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谢谢殿下了。”慕容近竹说着便要躬身下拜。
“你还跟我来真的呀。”骆钰昭急忙拉住他,指了指上面,“如果生意好起来,楼上也可以改造成铺子,咱们上去看看?”
蓝立煌见两人上来,忙问,“殿下,慕容公子,不知店名取好了没有,属下好将牌匾准备好了。”
“你不说我还把这事给忘了,有大师在这里坐镇,自然要一个响亮的名字才配得上。”骆钰昭停下脚步,笑着问,“近竹,你想到了没有?否则咱可要越俎代庖了。”
“那就拜托了。”慕容近竹眨了眨眼睛,他才懒得在这件事情上费工夫呢。
“就叫此君轩,怎么样?”骆钰昭脱口而出,想来是早就准备好了。
慕容近竹顿时瞪了他一眼,“不好。”
蓝立煌听不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暗自纳闷,这名字从头到脚看不出哪里响亮了,而且感觉怪怪的,慕容公子好像也不大喜欢呢。
“立煌,想知道这个名字有啥好处吗?”骆钰昭面有得色,有意要让蓝立煌知道里面的深意。
慕容近竹脸上有些挂不住,“我回去跟母亲商量一下搬家的事。”
骆钰昭面露忧色,“我担心她老人家未必肯听你的。”
“事在人为,我有办法说服娘亲的。”慕容近竹匆匆下了楼。
想到不久之后就可以在此安身立命,开始新的生活,母亲再也不用低声下气瞧别人的脸色,慕容近竹恨不得身上长出两只翅膀,立刻飞到母亲身边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殿下,慕容公子好像不大喜欢这个店名呢。”蓝立煌见慕容近竹到了大街上,这才将心里话说出来。
“你这是不懂他。近竹要是真不喜欢呀,一定会当面拒绝的。他说‘不好’,其实是心仪我取的这个名字啦。”骆钰昭满眼都是笑。
“店名难道不要他来写?”在蓝立煌看来,慕容近竹的字那么好,自然是由他来执笔了。
“执笔的事,非我莫属。”骆钰昭在空中比划了几下,突然发问,“你知道店名的含义吗?”
“属下不知,不敢妄自猜测。”
“古时候,有一位叫做王徽之的名士,生性爱竹,凡是他居住的地方,房前屋后全都种满了竹子。”骆钰昭见蓝立煌嘴巴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笑着说道,“你想问啥,尽管问吧。”
蓝立煌暗自一惊,想不到自己一个细微的动作,竟然立刻被殿下察觉,不敢隐瞒,躬身答道,“属下感到奇怪,他到处只种竹子,会不会单调了些?”
“这你可就外行了,这全天下的竹子高的矮的、粗的细的,可谓品类繁多。凤尾竹,枝叶挺秀细长;琴丝竹,在金黄色的枝干上镶有碧绿的线条;湘妃竹,枝干上生有花斑,青秀婀娜;斑叶苦竹,在叶片上生有斑白图案;紫竹、黄竹、赤竹,其枝干分别带有紫色、黄色和紫红色;花身竹,在绿色的竹竿上镶有黄色的线条;佛肚竹,枝干短粗,并向外凸出,好似罗汉的大肚子……”
骆钰昭一口气罗列了十几种竹子的名字,蓝立煌听得目瞪口呆,有些名称如龙鳞竹、碧玉竹、佛肚竹还是生平头一次听说,“想不到一根小小的竹子,里面竟有这么大的学问。”
“否则竹子怎么能被誉为岁寒三友中的君子呢。”骆钰昭言归正传,“一天,王徽之路过一处院落,发现里面的竹子特别独特,便不请自来,闯进那户人家,一个人对着竹林看了整整两个时辰。”
“啊!”蓝立煌不禁咂舌,心想要是换了他,就算再好看的竹子,独自呆上一小阵也就顶天了,这个王徽之的定力真是世所罕见了。
“主人家听说天下名士王徽之来了,立刻摆好酒宴要招待他。你猜怎么着?”
“我想他肯定大醉而归啦,历史不是个什么竹林七贤,听说都是些酒鬼呢。”蓝立煌不假思索答道。
“这你就错了。”骆钰昭哈哈大笑,“尽兴之后,他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人悄悄从后门溜走了,出入他人后院如同进自己的家门,你说这人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人真是爱竹成痴呀。”蓝立煌挠挠后脑勺,不知自己这次答对了没有。
“他曾对着竹林大发感慨€€€€何可一日无此君。因此,后世的文士常常用‘此君’一词来指代竹子。”
“哦,原来如此,难怪慕容公子要在住处种那么多竹子。”蓝立煌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他的名字中又有个竹字,殿下所取的店名,再贴切不过了。”
“哈哈哈,何可一日无此君!”骆钰昭大笑道,“笔墨伺候!我就是当今天下那个爱竹成痴的人。”
蓝立煌心头又是一惊,殿下这是表明对慕容公子的爱慕之意呀,难怪慕容公子要借口离开。
他不敢多言,匆忙令人准备纸笔去了。
第85章 变脸似翻书
兰雪堂内,慕容大运母子屏退左右,正在密谈。
“大运呀,初八的是黄道吉日,到那天就将全族的人都召集到宗祠里,为他们母子举行个认祖归宗的仪式吧。”
“母亲,孩儿正在为恢复关内侯的封号运作着呢,如果得罪了裴毅不说,朝廷中的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呢,万一给他们知道了孟颖姑的身份,岂不是要功亏一篑?何况昨晚我已经跟孟颖姑说清楚了,让她尽快搬离伯府。”慕容大运皱了皱眉。
“你见过他们了?”
