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忙?”灰霁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
“嗯,在工作。”
“我热搜的事?”
“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灰霁在电话那头说,仿佛丝毫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放着就行,不用管。”
他的语气太冷静了。
冷静得仿佛是在伪装。
颓不流:“你在哪儿?”
“担心我?”灰霁甚至还笑了一下,若无其事道,“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颓不流皱眉:“你人在哪儿?”
沉默。
短暂的沉默后,灰霁低声说道:“抱歉,我有工作要忙,恐怕不能见你。”
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颓不流敏锐地感到了一丝异常。
不对劲。
灰霁的状况太不对劲了。
虽然听起来很冷静,但正是因为太平静了,反而显得诡异起来。
颓不流起身,拿起大衣披上离开。
池路阳:“那热搜的事情?”
“照做。”颓不流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在颓不流的人生中,少有这样不理智的时刻。
按照他以往的行事作风,一定是优先解决问题,然后再考虑别的事情。现在过去找灰霁,除了浪费时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可是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开车离开了公司。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只是莫名觉得,不能丢下灰霁一个人。
……
灰霁说要工作,颓不流先去了Stone-X组合的工作室,却被告知灰霁已经两天没来了。
他又去了合作的录音棚,依旧不见人影。
颓不流把他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圈,最后,没报什么希望去了灰霁家里。
不料刚一打开门,房间里就传来一阵密而急促的鼓点声。颓不流循着声音穿过走廊,来到了音乐室门口。
房间门没关,窗帘却拉着,灰霁抱着黑色贝斯,背对门口坐在阴影中。周围的一切都是黑的,只有他露在外面的双手白得惊人。
鼓点依旧在继续,透过价值不菲的音响敲打着人的耳膜。当鼓点进入某个节奏时,灰霁的手指突然动了。
弦音倾泻而出,宛如一头咆哮的野兽,充满压迫感地敲打着颓不流的耳膜。
灰霁指骨弯曲按在弦上,极致的冷静,亦是极致的疯狂。
鼓点越来越密,贝斯声音越来越高,就仿佛愤怒的野兽发出绝望地哀嚎。
那一刻,颓不流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废墟。灰霁抱着贝斯站在中间,他似乎拥有一切,又似乎什么都不曾拥有。
颓不流站在门口,直到灰霁发泄结束。
曲终,灰霁抬起头,眼底早已弥漫着一片血红。
“颓不流。”
他望向他的神明,他向他的神明求救:“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颓不流没有回答。
他走进房间,给了灰霁一个结实的拥抱。
第46章
灰霁怀里还抱着贝斯, 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颓不流一把揽入了怀里。
颓不流进来得很急, 他甚至没来得及脱大衣。灰霁脸颊贴在他厚实的毛呢西服上, 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柑橘气息。
闭上眼,就仿佛置身于下雪的冬日午后,他们一起坐在温暖的壁炉前。
耳边炉火啵比, 窗外白雪簌簌。颓不流坐在椅子上看书, 被他弄烦了,就随便丢了个橘子打发他。
灰霁剥开橘子皮, 把果肉喂给颓不流,随手把果皮扔进壁炉。柑橘皮油脂经过燃烧, 发出馥郁的香气,熏得整个房间都温暖起来。
然后他靠着颓不流,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梦里是颓不流的心跳声,沉稳又可靠。
灰霁曾经无数次畅想这样的画面, 以此来熬过令人窒息的现实。
可是不管他想了多少遍,依旧有无数令人作呕的事情打扰他。
他想,要是季家那些人全部死光, 就没人再敢打扰他和颓不流了。
灰霁十指瞬间收紧,指腹重重按上琴弦, 勒得他生疼。
“松手。”
颓不流注意到他的用力, 抽走了他怀里的贝斯。
灰霁松开了贝斯,却舍不得松开抱着颓不流的手。
颓不流:“放手。”
灰霁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还未来得及失落,就被颓不流拉出了房间。
“受伤了吗?”男人翻起他的指尖, 在阳光下仔细地看了起来。
“没。”灰霁动了动手指, 有些不习惯被这样触碰。
“确实没破皮, 但是很红,还有压痕。”颓不流摸了摸灰霁指肚,有些好奇,“听说练拨弹乐器的指间会长茧,你怎么没有?”
