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玖说过，我跟你很像。”顾幼皎低头理着衣袖，声音很轻，“你不妨哄哄他。”
她说完便转身走了，留下谢霄站在门口皱着眉。
过了一会元宝过来了，小声道：“相爷，小殿下哭了，乳母问是要抱走还是留下？”
“留下吧。”谢霄转身走回殿内，目光落到床边。
明琮久一只手还从被子里伸出来，从栏杆间塞到小被子里，他走过去抓住那只手拿开，明琮久立刻挣扎着要醒。
“小玖，是我。”谢霄附到他耳畔，小声哄道，“我在呢，你这样会着凉的。”
听见熟悉的声音，明琮久这才安分下来，乖乖地让他把手塞回被子里，却怎么也不肯松开谢霄的手了。
谢霄只好任由他握着，转头去看那个啼哭的孩子，学着其他人那样轻拍他的胸口。
小家伙感觉到他的气息，竟真的不闹了，甚至伸出小手很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指。
小小的，软软的，很温暖。
谢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好似要被喜悦侵占。
他忽然感觉到一种责任，和他师父总说的家国责任不同，和明琮久在一起时保护他和他厮守的责任不同，是另一种柔软的、陌生的责任。
谢霄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两只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松开，就这么在床边坐到天亮。
明琮久醒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小床的方向，最先看到的却是谢霄，他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谢霄的手，连忙放开，有些尴尬：“你干嘛不叫我。”
“你累了。”谢霄解释道，“这样挺好的。”
明琮久疑惑地探头看了一眼，看见小明燠握着谢霄的手，忍不住笑起来，往谢霄的方向靠了靠，小声问道：“他很可爱，是不是？”
谢霄看了一眼那皱巴巴的小家伙，说实话，虽然是自己的儿子，但他真的看不出可爱在哪。
既不像明琮久，也不像他。
“还行吧。”谢霄勉强道。
明琮久竖眉瞪他：“你对我儿子有什么意见！”
谢霄看他，不说话。
明琮久瞪他。
谢霄看他。
明琮久……明琮久心虚了，他看了一眼小床里跟只小猴子一样的孩子，的确夸不出多漂亮，小声逼逼：“父不嫌子丑，有些话不能当着小孩的面说，这对教育不好。”
谢霄很轻地笑了笑。
这时元宝连忙解释道：“刚出世的孩子都这样，等长大些了，就好了。”
谢霄颔首：“我跟小玖的孩子，自然是好看的。”
明琮久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像句人话。
他又去扳谢霄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他，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要是他长得像你就好了，阿霄五官都很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像哪都不亏，六六要是识趣，就应该知道自己得长成什么样。”
谢霄被他的话逗笑了，也学着明琮久那样仔细打量他。
他的小玖，也是哪哪都好看，就是笨了点，容易被人欺负，将来孩子长得像他就好，脑子还是要聪明一点。
谢霄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努努力多活几年，要是哪天嘎嘣没了，这一大一小也不知道怎么办。
明琮久见状捏住他的嘴：“不准叹气，在想什么？”
“想你。”谢霄面不改色心不跳，“在想你会不会饿了。”
他这么一说，明琮久才觉出饿来，点点头。
谢霄立时吩咐人摆膳。
明琮久这会还不能吃太重口的东西，多是一些补身体又好克化的东西，御膳房当心谢霄吃不惯，特地多做了两个菜给他。
谢霄让人撤了：“以后我跟着陛下吃。”
明琮久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捏起来：“阿霄对我真好。”
谢霄无奈地看他：“我是担心你看我吃，闹着想吃。”
明琮久：“……唉，生完孩子你就不爱我了，连骗都懒得骗我了。”
谢霄懒得跟他辩，舀了一勺鸡蛋羹堵住他的嘴。
明琮久嚼吧嚼吧，咽了。
吃得出味道了，比昨天的好吃！
他立刻把方才的幽怨抛诸脑后，低头吃东西，还是一贯的吃相，就算生了孩子身子虚弱，也阻止不了他。
谢霄心里松了松，柔声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我想跟六六玩。”明琮久含含糊糊道。
