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溪肯定是紧张了。
哎呀,他也不是故意偷看的。再说了哪儿有人谈恋爱在别人门口谈的啊。
晏承书大度地拍了拍柏溪紧绷的手臂, 示意他不要在意。
他缓缓拉着柏溪起来, 眼神暗含鼓励, 无声告诉他自己并不会戴有色眼镜看待他们。
哪怕他们走的这条路, 在封建的古代终将与世界为敌,他也会坚定不移站在他们背后, 为他们的绝美爱情打call€€€€即便世界都不看好你们, 我也相信你们会走在一起的!
在柏溪几乎落泪的眼神中,晏承书回头略带责怪地看了赵景巍一眼。太粗鲁了,怎么能这么对柏溪,下手没个轻重,看你以后追妻火葬场。
你看你,那么用力干嘛,把人摔哭了吧。
“用早膳了吗?”晏承书温柔地看着柏溪, 像是在关心自家乖巧的大孙子,声音温和得不可思议:“早朝下来直接过来的吗?”
“没有吃饭的话再一起用一点。”
他的温柔从不流于表面, 而是润物细无声, 在你还没来得及产生坏结果的时候,就已经将你的情绪照顾好了。这是柏溪第一次看到晏承书这么直白的关心, 和他想象中一样美好, 美好到让他几欲落泪。
可晏承书刚刚还食不下咽的模样, 现在却坚强地来安慰他,面对那双毫无阴霾的眼睛,柏溪心头一颤,眼泪夺眶而出。
他抿起嘴唇,绝望地问道:“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晏承书被他的眼泪怔在原地,好半晌:“嗯?”
“我看见了。”柏溪抓着晏承书的手一直不曾放开,哑声道:“你有多久没吃饭了?像今早这样,什么都吃不下去的日子有多久了?”
柏溪曾崩溃于晏承书永远挺直的脊背,在他心目中,那是晏承书永远不曾被压到过的信念,但他又何曾想过,他亦不是相似的桀骜。
不计较后果,非黑即白,勇往直前,哪怕结局是头破血流,但只要他相信自己正确,他就会坚持他的自己道路做下去。
他和赵景巍站在差不多的地点,甚至更为严峻,但他敢问。
赵景巍眸色深沉,看着柏溪的眼神说不清是嫉妒多一些还是怒气多一些。
他嫉妒柏溪能在晏承书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说,但他又愤怒,愤怒柏溪再次逼着晏承书到了一个抉择的时候。
可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没有打断柏溪的说话,因为这次他们的目的一致。
他想,但他不敢,柏溪敢。
他看向晏承书,眼里是和柏溪一样的祈求。
被两双殷切的眼神看着,晏承书恍然大悟:“统子!我就说最近伙食这么好!原来是我不吃饭被发现了!他们俩这么闲吗连这事儿都查!?”
系统义愤填膺:“就是!他们怎么连别人关着门的事情都管啊!晏晏别理他们!”
“……咳,那还是不行,崩人设了。”
晏承书看着柏溪,笑容勉强:“我不是不吃,可能是最近日头太大,有些苦夏,没什么胃口。”
柏溪氤氲水汽的眼睛注视晏承书:“那找太医看看好不好,你这样我很担心,你瘦了好多。”
晏承书哪里受得住这个,美人垂泪,他看着柏溪的眼神柔软得都要化成水了。
赵景巍重心不稳,立在原地的身形稍微晃了下,柏溪背对着他没看见,但晏承书刚好抬头目睹,一下也顾不上柏溪的问题了,赶忙松开柏溪的手,把赵景巍拉到椅子上坐下:“你怎么看起来不太舒服?身体不好吗?”
被晏承书关心的一瞬间,赵景巍原本不平衡的心态一下就安稳下来。
尤其是看到晏承书眼里只有他的时候,赵景巍露出个放松的笑来:“有点饿,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好吗?”
