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化帝见了他们,暗暗叹气,皇长子骆钰英马上就满二十岁了,做事竟然如此不动脑筋,这满朝文武都束手无策的难题,眼前的这几个人岂能胜任。
群臣本来满怀希望,现在见了他们,一个个也是大失所望。
骆钰英为了除掉骆钰昭身边的强助慕容近竹,早已不顾大烈国的体面,此时见了大家的表情,也有些惴惴不安,“启奏陛下,儿臣带来一位自称精通山戎文字的人……”
“将国书呈给先生过目。”隆化帝喜出望外,倒是朕错怪钰英了。
李德群将国书捧到曲晨和严茂勋面前,看了看他们,“是哪位先生呀?”
两人吓得赶紧后退,“是旁边这位小先生。”
李德群捧着国书,呆在原地,尴尬的看了看隆化帝。
先前隆化帝见到骆钰英带进一个弱冠少年,早已怒气上涌,此时一听要把国书交给一个童子,脸上顿时阴云密布,“钰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位慕容公子夸下海口,说是精通山戎文字,儿臣这才将他带进金殿来了。”骆钰英察言观色,知道父皇动了真怒,心头一凛,立刻跪下,双手高举过头,“这里有慕容公子的军令状。”
“哦?”隆化帝微微皱眉,将目光投向慕容近竹,在他身上扫了一遍。
“慕容公子乃是关内伯的……第三子。”骆钰英有心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穿慕容近竹私生子的身份,又当心隆化帝听了不高兴不说,恐怕会把裴毅等人都得罪到了,便立刻改了口。
“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慕容爱卿还有这样一位出众的儿子?”隆化帝不以为然的看着匍匐在地的慕容近竹,“你且抬起头来。”
慕容近竹抬头道,“草民与家父离散多年,刚来到帝都不久。”
“你果然有这样的本事?”隆化帝在掂量着一旦慕容近竹当众出丑,该如何善后。
“草民幼年时,曾蒙一位云游天下的老先生教过些山戎的文字,因此认得些山戎文字。”慕容近竹叩首道。
“嗯……”隆化帝微微沉吟,望向群臣。
王阁老与慕容近竹相交五年,知道既然他出头,必定早已十拿九稳,立刻出班奏道,“启禀陛下,这位慕容公子,老臣也是知道的,虽然年纪轻轻,学问见识却都是当世第一流的,定能扬我大烈国威。”
“准了。”
慕容近竹接过山戎国书,发现国书竟用山戎的古文拟成,这种文字,就是在山戎国国内,也没有多少人认得,难怪大烈国满朝文武都束手无策。
幸好前生他在为骆钰英谋国之时,便意识到北部各国对大烈的威胁和他们的战略价值,因此未雨绸缪,博览各种外邦古籍,又与北方诸国的名士们多有交往,只盼有一天能够大展身手。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红,无心插柳柳成荫呀。想不到这些学问,今世派上了用场。
他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忽然间将国书掷在地上,一脸怒容,冲山戎使者大喝道,“番邦小国,竟敢如此无礼!”
使者怔了怔,随即傲慢的盯着他,“黄口小儿,你如果不懂我国文字,就乖乖的退到一边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文武百官一见如此情景,大都以为慕容近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纷纷摇头叹息。
隆化帝眉头微微一蹙,“慕容近竹……”
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群臣均知天子已经震怒。
慕容近竹不慌不忙答道,“启禀陛下,山戎国书傲慢无礼,草民害怕冒犯天威,所以不敢……”
隆化帝挥手打断他,“朕恕你无罪,你尽管照直念来。”
“烈朝官家骆岱岩,自你占了鬼方国山阴地界,与俺国逼近,边兵屡屡侵犯吾界……”
“混账!”吏部尚书左青云排众而出,厉声喝止,“慕容近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陛下的名讳,你可知该当何罪!”
“左爱卿稍安勿躁。”隆化帝面色如常,“继续念!”
“俺以仁爱治天下,不忍轻启兵端,烈朝官家,如肯将所占山阴之地割让一半与俺国,则两国修好,有如兄弟,如若不肯,俺起兵来厮杀,且看那家胜败!”
听到这里,隆化帝勃然大怒,一手拍在龙椅上,“番邦小国,竟敢欺我大烈无人!”
