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观印瞧他与骆钰英有七分相似,但此时的觉非已经容颜大变,比起以前明显的清瘦了许多,又是一声僧衣,因此柳观印不敢贸然得出结论,见他大步冲太后身边走来,急忙喝止道,“站住!”
觉非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依然径直朝前走来。他在藏经阁躲了很久,眼见太后就要回宫,机会稍纵即逝,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冒险出来觐见太后。
柳观印怕他做出不利于太后的举动,立刻挺身拦在前面,伸手指着他,“说你呢,还不给我停下!”
话音刚落,忽然眼前一花,觉非身形微动,竟然晃过了他,到了太后近前。
柳观印暗叫一声遭了,正要出手,却见觉非跪在了太后脚下。
“太后,小僧有十分重要的消息要单独禀报。”
太后微微一愣,想不到自己的身份竟然被一个和尚给识破了,当即站定脚步,问道,“你是何人,有什么要紧事,不可以当着大家的面对哀家说吗?”
觉非不敢抬起头来,低声道,“此事关系到大烈皇族的江山社稷和皇族的命运,因此小僧不敢随意出口。”
柳观印按住了腰间的刀柄,呵斥道,“大胆妖僧,竟敢妖言惑众,诋毁我大烈国运,你就不怕掉脑袋吗?”
“大人,小僧忠心维护大烈的江山社稷,想把师傅亲耳听到的的消息上达天听,只因身份低微,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圣上,因此才冒死惊动太后的凤銮,还望大人恕罪。”
柳观印正要说话,太后却已经开口了,“你一个小小的出家人,如何认得哀家的?”
“太后难倒没有察觉小僧的声音有些熟悉吗?”觉非抬起头来,好让太后看清他的脸。
太后仔细辨认了一番,不由呆住,捂嘴说道,“竟然是你……”她可是知道,骆钰英乃朝廷的钦犯,虽然在法场被人劫走,但皇上并没有宣布赦免他的罪行,因此不敢当众说出他的名字来。
“太后如果信得过小僧,就请移步旁边的偏殿,小僧将师傅他老人家请来,向您说明缘由。”
“也好,咱们许久没有见面了,聊聊也好。至于你师傅,不见也罢。”太后说着便往旁边的偏殿走去。
柳观印从他们的对答中,已经断定眼前的这个僧人就是骆钰英,顿时大急,挡在太后前面,“太后,此贼今日出现在此,定然有叵测之心,咱们不得不防呀。”
太后既然不肯揭穿骆钰英的身份,柳观印也不好直接指名道姓,可眼前这人曾经是皇上的死对头,大烈的逆臣,他就算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让太后与逆贼单独相处。
“他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此番能够冒着生命危险来见哀家,哀家就敢断言,他决无害人之意。”太后当年不过是一名普通个宫女,被隆化帝临幸后,有了身孕,一年后产下三皇子骆钰昭,才由宫女被封为淑嫔,又过了许多年,得以晋为淑妃,这其间经历了内宫争宠、诸子夺嫡,她在宫中的地位却一直在上升,各种多少险恶风波都有惊无险的过来了,决不是一个寻常的女流之辈。
太后所言虽然在理,但柳观印无论如何也不敢冒这种风险,当即跪下,“太后决不可以妇人之仁,轻信此贼的巧言令色,待微臣拿了此贼,交与御史台严刑审问,才是对付此贼的最好办法。”
太后脸上微微露出愠色,“柳将军,到底你是主子还是哀家是主子?”
“当然是太后,微臣岂敢与太后相提并论。但微臣职责所在,不敢不忠于职守,皇上令保护好太后,微臣就是掉了脑袋,也不敢忘记自己的职责。”柳观印只好抬出元亨帝的招牌来。
“皇上那里,哀家自会为你说清楚的。柳将军的忠心可嘉,但哀家自有分数,不会连累于你的。”
柳观印见太后动了真怒,这才不敢再说下去,狠狠的瞪了觉非一眼,“你要敢对太后有任何不轨行为,本将军会毫不留情的将你斩于刀下。”
“小僧若有任何不当的行为,将军随时可以动手。”觉非跟着站起了身。
柳观印如临大敌,立刻走到前面,将他与太后隔开一段距离。
几人进了偏殿,太后在正中落了座,柳观印站在旁边,眼睛像两颗钉子的牢牢钉在觉非身上。
觉非看了看众人,又道,“太后如果信得过小僧,只留下柳将军一位就可以,其他侍卫可以在殿外等候。”
太后微微一笑,“准奏,你们四个就在门外听令吧。”
其他的四个一等侍卫听了太后的命令,不禁迟疑的望着柳观印。
“怎么,只有柳将军才能使唤得动你们吗?”太后轻轻咳了一声。
柳观印赶紧朝他们挥挥手,几人这才不情愿的走了出去。这时,门外已经被侍卫和暗探们围的如铁通一般,连一只鸟儿都休想飞近。
“钰英,现在可以说了吧?”太后亲切的叫了声他的名字,好像完全忘了曾经有过骆钰英残害他们母子的事情。
觉非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闻言嘴唇微微一颤,伏在地上请罪,“钰英做过很多对不起太后和皇上的事情,太后虽然不责怪钰英,钰英却万分愧疚,多次想以死谢罪,后来巧遇恩师,得到他老人家的点化,才有了今日。昔日的钰英已死,小僧法号觉非,与尘世再无任何瓜葛。”
柳观印嘴角一声冷笑,“说的轻巧!三言两语就想为自己脱罪,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太后脸上仍是一片慈祥,“觉非,觉今是而昨非,法号很有深意,但愿你能真正做到痛改前非,果真如此,太上皇在泉下有知,也能够安息了。”
“父皇,他……他……”觉非虽然遁入空门,突然间听到隆化帝离世的消息,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自从帝都被慕容大运攻陷,你父皇便一直郁郁寡欢,前些日子突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提起往事,太后也颇为伤感,拿出手绢来抹了抹泪。
第256章 师徒入宫
觉非默默的诵了一阵经文,算是对亡父的超度,然后才将方天赐准备南下,来找大烈皇室晦气的事情一一道来,他的口才一向很好,又善于表现语言抑扬顿挫的特质,听得太后和柳观印不由得为之动容。
等觉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之后,太后问道,“方天赐既然是将你从法场救走恩人,你为何要将他的行动告知哀家,这岂不是显得你恩将仇报吗?叫哀家如何相信你的话是真的?”