晏承书几天没吃饭,他就有几天没吃饭了,此下看着晏承书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乖巧等主人摸头的忠诚狗狗。
怎么回事,他被主角攻受接连美颜暴击了。
晏承书一瞬间手足无措,但理智还记得赵景巍的身份地位,没敢手贱真去摸,赶忙借口倒水,顺便吩咐红书去拿些吃的来。
一番兵荒马乱,几样精致的吃食才重新出现在桌面。
晏承书松了口气,不知道赵景巍和柏溪在做什么,一个垂泪敏感,一个乖巧温顺,两人争着和他说话,红书出去这么一点时间,他两头应付,差点忙不过来。
食物的出现简直救大命。
“你们快吃。”晏承书积极布菜,公平地给赵景巍和柏溪各自夹了些食物,自己抱着药碗在边上吹。
赵景巍看见了,帮他在小碗里夹了一片藕:“你也吃,这个脆。”
年轻帝王的声音乖顺,晏承书听得像是背脊过了道电,人都快软了。
但赵景巍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一样,我行我素。
晏承书迟疑着回头看了一眼柏溪,却见柏溪也是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甚至也帮他舀了一勺玉米粒,用比赵景巍还要央求的声音道:“尝尝这个好不好,甜甜的,你一定喜欢。”
晏承书眉毛挑得老高,他觉得他必须解释一下了,现在的氛围非常不妙,两个人从来他房间里就开始不对劲,情绪一个比一个反常:“你们不会以为我是在绝食吧?我只是有些苦夏,胃口不好而已,你们不要太担心,我真的没事。”
柏溪含着一团米饭,笑得眼睛都看不见,嗯嗯点头,等米饭咽下去:“那你尝尝玉米,真的很甜。”
这个夏天已经到来很久了,晏承书坐在那个四下没有任何遮挡的长廊,最炎热的时候都过去了,不会现在才苦夏。
可柏溪不敢说,他怕自己说别的,讨人厌的眼泪又会落下来。
赵景巍借机开口:“那咱们看看太医好不好,苦夏也可以有缓解的办法,一直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晏承书几度抿唇,摆烂道:“等从宫外回来吧,现在吃的药已经够多了,我没什么胃口。”
“正是因为没有胃口才需要好好调养。”赵景巍担忧地看着晏承书:“既然出宫,当然要玩得尽兴才是,你身体这样,去外面我们不放心。”
晏承书回头看柏溪,不出意料和赵景巍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没想到他就是趁这几天不想喝药才关的味觉,现在反倒被魔法打败,要喝更多药了吗?
这么一想好卑微。
但他还是同意了。
事情已经这样,他不想节外生枝,与其花时间和两人掰扯这些无聊的事情,不如多教教他们怎么治国。
晏承书一开始还想趁机说说榕树的事儿,现在这么一打搅,又觉得氛围不对,说起来有讨嫌的嫌疑。
他重新问起了赵景巍奏折上有没有什么遇到的难题,问起了柏溪在推进项目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
气氛终于重新流转。
看似。
晏承书精力不振,聊国事已经非常消耗精力,未曾发现眼皮子底下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
太医来看了之后,给晏承书吃了两个大药丸子,顺便宣布了之前那些药可以先停一停的好消息。
晏承书在心底和系统欢呼一秒,推开前面还没来得及喝的难闻药汁,捏着鼻子丢了一颗大药丸到嘴里。
就像是吃了一大坨土,晏承书当着两人的面尽量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实际上桌子下的手攥得用力,鼓励自己咽下去。
好不容易囫囵咽下去,黏糊糊的药丸口感便走到了喉咙,顺着呼吸带出来一股浓郁的中药气味。
苍白的脸色硬生生被憋得绯红,连眼底都浮出了一丝水色。
他带着笑,乌黑发丝顺着肩头滑落,闪烁着晶莹的眼睛看向两人:“这个比汤药方便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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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不论如何, 丸药分量大,养分足, 每日三顿, 每顿两大粒,大得跟个婴儿拳头似的。死死咽下去之后还能带来一丝饱腹感,属于强行喂饭了。
不过一天,晏承书的脸色便被养回来了些。
只是看到那单薄消瘦的背脊, 赵景巍依旧不敢乐观。
红书三餐都会来汇报, 自从开始吃药丸之后, 晏承书便一口饭菜都不再吃了。
光是两颗药丸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力气, 他似乎没有多余的能力再咽下去别的什么,即便一开始还想隐瞒这个事实, 但痛苦尝试却没有结果后, 干脆放弃了。
这结果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
赵景巍这次连让柏溪去逼的想法都不敢再有。
他不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还要将晏承书逼成什么样子。
行尸走肉?
