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闲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反驳,目光落在雪落亭的背影上。
婢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雪落亭正背对着他们观察着墙上挂着的两幅画,双手背在身后,手上随意地摇晃着一把扇子。身形挺拔而修长,肩宽腰窄,气宇轩昂,端的是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模样。
她收回目光,又看向自家世子,却发现他那双眼睛好似落在小王爷身上生了根一般,看得出了神儿。
她静悄悄地退出去,心想,这小王爷长得倒是俊俏,只可惜传闻他太过风流,也不知能在侯府住多久,世子还是别对他太上心的好。
两人一起在房间里用过早餐之后,雪落亭拿过他屋子里的摆设的物件,一件一件仔细观察着腴玺,那些书他也一页一页的翻,就连花瓶,也拿蜡烛照着观察里面。
许闲拿着本书,也没看进去,就见他在自己房间里翻箱倒柜。他也没有阻拦,直到实在熬不住,又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就这么过了大半天,雪落亭几乎把他房间里能翻开的地方都翻尽了,却一无所获,倒把屋子翻得像是遭了贼。
然后他又找去庭院里一阵比划,口中还念念有词。
见到他的下人们都私下议论:莫不是才过一晚上,世子的怪病就传给了小王爷吧。
一时间,整个侯府弥漫着一种不可说的诡异氛围,许闲住的君兰院里,除了那几个照顾他的仆人偶尔出现,几乎无人走动,静寂得毫无生气。
傍晚时分,侯爷夫妇听说了雪落亭的怪异行为,特地过来看他。见他正坐在庭院的石桌前,拿着纸笔正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边写带边念叨。
许侯爷夫妇对视一眼,脸色都非常凝重,无声地走过去,侯爷小声问道:“小王爷,你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
他这一出声,把雪落亭吓了一跳。
他赶紧站起身,“许世伯,伯母,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许侯爷拿起他的正在写的东西一看,乱七八糟,又是格子,又是他看不懂的符号,问他:“这是在写什么呢?”
“哦,我排个流年风水,”他解释说,“就闲得无聊,随便玩玩。”
“闲儿呢?”许夫人问。
“这会儿他应该是睡着了吧。”
几人一起来到房间,见房间里被他翻得乱作一团,“这……”许夫人说:“小王爷,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雪落亭随口解释说:“我觉得房间里有些阴冷潮湿,就把这些物件翻出来通通风,免得它们发霉了。”
许夫人说:“可这屋子的所有物件都才放进去三个月……”
许闲突然咳嗽了一声,叫了声:“爹,娘,你们来了。”
他们赶紧过去扶住他,对他嘘寒问暖。
“是我请小王爷帮我晒一晒屋子里的物件,你们别责怪他。”许闲对他们说:“都说人病久了,连他用过的东西也跟着沾上了晦气。”
“这样啊,”许夫人明显松了口气,对雪落亭说:“小王爷,以后这种活就交给下人干吧,不必劳烦你。”
“这怎么能说是劳烦呢?我和世子都已经成亲了,照顾好自己的夫君不是应该的吗?”他说完这话,明显看到侯爷夫妇俩神情变得有些尴尬,许闲却露出一抹掩饰不住的微笑,但很快就用手里的书挡住了。
“那……那既然这话的话,我们就回去了吧。”许侯爷说着,看了许夫人一眼,两人一同离开了。
他们走后,许闲放下手中的书,嘴角还忍不住上翘着。
雪落亭要不是事先知道自己这个角色是无中生有的,他都怀疑这小子之前就暗恋自己。
婢女很快就来把屋子回归了原样,他也不再忙活,坐在窗前随便拿了一本许闲的书,安静地看起来。
他看书,许闲看他。
天黑之后,两人洗漱完毕,雪落亭依旧睡在榻上。
可刚上榻不久,还没睡着,就听见许闲又被噩梦惊醒了,他只好又去他身边。
那两支大红烛已经收起来了,房间里没了灯光,月光就透过那两片巨大的明瓦照射进屋子里,让屋中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
他把许闲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目光落在月光照射的屋角的一对大花瓶上。
把许闲安抚睡着后,他就这么观察了半夜,发现月亮不光照在屋中的哪个方向,总能照在成双成对的物件上。越看越觉得屋子显得阴冷。
最后他呆呆地看着那两片明瓦,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许闲又比他先睡醒,见他醒了,还主动叫了声:“小王爷,早上好。”
他点了点头,收回搂在他腰上的手臂,正想起身时发现他还紧抱着自己,又听他说:“这两晚,是三个月以来,我睡得最安稳的两个晚上了。”
雪落亭揉了把他的发端,对他说:“起床了。”
他这才放开手臂。
雪落亭掀开被子正想起床时,许闲突然握住他的手,有些紧张地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小王爷,你真的觉得我是你的夫君吗?”
雪落亭想了想,“其实反过来,让我当你夫君也行。”
许闲抿嘴笑了笑,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了些血色,很快又收起笑容说:“这样的话,我要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小王爷你岂不是一直都不能离开侯府。”
“你……介意吗?”他小声问。
雪落亭又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起床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告诉他:“我求之不得。”
然后看着头顶两片明瓦,问他:“小夫君,今天天气不错,你想去外面晒晒太阳吗?”
