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用银线绣的居然是婴儿的面容,巴掌大的笑脸布满了整个帘幕,看得人头皮发麻。
沈忘州不由得想起司溟牵住他时候的安全感,他忽然开始后悔,怎么没跟着司溟一起去找那对中邪夫妻€€€€
好歹他能看见那对夫妻!而不是在这个只有他们仨却感觉到处都是“人”的婴儿房里找鬼……
沈忘州心如死灰地看了一圈,奶娘就掀开了帘幕,唤两个人进去。
沈忘州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紧跟着掀起红色布帘刚迈进一步就和一个面色惨白的纸人贴脸的恐怖。
“我X€€€€!”
沈忘州猛地后退一步,瞳孔缩紧地看着里屋的布置。
满脸惨白脸颊涂红的纸人,供奉的香炉,笑容诡异的全家福画像,即将燃尽的红色蜡烛……
“这里一直是这样的?”他提高了声音。
奶娘很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是祈福的仪式。两位仙人看过了就走吧,恶鬼说不定,说不定还会回来……”
回来我非劈死他,这环境婴儿能活到满月也是坚强。
沈忘州屏息,隔绝了浓郁的香灰味儿,壮着胆子和秦雨一起走了进去。
他二师兄终于开了金口,看着最远处奶娘说装着襁褓的衣柜道:“我去那边。”
沈忘州看向相反的方向€€€€有刚才和他贴脸的男性纸人,但秦雨那边有俩,一个女性纸人和一个婴孩的纸人。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些纸人是怎么回事?”他边放下帘幕走进去,边问。
奶娘显然在害怕抱走婴儿的鬼,路上她还和沈忘州说,鬼一定可以附身,不然她给婴儿喂奶的时候,婴儿为什么一直笑。
她寸步不离地站在沈忘州身边,眼神不安地看着周围:“纸人不能动,纸人是保命的!”
沈忘州眯眼:“什么意思?”
奶娘双手合十默念饶命,颤颤巍巍地说:“仙人教我们的保命符€€就画在纸人身上,要用血开天眼……只要祖上积德,就会在纸人身上降下福禄,庇佑后人。”
用血给纸人开眼,好家伙,祖上积德降福禄,那要是没积德反而损了阴德呢?是不是就要后人拿命抵了?
这仙人有很大的问题。
沈忘州目光沉沉,绕过供奉着空白排位的神龛,走到他刚刚没敢细看纸人面前。
果然额头被点了一滴殷红的血。
奶娘反而不怕这个纸人,还给沈忘州解释:“这是少爷的纸人,少夫人怀孕后老爷就命人给他们一家三口扎了纸人,求老祖宗保佑……”
老祖宗早投胎去了,投不了胎的也在冥界地狱受苦,哪有空保佑一代又一代的后人。
沈忘州刚要去碰纸人,脑海里忽然传出一声久违的“小师兄别动!”
沈忘州僵了僵,装作忽然注意到了别处,去检查烛台。
传音嘲讽道:“啧,原来你会醒啊,我还以为你需要夏眠呢。”
他第一次见到鲛人时恨不得求着赤烬醒醒,结果鲛人都走了几天了,这狐狸才堪堪睡醒。
赤烬茫然:“甚麽夏眠?小师兄你为何身在此处?这里阴气成煞,是大凶之地。”
沈忘州:“绊殄邸没了,周围这些城镇遭受恶鬼侵扰,师父命我们探查……”
他粗略说了一遍,赤烬的重点却是。
“你那花容月貌的小师弟呢?”
“你为何用这种词形容他?”
“……孤的口误。”
沈忘州随口道:“他去看那对中邪的夫妻了,怎么了?”
赤烬欲言又止:“你一个人在这儿孤总是不放心。”
沈忘州莫名其妙:“司溟只是个医修,他在这岂不是更危险?”
赤烬顺势赞同,话题换的飞快:“你见过鲛人了,对那鲛印象如何?”
“你换话题的模样真的很狼狈,”沈忘州啧了声,“我为何觉得你话里有话呢。”
赤烬迅速住嘴,半晌才道:“小师兄,这里的气息很复杂,孤如今在你身体里温养神魂,能力已经完全依附于你€€€€”
沈忘州无情打断:“你可以直接说你现在没什么用。”
“……呃,还是速速离开吧,孤有种不祥的预感。”
赤烬都这么说了,沈忘州也不是恐怖片主角非要作死,他立刻转身欲喊秦雨,却正对上一张僵硬笑容的纸人脸!
“我甜蜜的就草了!”沈忘州险些吓死!
他一掌拍过,却径直穿过了纸人的身体,再次低头忽然产生极强的下坠感。
身体不受控制,再次睁眼。
沈忘州“噗通”一声,掉进了一片长满水草、深不见底的水潭!