“只见了孟颖姑。”慕容大运一提起他们母子,显得有些烦躁,“这个三皇子,简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害得咱们这个年都过得不省心。要不是他掺和进来,我何苦要接他们娘俩进京。”
“你先别下定论,这件事是好是坏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秦氏不以为然的扫了抬抬眼皮子,“她没有说什么?”
慕容大运没想到母亲竟然帮着慕容近竹说话,大过年的也不好反驳她,“没有,她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也好,眼不见为净。只是苦了竹儿这孩子,哎,他几天不来为我诊病,这膝盖又有些酸痛了。”秦氏叹了口气。
“既然他能为母亲治病,待会我命他过来为您诊治就是。”慕容大运拿起了做父亲的派头。
“你呀,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别看他年纪小,那脾气可是倔强的很,恐怕天王老子也不能让他屈服。”
“管他什么脾气,反正我不想跟他们母子再有任何瓜葛。”慕容大运站起身来,踱了几步,终于还是憋不住了,“母亲,您以前不是最反对我跟他们母子来往的,怎么现在反而为他们说起好话来了?”
“竹儿这孩子聪明机智,依我看咱慕容府上,没人能跟他比,只要给他一定的机会,将来的成就可不在你之下呀。”
“可他母亲是个出身卑微的乐女,他是个没有身份的私生子,一个处理不好,给政敌抓住把柄,咱们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重振我慕容家在朝廷的势力,也是父亲的遗愿呀。”慕容大运瞅着秦氏,心想母亲是不是老糊涂了。
“就因为我从来没忘记你父亲临终时的嘱托,所以才这样做!”秦氏用力将龙头拐杖往地上一戳,站起身来,“只要他们母子到慕容家的宗祠里烧了香、磕了头,就是咱慕容家的人,谁敢说他们的不是,为娘第一个撕烂他的嘴!”
“母亲,您看这个。”慕容大运取下佩戴在身上的玉佩。
“怎么给你弄坏了?”秦氏将玉佩捏在手里,发现玉佩断了半截,原本刻着“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八个字,现在只剩下前面的四个字了。
“前些日子,孩儿睡梦中做了一个恶梦,好像有人来抢劫这块玉佩,孩儿拼命反抗,起身之后,发现玉佩就变成这样了。”慕容大运是一员武将,血雨腥风的事情经历的多了,可以说浑身都是胆,但此刻说起梦中的情形,身上止不住的打了个寒战。
秦氏蹙起眉头,“竟有这种怪事,明日你去慈云寺走一趟吧,你为朝廷征战这么多年,怕是惹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孩儿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在回京途中,孩儿特意绕道去白马寺进了香。寺里的住持为我卜了一卦,说是也许跟慕容家的下一代有关,孩儿想来想去,问题只能是出在慕容近竹身上了。”
“我看是因为你派人去接他们母子到京之后,觉得内心有愧,才生出这些念头来吧?”秦氏放下拐杖,重新坐在凳子上。
这时云锦匆匆进来,“老夫人,老爷,巴管家来了。”
慕容大运回身训斥道,“没看见我正在跟老夫人谈话吗?让他在外面等着。”
“大过年的你发这么大火干啥,叫他赶紧进来。”秦氏向云锦点点头。
慕容大运看着云锦的背影,不解的问,“母亲?”
“待会你就知道了。”秦氏示意他坐下。
“老夫人,老爷,所有过年的礼单全都都办妥了。”巴洛渤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三少爷……”
“什么三少爷!”慕容大运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大运,别动那么大的肝火。”秦氏劝住他,转头对巴振辉道,“接着说。”
“呃……奴才依照老夫人的吩咐,亲自去打听清楚了,那个礼贤山庄吟诗作赋,还有作蛮文退番使的事,都是……他……做的,皇上还下了圣旨,对他大加表彰呢。”巴振辉给慕容大运一骂,不知该如何称呼慕容近竹了。
“你都落实清楚了?”秦氏端坐在椅子上,轻轻地咳了一声。
“小人敢以项上的脑袋担保。”巴振辉信誓旦旦的保证。
“下去吧。”秦氏一挥手,然后看了看慕容大运,“你都听到了,这些都是竹儿干的,早已在帝都传开了,你那个好媳妇把我当成了瞎子聋子,以为我啥都可以瞒得住我呢。”
“确有此事?”慕容大运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你呀,刚刚回到帝都,又在年关,没有跟朝中同僚接触,裴氏和山儿为了他们的利益,有意瞒着你,也不奇怪。”
“这么说,孩儿赶他们走是天大的错误呀。”慕容大运连连拍了几下脑袋,为昨夜的事情后悔,“如今我把话都说绝了,已经是覆水难收了,该如何是好。”
“还好竹儿并不知情,你们终究是父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赶紧去劝劝他们娘俩,孟颖姑一个女人家,只要让她意识到竹儿的前途,她就算不乐意,为了儿子的将来,也会答应留下来的。”
“母亲说的极是,孩儿现在就过蘅芜苑去。”慕容大运起身告辞。
“记得多带些年货过去,别老摆你的架子,把姿态放低些,女人嘛,就喜欢听软话。”秦氏迭声叮嘱道。
孟颖姑见慕容大运来了,冷冷的说,“你该不是等不得了,大年初一的就要急着把我们娘俩赶出去吧?”