第3章 睡吧
早餐过后,雪落亭搬了把躺椅到院子里晒得到太阳的地方,给椅子垫上被褥,扶着许闲到来屋外。让他躺到椅子上,又蹲下去替他把被子盖好。
阳光照在苍白的脸上,连眼下的青色的黑眼圈都清晰可见,既有少年的英气,又憔悴得让人心怜。
“多久没出来晒太阳了?”雪落亭问他。
“之前总觉得屋外冷,不敢出来,”他闻到院子里的花香,对雪落亭说:“小王爷,帮我摘一支梅花好吗?”
雪落亭只好去摘了支梅花给他,他捧着花枝深吸了一口腊梅浓郁的幽香,然后又拉了拉雪落亭的手。
雪落亭在他旁边蹲下,看着他摘了一朵澄黄的小花放到自己的头顶上,然后笑容恬恬地看着自己,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口中低喃:“小王爷,你真好看。”
雪落亭不动声色地把花取下来,别到他耳朵上,对他说:“你就在这儿晒会太阳,等晒不到的时候就叫我。”
“你要去哪儿?”许闲拉住他。
“回屋里。”
“你还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
“没有。”
“能不能告诉我你要找什么,说不定我知道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找到了再告诉你,”雪落亭说,他抬起手想揉一揉他的头顶,手指刚动了动,便又停下了。
回屋后,他提起墙角两个大花瓶中的一个,观赏了一阵,突然手一松,花瓶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他在碎片中找了一阵,发现什么都没有之后,又把另一个花瓶也给摔了。
许闲晒着太阳,本已睡意昏沉,让他这动静给闹醒了,叫了声:“碧云。”
守在不远处的婢女走了过来,“世子殿下,您叫我。”
“你快去看看,他在屋子里干什么。”
碧云来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雪落亭拿着一个根雕拉开门,对她说:“你来得正好,去帮我找把斧头。”
碧云目瞪口呆地看着满屋子里的瓷器碎片,“小王爷,您这是在……”
雪落亭对她挥挥手,“别问那么多,快去。”
碧云三步扮作两步跑到许闲身边,对他说了说屋子里的情景,许闲也有些吃惊,对她说:“你先扶我去看看。”
碧云把许闲扶到门口时,正好看到雪落亭取下了一幅挂在墙上的画,正准备烧掉。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完了完了,这小王爷多半也得怪病了。”
许闲瞥了她一眼,她立刻闭上了嘴。
雪落亭想了想,还是没有烧那副画,他害怕失火把房子给烧了。于是把画给扔地上,对碧云说:“这样吧,也不要什么斧头了,你去找几个人来,把这些没用的东西通通清理掉。”
然后去扶过许闲,对他说:“屋子里太乱,你先别进来。”
许闲看着房间里能摔的都被他摔了,能砸的也都被他给砸了,倒也不心疼,就指着案几上的那几本书说:“那些书我挺喜爱的,别扔了。”
“好,”雪落亭说。
“找到了吗?”许闲又问他。
“还是没有,”他说。
雪落亭又把他扶回椅子上,重新给他换了个有太阳的地儿。
这时,许夫人带着几个下人走了过来,她一眼就看到庭院里晒太阳的许闲,耳朵上还别着朵梅花。
“闲儿!”她急忙走过去,拉着许闲的手问:“你怎么出来了,外面不冷吗?这手还是那么凉,赶紧回屋去。”
“娘,我不冷,”许闲说:“小王爷带我出来晒晒太阳,挺暖和的。”
她这才对站在旁边的雪落亭客气地笑了笑,问道:“我听说小王爷在摔家里的东西,小王爷你今日又是为何啊?”
雪落亭问她:“伯母,这屋子修缮之后,你可在这屋里住过一晚?”
她先是一愣,随后说:“这倒没有,这是闲儿的房间。孩子大了,也不跟娘住在一起呀。”
“那你可有听过单为阳,双为阴;日为阳,月为阴的说法?”
“倒是听说过,可这跟你乱摔东西有何干系?”
“我在这屋子里住过两晚,总觉得房间里阴冷异常,想来是跟这些摆件有关。”
她问许闲:“闲儿,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雪落亭说:“他白天整日昏睡,晚上又噩梦连连,他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这房子里的摆件可都是那位高人特地安排的,”许夫人犹豫了一阵,说:“这样吧,今晚就先把这些东西都移走,看看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如果今晚闲儿的病情没有好转,必须得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行吧,”雪落亭只好先答应她,对几个下人说:“你们跟我来,把里面垃圾处理下。”
许闲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上翘着。
许夫人看了看雪落亭的背€€蹊影,又看向正在傻笑的许闲,突然意识到什么,坐在下人为她准备的矮凳上,拉着许闲的手说:“闲儿,你老实告诉娘亲,你对这小王爷……是什么想法?”
许闲这才看向她,说:“小王爷人挺好的,娘,他跟传闻中不一样。”
许夫人小声说:“我也感觉他不一样,哪有刚到别人家,就摔别人家里东西的道理,这人比传闻中更不像话!”
说着,她神情变得非常严肃:“闲儿,你放心,明日我就让你爹去面见圣上,哪怕是豁出我跟你爹的命,也要把这门婚事给退了!这都是个什么人呐这是!让拜堂也不拜,家里还搞得一团糟,这是娶了个媳妇吗?这简直是娶了个……娶了个笑话!”
许闲却对她说:“娘,我喜欢他,这门亲事已经成了,我是不会退的。”
“我的傻闲儿!”许夫人拉着他的手,一脸无奈地说:“你怎么那么傻!他这么做,就是成心给我们家找不快,好让我们尽快赶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