他现在已经是了。
康宇得空就爱去找晏承书,他不会说话,便给晏承书带一些小玩意儿,光是解释那些东西怎么玩,就能陪伴晏承书一段时间。前几天忙着公务没能过去,被赵景巍叫着收集了一天民间吃食之后, 索性推了公务,进宫看看晏承书。
分明才几天不见, 康宇再次见到晏承书, 却发现他瘦了许多,脸色也变得很不好。他按捺住不安没有在晏承书面前表现出来, 神色如常介绍了那些小玩意儿的玩法, 待到往常的时间才告辞, 找到赵景巍,开门见山:“陛下先前让我找的那些民间吃食,是为他准备的吗?”
赵景巍此时坐在御书房案桌前的椅子上,明明灭灭的烛火带不来安全感,他双手盖住脸,遮住脸上的情绪,哑着声音问这个当初孤身一人潜入匈奴当探子的好兄弟:“康宇,如果他不想活下去,我是不是该放手?”
御书房里静了很久,才再次响起康宇的声音,有些微颤,又像是早就猜到:“他不想活了啊。”
没有等赵景巍说什么,他很坚定,坚定到赵景巍都怀疑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该放手。”
赵景巍盖在脸上的手丢开,一双猩红的眼露出来,像是第一次见到康宇一样,眼里充斥着陌生,声音又惊又怒:“你说什么?!”
康宇定定看了赵景巍一眼,单膝跪下:“是您让臣知道,臣这条命早该丢在匈奴,因为有他,臣才能活下来。”
“既然如此!你还要放任他死去?!”,赵景巍猛地将桌上的茶盏扔了出去,茶盏在康宇脚边碎裂,碎瓷片飞溅,刚好在康宇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康宇定在原地,像个木桩,任由鲜血涌出,动也不动:“没有他,臣就是死人,死人无法左右活人的想法。他救臣,不是为了让臣阻止他的,他想做什么,臣都会顺从。”
赵景巍撑着案桌起身,居高临下瞪着康宇:“哪怕是死?”
康宇不曾变过颜色:“哪怕是死。”
“滚!”赵景巍指着门口,怒目圆睁,像一头被触怒的雄狮:“滚出去!”
康宇缓缓起身,朝外退去。
赵景巍拿起笔筒朝康宇的方向扔过去:“你如此冷心冷肺!他为了能让你活下来,吃的穿的全让给你了!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赵景巍暴怒,未曾看见康宇佯装镇定下同样猩红的眼眶,以及和平时稳重全然不同的凌乱脚步。
“康宇!那是拼着自己冻死也要救活你的晏承书!”
……
终于到了中秋下午,晏承书穿上红书准备的衣服,兴致勃勃等着赵景巍和柏溪过来。
红书帮晏承书把随意披散的头发高高束起,露出一张矜贵隽秀的脸来。
除了瘦得让人心疼,他整个人看上去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比起民间人人称颂好模样的柏溪也不输掉半分颜色。
红书还在帮晏承书梳理背后的发丝,一下一下,眼泪却渐渐涌出来,憋红了眼眶。
不过是出去玩一会儿,她却觉得像是最后一面一样。公子待她们很好,舍不得她们做重活儿,更舍不得让她们受委屈,哪怕知道她经常将他的事情告诉陛下,也只有体谅,从未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