淡的日子反而让他们都放不下。
在厢房里靠了解彼此的近况消磨时间,说起奶团儿的事黄斯玉还觉得有些可惜,他还想着结姻亲来着,只是这奶团子明显“心有所属”了,他这个做叔叔的自然也不好拆散。
得知他们是准备一路南下回村,黄斯玉当下就拍腿要一起:“我们还没出过府城,你何时起身,我们同你们一起。”
“留几日,二郎在京中有要务,我们年前要赶回去。”
于是,在赶往镇上时,江舒身边又多了一群人,一路上反而更加热闹些。
镇上并没有太大变化,仔细算来,离开齐乡镇已经近五年,说心中没有想念都是假的。
他们从府城离开时,杨守就书信给了张全,得知此消息,张顺更是酒楼都不去了,成天就是往宅子里跑,生怕他们回来了自己却不知道。
他搓着手跑到宅院前,还不等他平复呼吸,宅门就被打开了,他愣愣看着从里面出来的陌生女子和小哥儿。
“怎么回事?你们是谁?这里原先的主人呢?”张顺冲上前拽着红袖手腕,眼眶都瞪红了,“我大山哥呢?”
红袖蹙眉:“这位郎君先放开我,你吓到我们小主子了。”
张顺吸了吸鼻子低头看了一眼漂亮的小哥,和他舒哥长得真像,更想哭了。
他抹了把眼泪三步一回头,不情不愿的走,红袖想到他方才说的“大山哥”,赶紧把人叫住:“这位郎君可是认识我们老爷朗山?”
“嗯?认识认识!”张顺嗖的跑回来,期待的看着他,“你们……”
红袖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露出善意的笑:“昨日下午到镇上的,略休息了一夜,不曾惊动你们,我是红袖,这位是小少爷,您先随我进去吧。”
“你是红袖?”张顺瞪大眼睛,“我是张顺!”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打量着,五年的时间太久,再加上他们平日里鲜少有交集,早就将彼此的模样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才闹了这样的乌龙。
张顺又看向小哥儿,他就说和他舒哥长得像!
红袖原本是要带奶团儿去镇上转转的,小家伙闲不住非要多去外面看看以后说给江御听,江舒耐不过他,便让红袖先带他出去,到时候在如意斋汇合就是。
“红袖姑姑怎么又回来了?”小丫鬟们笑问。
红袖面上带笑:“见到了东家的弟弟。”
一瞬间好些丫鬟小厮目光都落在了张顺身上,他有些尴尬的咳了咳,却是挺直了身板给他们瞧。
江舒刚从屋内出来,下一秒就被人抱住了大腿。
“舒哥呜呜呜……想死你和大山哥了,杨守哥说你们要回来,我每天都在宅子外面等,刘宗个没良心的天天背着我哭,我怕他们笑话都不敢哭,我刚才没认出红袖,还以为你们把宅子卖了跑了呜……”
江舒有些想笑,但是眼前却有些模糊,在他不曾想到的时间里,有人这样想着他们,任谁都会很感动吧?
就连朗山都能稍微忍受一会他的举动。
江舒轻轻摸摸他脑袋:“好了,快起来,不想叫旁人看笑话你还哭的这般带劲?”
张顺眼红脖子红的看了一圈,发现那些下人都低着头不曾看他,就知道江舒是骗自己的,他抹了把眼泪还想去抱朗山,终究还是被无情推开了,他倒也不难过,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
“奶团儿,这是张顺叔叔。”江舒带他认人。
奶团儿立刻甜甜叫人:“顺叔叔安好。”
张顺嘿嘿笑,这小哥儿长得可真好看!不愧是他舒哥和大山哥生的娃!
起初江舒以为多样馆是坐不下他们的,没想到去了才知道,前两年的时候张全就和杨守商量把多样馆旁边的那铺子也给买下了,打通了之后多样馆的空间就大了很多,又按照杨守说的弄了几个厢房,瞧着也不错。
进了厢房,江舒便把人都叫来坐下聊天吃东西,顺便把黄斯玉等人也介绍给他们认识。
张顺他们本质上来说不是江舒的下人,因此在谈话上更加放松些,说起这几年镇上和村子里的变化,就连黄斯玉都听的觉得有趣。
“为何要去河里抓鱼?”
在说到村子里的百姓都捉鱼去卖到如意斋,奶团儿稚嫩的脸上满是不解。
张顺回道:“赚银子,可以买好多东西!米面粮油,要吃饭呢!”
“好厉害……”奶团儿眼睛都亮了,“爹爹,明日我们也能去钓鱼吗?”
“天气冷了,不好钓,得下水去抓呢。”张顺忙回答着。
江舒笑道:“可以去钓,但是奶团儿要自己动手钓,不管能不能钓到都不许哭鼻子,如果能钓到,卖到的铜板就是你的私房钱,明白吗?”
“明白!”奶团儿笑,“那我和糖糕弟弟一起钓!”
糖糕儿比奶团儿小一岁,事事都听哥哥的,见哥哥要带他玩,自然欢快的应着。
黄斯玉其实比糖糕还爱玩,他在府城顶天了就是吃喝玩乐游山玩水,还从没有钓过鱼,听江舒说可以钓,眼睛都瞪直了。
提前和奶团儿说好这些,自然有江舒的意图,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温室里成长的柔弱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