“请皇上下旨,立即兴兵讨伐山戎!”兵部尚书祝凯启奏。
“臣愿率军前往。”裴毅也扯开了大嗓门。
“好,裴爱卿需要多少兵力?”隆化帝捻须笑道。
“陛下只需给臣三万精骑,臣保证三个月内扫平山戎!”
慕容近竹忽然笑了笑,躬身奏道,“启禀陛下,草民以为无需如此大动干戈。草民有一个办法,保证不费一兵一卒,即可让山戎遣使来朝。”
“哦?”隆化帝不由俯了俯身子,“近竹有什么妙计,但讲无妨。”
“近竹只需用山戎文字修书一封,保证让他们国主俯首称臣!”
“大胆狂徒,朝廷朝议,岂能如此儿戏!”那天在兰雪堂,左青云曾经见过慕容近竹,当时只觉他生得俊美,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想不到他说话竟然如此狂傲,当下大声教训道。
“左爱卿,上兵伐谋,如果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朕乐见其成。”隆化帝看了看李德群,“给近竹赐座。”
不一会,纸墨笔砚已经备齐。
慕容近竹略一思索,一篇雄文挥毫而就。
那使者见了,不由大惊,拜伏在地上,“敝国冒犯天朝天威,还望陛下看在贵我两国世代交好的面上,不要兴师问罪与山戎。”
群臣虽然都看不懂慕容近竹所写的内容,不过从山戎国使者的前倨后恭的态度,都已经猜了个大概。
一时间,各种嫉妒,各种佩服的眼神纷纷向慕容近竹投来。
“你们山戎乃化外番邦,不知礼数,也是情有可原,只要贵国国主肯归附我大烈,朕不但不会计较前嫌,还会重重赏赐你们。”隆化帝龙颜大悦,“近竹,可否将文章说来与我们听听?”
“谨遵圣旨。”慕容近竹俯身行礼,大声朗诵道,“大烈隆化皇帝,诏喻山戎国主,有道是石卵不敌,蛇龙不斗。本朝应运开天,抚有四海,将勇卒精,甲坚兵锐……”
“哈哈哈,近竹扬我天朝国威,朕要摆酒为近竹庆功。”
满堂文武均为这激昂慷慨的文字所打动,纷纷叫好。
只有骆钰英神色黯然,肠子都悔青了,本想来个借刀杀人,把这个眼中钉给除掉,谁知自己机关算尽,反而让他在朝堂上大出风头,还成了父皇的座上宾,真是一败涂地呀。
此时,骆钰昭一颗提着的心终于落地,悄悄握了握慕容近竹的手,“近竹,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害得我刚才提心吊胆的。”
慕容近竹察觉到他的手心湿漉漉的都是汗水,心中歉疚,低声答道,“你那位皇长兄疑心最重,如果他见你不为我担心,他肯定不会让我来参与此事。”
“以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都不可以瞒着我。”目光里满是关切之意。
“遵命,殿下。”慕容近竹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
第77章 巧对对联
酒过三巡,山戎使者端起酒杯,望向慕容近竹,“在下独孤云,敬慕容公子一杯。”
“独孤公子请。”慕容近竹站起身来,独孤一姓,向来是山戎国后族的姓氏,看他言谈举止大方得体,倒也是一位英雄,莫非竟是山戎独孤王后的亲戚不成?
独孤云见他打量了自己几眼,知道他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当下微微一笑,“在下乃当今山戎独孤皇后的侄儿,久慕中原文化,今有一个疑难问题,想要向诸位请教。”
此言一出,慕容近竹不禁暗自赞叹,想不到此人不过二十来岁,身份又如此尊贵,竟然敢于充当山戎使者,向大烈送来挑战书,这份胆色,放眼整个大烈国的贵族子弟,年轻一辈的,恐怕没有几人能与之相比。
兵法云,能而示之不能。好一个独孤云,刚才匍匐于地上的恐惧之状,十有八九是假戏真做,故意示弱的吧。
如果山戎国力继续强大起来,日后必为大烈的强劲对手。
丞相吴文瀚作为文官之首,先前被一篇稀奇古怪的山戎古文给难倒,心中一直不快,此时急于为自己扳回面子,抢先言到,“独孤公子尽管问,本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山戎国中故老相传,有一个对联的下句,迄今没人能够对出上联,在下想请教诸公。”独孤云微微一笑,团团作了个揖。
“不就是一个对联嘛,这有何难,你且说来听听。”裴毅喝了不少酒,这酒一下肚,话就多了起来。
“此联只有五个字,在裴将军眼里确实简单的很。”独孤云一声冷笑,根本不往裴毅身上瞅一眼。
“既知如此,你还在那里婆婆妈妈的干啥?”裴毅重重的将酒盅往案上一摔。
“不过……万一将军对不上来,又该如何?”