慕容大运朝身后的两个小厮训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东西放进夫人房里去。”这才回头向孟颖姑施礼,“夫人,为夫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
“这话听起来让人糊涂。”孟颖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放下手中的东西,往旁边走去,“你的夫人不是在春在堂吗?你好像走错门了。”
“夫人,昨晚的事情,为夫不过是想试探试探你,毕竟咱们这么多年没见,我担心……担心你会不会变了心。”慕容大运陪着笑追了上来。
“你都试了十三年了,还没试出个结果吗?”孟颖姑厌恶的瞪了他一眼。“不过还真得感谢你,要不是你这么一试,我可还一直死心塌地的呢。”
“是我错了,俗话说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为夫不会说话,你就别往心上去了。”慕容大运腆着脸,好像没有听出她的弦外音。
孟颖姑见他像苍蝇一样尾随着,不禁皱眉,“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过我提醒你,过去的孟颖姑已经死了。”
“颖姑,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罪还不成吗?”慕容大运说着往自己脸上扇了几个耳光,“求你和竹儿别走,我保证以后跟你们好好过日子。”
孟颖姑差点把早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快步走到花架之下,“你如果能让这管墨玉箫复原,我就答应你。”
“这……”慕容大运尴尬的笑笑,“改日我再给你买一个。”
“你以为这是一只箫吗?这是我孟颖姑的心,你懂吗?都给你砸碎了!”孟颖姑想起昔日受过的苦,掩面擦去眼角的泪水。
“夫人骂得对。”慕容大运连连自责,“可是你得为竹儿的将来考虑呀,他如今没有一个正当的身份,很难在这个世上立足的。”
他非常清楚,儿子是她的七寸。
果然,孟颖姑听了这话,顿时呆了呆,坐在花坛上,“哎,我苦命的竹儿。”
慕容大运见她语气软了,趁机说道,“刚才我跟母亲商量好了,初八召集府上所有人,一起到慕容家的祠堂去烧香磕头,为你和竹儿举行认祖归宗的仪式。”
“此话当真?”孟颖姑认识眼前这个人已经十五年了,却从来没有看懂过他,认祖归宗,以前她在梦里都想呀,可血淋淋的事实,已经让她对此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为夫几时骗过你。”慕容大运说着便过来搂她的肩头。
“放开我。”孟颖姑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立刻闪到一边,“竹儿已经十三岁了,懂得很多事理,这件事我要跟他商量商量才行。”
“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难道竹儿不希望咱们一家团圆?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吗?你等了十多年,图的不就是这个吗?”慕容大运急不可耐的催着孟颖姑做决定。
“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竹儿。”孟颖姑坚决的摇摇头。
慕容大运从她的话里嚼出了味道,这是不把他当慕容近竹的父亲那,“我这些年疏于照顾你们娘俩,竹儿对我有些看法,也是可以理解的,以后我一定会尽量多陪陪你们。毕竟血浓于水,我相信时间久了,竹儿对我的看法也会慢慢改变的。”
“多说无益,竹儿凡事都有自己的判断,我也说服不了他,时候不早了,你走吧。”孟颖姑想起他昨晚冷酷无情,说什么也不敢相信他现在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昨晚本来要让你和近竹一块到兰雪堂吃晚饭的,但是你也知道,我当这个家也不容易,有些事还得一步一步来,所以今天我决定跟你们一块吃饭,十几年没尝到你的厨艺了。”
慕容大运展开温柔攻势,当年就是靠着这样的甜言蜜语,将孟颖姑哄得团团转。
以致孟颖姑不但把辛辛苦苦攒下的钱财全花在他身上,连人都倒贴了给他,最后还无怨无悔的等了他十几年。
“竹儿去了三皇子府上,今晚不会回来吃饭了,我一个人也没胃口。”孟颖姑明白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没安什么好心,再次下了逐客令。
“没关系,我已经推掉今天的所有应酬,咱们一边聊一边等他吧。”慕容大运能够在官场上东山再起,早已练就一副铁打的厚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