“我不怎么弹贝斯,”灰霁被他摸得颤了一下,硬着头皮回答,“茧厚会影响弹琴的触感,就没有那么敏感了。”
颓不流哦了一声,却依旧没有放手。因为他发现,灰霁指肚好像比正常人的看起来要饱满圆润。
听说弹钢琴的人手指头会比正常人饱满,但颓不流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这样的手。
灰霁有一双大而瘦的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手背上青筋突出,让他看上去非常有攻击力。
但一旦摸到了他圆鼓鼓的指肚,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灰霁指甲剪得很短,显得他指肚更大,捏上去软软弹弹的,像是狗狗的肉垫。
颓不流有意分散灰霁注意力,把灰霁指肚一个个全都捏了过去。
他顶着一张冷清的脸,但捏他手指时,却莫名透出了一股欲。
“别弄了……”灰霁曲了曲指节,躲开了他的触碰。
“疼?”颓不流抬起头,注意到了灰霁脸色稍霁。
“没,”灰霁不自在地转过脸,默默红了耳尖,“有点痒。”
颓不流这才松开灰霁,谈起了正事:“€€€€€€€€网上的消息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家那边爆出来的,”灰霁轻嗤一声,神情不屑道,“季璋把我认回季家,动了某些人的蛋糕。他们在我身上泼脏水,给我打上私生子的身份,妄图阻止我被认回。”
颓不流对这个家族做过调查。
季家是个古老的大家族,民国时期已有历史。改革开放后,老爷子季有道凭借着铁血手腕,把季家送上了海市首富的地位。
后来似乎是身体不好,他把家族企业交给了几个孩子打理。
老大季璋,季有道既定的继承人,能力出众,目前掌管着季家大部分家业,可惜车祸后不能生育,家主地位岌岌可危。
老二季明,原书攻季翰默的父亲,另有一子季翔。此人野心勃勃,在当年继承人斗争中落败,表面上臣服于季璋,却一直在暗中争斗,妄图取而代之。
老三季霜,离异独自抚养未成年的女儿,目前掌管着季氏旗下的快消业务。本人能力出众,但因为是女人,且子嗣不争气,从最开始就被两位哥哥排挤出局。
“所以是季明做的?”颓不流抬头看向灰霁,分析道,“季璋无后,季霜又只有一个女儿,只有季明的儿子拿得出手。”
“没错,就是他们,”灰霁冷笑一声,“季明本来打算借着季翰默熬死季璋,只是没想到,半路中杀出了一个我。”
颓不流明白了:“他们以为这样可以阻止你被认回,可季璋膝下无子,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你。”
“没错,”灰霁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这件事情闹得越大,季璋越愧疚,我在他心中的分量也就越重。”
颓不流皱眉:“可那也会伤害到你。”
灰霁愣了一下,又很快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你也太可爱了,这点儿程度的代价,对我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毕竟他可是一个,连自己母亲都利用的坏种。
上一世的经验告诉灰霁,只有深入到季家权力内部,才能彻底搞垮这个庞大的家族。
倒不如说,他反而感谢季明走的这一步棋。
当年的真相需要被挖开,哪怕恶臭熏天,哪怕会损害他母亲的名誉。
但他已经顾不得别的了,他不愿再看到真相被雪藏,也不愿让那个女人在不明不白中死去。
不管当年造成母亲跳楼的罪魁祸首是谁,他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会让他们在痛苦中死去,比当年的跳楼的灰兰还要痛苦一百倍,一千倍。
灰霁的表情太过阴郁,颓不流有些担心:“网上说的都是真的?”
他以为自己在为网上的舆论而愤怒,灰霁不介意让颓不流误会,点头道:“我母亲确实是灰兰,当年她和季璋自由恋爱,她经纪人甚至说,他们已经打算结婚了。只是结婚前,季璋屈服于家族联姻,选择了和他门当户对的豪门小姐。”
颓不流:“所以你母亲带着你离开了?”
“还没有,”灰霁摇头,神情满是嘲讽,“可笑的是季璋根本就没有向灰兰坦白,他接受了联姻。他一边和豪门小姐约会,一边和灰兰恋爱。整整半年灰兰才得知了真相,她向季璋提出分手,离开后才得知,那时自己已经怀孕了……”
颓不流皱眉,几乎从生理上产生了厌恶。
在他之前的调查中,外界对季璋一致称赞,却没想到他本人道德感竟如此低下。
颓不流看向灰霁,替他不平:“你母亲遇到这种事情,想必也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