“我要是对不上,立刻罚我把这一坛子酒干了。”裴毅提起身边的酒坛,“那我要是对上了呢?”
“那在下当着众文武百官的面,立刻拜将军为师傅。”独孤云缓缓念道,“三光日月星。”
“哈哈哈,这有何难。”裴毅脱口而出,“八卦……”
刚说了两个字,发现不对,要是把八卦的卦象都念出来,这对句不他的出句不知要长了多少个字,忙改口道,“两汉……”
琢磨来琢磨去,发现不管用哪一个数字去对他的出句,自己的对句不是长了就是短了,憋了半天,只好涨红了脸,“我输了,甘愿认罚。”
旁边的武官们听了,一个个哈哈大笑。
文官们可都笑不出来,国书的事情已经让他们大失颜面,现在这对联看起来容易,实际上却暗藏玄机,现在方知山戎国无人能对,原来是有原因的。
尤其是吴文瀚,刚刚夸了海口,马上让自己陷入尴尬中,一时好不懊恼。
骆钰昭想了好几个上联,发现都无法解决数字失对的问题,苦笑着摇摇头,见慕容近竹也在低头沉思,身子一偏,凑过去说,“近竹,想不到对对联这玩意,比写诗还要难呀。”
慕容近竹听到一个“诗”字,脑海中突然灵光乍现,高声叫道,“有了,我有了。”
骆钰昭正侧着耳朵对着他的脸,被突如其来的叫声下了一大跳,故意不怀好意的瞅着他的肚子,“你有了?”
慕容近竹见他的一脸促狭的看着自己的肚皮,脸上一红,急得转过身去,“殿下,你的眼睛没个正经的。”
骆钰昭见了他腮边的火烧云,更是想入非非,将来果真能跟与近竹开花结果,此生夫复何求!
忽觉一股凌厉的目光扫向自己,隆化帝正朝两人看来,心中一凛,这才收住心神。
“近竹,既然有了,就赶快公布你的答案吧,让山戎使者领略一下我大烈文士的风采。”隆化帝笑看着他,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想不到我堂堂中原上国,竟然落到靠一个稚子来挽回败局的场面,长此下去,如何了得。
“草民的对句是€€€€四诗风雅颂。”慕容近竹微微一笑,公布了答案。
“三光日月星。”
“四诗风雅颂。”
那些文官各自吟咏一遍,突然之间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好,好啊。”
“妙对!”
吴文瀚将自己案上的酒杯干了,这么一个现成的句子,老夫怎么就没想到呢。
独孤云在心中默念了半天,依然摸不着边际,忙恭恭敬敬的起身请教,“慕容公子,在下愚钝,请问既然是四诗,为何只有风雅颂三者?究竟是何道理?”
慕容近竹起身回礼,“独孤公子有所不知,我大烈千百年来传颂着一部诗歌典籍,名为《诗经》,其中的诗歌体例分为风雅颂,雅部又分为大雅小雅,因此合称四诗。”
“贵国的《诗经》在下也曾跟自己的老师学过,却从来没有想到上面竟然藏了这么一个玄机,公子大才,在下实在佩服的五体投地。”独孤云说着又朝慕容近竹拜了两拜。
“公子谬赞了。”
隆化帝哈哈大笑,“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今天近竹可是咱们大烈的头号功臣,各位爱卿是否该敬他一杯才是呀?”
慕容近竹慌忙拜倒,“启奏陛下,其实这副对联是三皇子殿下对出来的。”
隆化帝脸上顿时闪过一道不易觉察的阴云,冷冷的道,“此话怎讲?”
如果这小子伙同钰昭一块作弊,那就实在是面目可憎了。身为九五之尊,隆化帝最为忌讳的一件事就是臣下对他有所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