“他才多大，能跟你玩什么？”谢霄说完，看明琮久不开心地瞪他，从善如流地改口，“他又不会跑，不差这一时半会。”
明琮久一想也是，又放慢了速度。
谢霄往他碗里挟了点小菜，跟他说坐月子的事。
明琮久点头点头，直到听说不能洗澡才顿住，惊恐地看着他：“我会臭掉的！”
“不会。”谢霄柔声道，“乖，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明琮久颇有些绝望地看着他：“我还以为生完孩子我的事就完了呢。”
只要以后多吃点补补身体，孩子有那么多宫人带，还有谢霄教，他只要想起来的时候带着小孩出去招猫逗狗就好。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难关在这等着。
明琮久蔫吧了，吃都不想吃了。
谢霄见状动手给他拌了一小碗粥喂他吃。
明琮久愤愤咬下，愤愤地看着躺在小床上睡得香喷喷的人：“罪魁祸首，还睡！”
谢霄无奈，他相信要不是他拦着，明琮久大概过去捏着小孩的脸把人弄醒了。
想了想，他道：“我陪你。”
“不要。”明琮久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还得上朝呢，起码得保持个形象吧？就那么臭烘烘地去，知道的你是陪我受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老婆了颓的呢。”
谢霄皱了皱眉：“怎么什么话都能挂在嘴边？”
明琮久一愣，随即捂着嘴笑起来：“你又没老婆，紧张什么？”
这回轮到谢霄愣了，随即无奈地看着他：“举头三尺有神明，话不能乱说。”
明琮久眨眨眼：“你信神？”
谢霄摇头。
他活得最落魄的时候，救他的是师父，他糜烂在权力争斗中时，救他的是明琮久，那些所谓的神佛，他从来没见过。
“偶尔信一信也无妨。”谢霄说着，犹豫了一下，“我让人去把京城的寺观都翻新了。”
明琮久“咯咯咯”笑起来：“你信得好简单粗暴。”
谢霄笑了笑，把碗里最后的那点吃的的喂给明琮久，问道：“还吃吗？”
明琮久摇头。
谢霄又让人端了一小碗汤来让他喝了，这才让人撤了吃食，将小孩抱给明琮久。
小明燠睡得正香，忽然被吵醒，嘴一瘪，“哇”的就哭了。
明琮久伸过去的手顿住了，但谢霄还是非常铁石心肠地把孩子塞进了他怀里。
明琮久慌张地接住，瞪了谢霄一眼，随即拍着小明燠的心口哄着他。
觉察到熟悉的气息，小明燠的哭声渐渐弱了，两只小手动了动，胡乱一抓，就抓住了明琮久的手指。
明琮久心瞬间化了：“他真的好可爱，好会哄我开心，不愧是阿霄的儿子！”
谢霄是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但明琮久这么说，他就点头称是，起身要走。
明琮久立刻拉住他：“你要去哪？”
“总得跟百官说一声。”谢霄解释道，“顺便下诏把……燠儿立为太子。”
明琮久抿起唇，严肃地看着他：“你对我起的小名是不是有意见？”
谢霄一顿，想到明琮久说那句“六六六”时的语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他总觉得他的小狗有点不怀好意，他摇了摇头：“怎么会。”
“你心虚了。”明琮久肯定道。
“没有。”谢霄笑着看他，“以前师父也是这么叫我的。”
明琮久一愣。
不管是不是真的，但谢霄这么说那就……那就原谅他吧！
“但是立太子还是算了吧。”明琮久道，“要是他将来很笨，不是浪费你的心血。”
谢霄乜了一眼明琮久怀里睡着的孩子，淡淡道：“他一定会很聪明。”
明琮久：“……”总感觉谢霄想说的是不敢不聪明。
但再一想，他以前傻的时候皇后都能干出让他登基的事，谢霄肯定也做得到。
“那好吧。”明琮久点头，“如果大臣反应太大，就先缓一缓。”
“他们不会。”谢霄摸了摸明琮久的头发，转身离开寝殿。
明琮久抿着嘴笑起来，附到小明燠耳边咕叽咕叽：“你爹爹多帅呀，你长大了也要跟他一样知道吗？跟我一样是没有前途的。”
小明燠脸一皱，一巴掌呼到明琮久脸上。
明琮久：“……”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他指着小明燠的鼻子骂骂咧咧：“你你你你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生你下来还这么宝贝，你就这么对我的！”
小明燠咂咂嘴，继续睡。
明琮久叹了口气，忽然感觉到晚年的凄凉。
于是谢霄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刚刚说要跟孩子玩的明琮久已经放下小孩，背对小床的方向躺着，他不用问，看那背影都能看出几分愤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