沈忘州脑海里闪过的所有想法都被冻结,那一瞬间连赤烬的呼唤都离他远去。
水,到处都是水……带着怪味的水呛进鼻腔耳朵和嘴巴,水草缠住脚腕将他拽得更深……
沈忘州浑身僵硬地呛了一口水,肺部炸开了似的疼,以为他就要被淹死了。
但下一瞬,周围的水流陡然变化。
清澈见底的海水下能清晰看见海面上细碎的阳光,水的味道是甜的,也不再往他鼻子耳朵里钻了。
指尖一痒,一条冰凉的鱼尾扫过,他回过头却只看见阵阵水波,然后茫然地发现他竟然可以呼吸……心脏一松,接着便沉沉睡去。
婴儿房内。
隔绝一切感知的猩红帘幕早已化为齑粉,上面绣着的咒文也尽数消散。
施咒者本想短暂分开胤淮和沈忘州,却不知道沈忘州身上早已种下了胤淮的“祭”。
身为胤淮的主契,无论在哪,胤淮都可以瞬间赶到他身边。
此刻,沈忘州虽然依旧被司溟抱住,但依旧紧紧握着不知何时被唤出的袭焱,剑尖直指陷入幻觉的秦雨€€€€一场师兄弟互相残杀的血腥戏码险些上演。
施咒者心思歹毒可见一斑。
罪魁祸首此刻依旧满脸僵硬的笑容,纸扎的脸庞扑簌簌抖动,猩红的眼底却一片惊恐。
他的头被司溟从颅顶握住,那里是一道最重要的符咒,但纸人恐惧的却不是这个,因为他认识眼前的男人是谁。
“尊、尊上……小仙是被迫的!是,是帝尊指使小仙抓赤烬的继承呃€€€€!”
“仅有五位的天尊仙者,也是小仙?”司溟笑得格外温和,饶有兴致地收紧了修长的手指,看纸人发出崩溃的嘶吼,才散漫笑道:“九重天原是这般厉害的。”
尊麟仙者只有一缕魂魄附着在纸人上,但他知道,仅凭这一缕魂魄,胤淮就可以隔空杀到他本体。
活了不知道多久的仙人为了活命不择手段:“尊上!小仙可以,帮您刺杀帝尊!他妄图引人族怨气和赤烬精魄启用天道不容的邪咒诛杀您!小仙能啊啊啊€€€€”
手指渐渐收紧,纸人的外壳凹陷进去,清晰的骨头碎裂声响起,竟是从纸扎的头顶淌下冉冉鲜血,染红了僵硬的面孔。
“帮我?”司溟眸光扫过沈忘州紧攥着他衣摆的手,慵懒地提点,“那你也太不会看眼色了。”
尊麟瞪大眼睛,喊道:“尊上饶命!尊€€€€”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陡然收紧成拳,纸人头颅霎时粉碎,血浆四溅,一声凄厉惨叫从鲜血喷涌的断颈处传来,又在转瞬间戛然而止。
-
九重天,尊麟行宫。
缥缈氤氲的雾气中,丝丝血红在白雾的遮掩下粘稠流淌。
身姿曼妙的侍女单手托着金玉果袅袅走来,□□的足尖却踩到一抹异样。
她低下头,嗅着浓郁的血腥味,看向不远处的仙者。
晶莹剔透的果子倏然落地,砸散了一小片云雾,稀烂的果肉掺着腥气的红,分外颓靡。
侍女仙姿玉色的脸上爬满惊恐,嘴巴长大却发不出声音,浑身僵硬地看着前面€€€€
到处都是鲜红和白浆,玉阶上、盘龙柱上、石台上……
而坐在首位的尊麟仙者一袭银袍被鲜血染红,肩上只余下一截涌血的断颈,头颅……头颅早已碎成肉末,无从拼凑。
“啊啊啊啊€€€€”
-
沈忘州只觉得做了一场开头惊悚,但中间和结尾都温柔得让他不愿醒来的梦。
他恍惚间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依旧是婴儿布置诡异的房间。
而他手握袭焱,刀刃正插在男性纸人的心口,纸人站在原本是红色帘幕的地方,身上干干净净,只有吓了他好几次的头不翼而飞,裸露出里面泛黑的秸秆。
沈忘州心头一凛,刚欲补刀,一旁忽然冲出一道黑色身影直直扑进了他怀里。
熟悉的冷香让沈忘州整个人都松了口气,抱住来人。
司溟颤抖着趴在他肩膀上,嘤嘤哭道:“好可怕呀师兄,纸人想杀我……”
第47章 祭神
袭焱剑刃燃起赤红火焰, 纸人连挣扎都没有就被烧了个精光。
连灰尘都没留下。
沈忘州盯着纸人消失,才松了口气,看向怀里发抖的司溟, 回抱住他:“你一个人过来的?有没有受伤?”
司溟紧了紧环住他腰间的手, 咳了几声,善解人意地垂着眉眼:“不碍事,只是推了我一掌。”
“他碰到你了?”沈忘州声音猛地提高,紧张地攥住司溟的手腕探入灵力。
水火相斥的脉象平日里便是混乱,如今更是肆虐到几欲走火入魔,但又因蕴含一股外来的火系灵力强势压制, 而维持着一个微妙脆弱的平衡。
自相残杀的痛意汹涌,又不至于将内府破坏殆尽,折磨得宛如凌迟。
沈忘州光是感受都能想象到司溟平日里的痛苦。
那团外来的火系灵力是他的,沈忘州一时间不禁庆幸昨晚与司溟双修了那么久,稳固了内府,不然今天的情况得多么危险。
他暗暗决定,这次的事情解决后就算是脸皮烫到熟了, 也要和司溟再双修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