“觉非道行浅薄,又曾经干过许多有害大烈的事情,自是不足以取信太后,太后可召师尊来当面问个清楚,他老人家自有参研佛法,决不会在人前说半句假话。”
太后低声问身后的柳观印,“柳将军怎么看?”
柳观印这些天的任务,就是在时刻防范方天赐的突袭,但他对骆钰英的成见甚深,要他相信刚才的话,实在是千难万难,当下直言道,“启禀太后,微臣以为,方天赐想要不利于皇上和皇后确属事实,但骆钰英与此人早就认识,保不定他是在利用咱们,在取得太后您的信任之后,再借机与方天赐取得联络,暗中对皇上和皇后下毒手也未可知。”
太后略作思索,“柳将军的话确实有道理,觉非,即便哀家信得过你和尊师,但若要让哀家以皇上和皇后的安全来冒险,那也是决计做不到的。你既然已经将消息告知哀家,哀家自当将你的原话转告皇上,至于过去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哀家也会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请他赦免了你,从此以后你可以找一个清净之地,专心研究佛法去吧。”
“这……小僧谢过太后不杀之恩。”觉非听太后不肯让他和师傅进宫,万一方天赐来了,只怕皇宫之内无人能够抵挡得住,“小僧方才听到有香客议论,皇宫内的那些杜鹃花全都在一夜之间离奇的枯萎了,这些传言可是真的?”
太后将目光转移到柳观印身上,示意他作答。
“不错,皇宫内的杜鹃花确实被人给毒死了,不过方天赐在皇宫内潜伏的同党也已被抓,最后畏罪自杀了。”案子是在柳观印主导下破获的,说起这个来他颇为自得。
“这就对了,师傅曾经说过,这些黄花杜鹃散发出的气味,能够克制方天赐的先天罡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来寻仇,正是因为当年他曾在皇宫中数次被擒,如今的事态说明,他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还请太后提醒皇上及时做好防范。”
柳观印鼻孔里冷哼一声,傲然道,“皇上的皇后是何等人物,这还要你来提醒吗?实话告诉你,宫中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算他方天赐有上天的本事,只要他敢露面,定然叫他有来无回。”
觉非知道,凭自己的只言片语,很难让他们完全相信他没有歹意,当下又道,“据家师说起,师门与大烈皇室有着很深的渊源,师祖与太祖高皇帝交往甚厚,师祖还曾教过文帝武功,太后将师傅叫来,当面一问便知。”
太后沉吟了一阵,“太祖和文帝的往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熟知当年情况的人恐怕都已经找不到了,你师傅就算说的都是事实,也无人能够证明他的话,这叫哀家如何断定其中的真相呢?”
觉非道,“这也不难,朝中的元老王阁老曾是与太祖一同打天下的开国元勋,有些事想必他也曾经历过的。”
太后点头,“瞧哀家这记性,竟然把硕果仅存的四朝元老王阁老给忘了。”
“太后不可轻信……”柳观印急着阻止。
太后打断他的话,“柳将军,这事哀家自有分寸,你无须再多言,再去安排两顶轿子,哀家可不想让人看见他们师徒入宫的事。”
柳观印还想再劝,但此时太后已经不耐烦的站起身来,他只得非常不情愿的答道,“属下遵命。”
出了大相国寺,太后的轿子在最前面,无名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起初坚决不肯坐轿子,但禁不住柳观印的软磨硬逼,觉非也劝他为了成事,暂且从权,师徒俩也分别上了轿。
在柳观印的授意下,侍卫们将师徒俩的轿子团团围住,表面上是为了保护他们,实则是怕他们伤害到太后。
柳观印还不放心,又紧急调派了一对人马过来接应,这才指挥手下上了路,一面遣人飞报元亨帝,太后把骆钰英带进宫来了。
回到咸安宫,太后立即吩咐太监,“去把王阁老请进宫来,就说哀家有紧要事要见他。”
柳观印跟在太后身边寸步都不敢离开,生怕出了什么乱子。
太后见他紧张的样子,开玩笑道,“柳将军,你看无名大师这样一位慈眉善目的高僧,像是一个会害人的人吗?”
柳观印却不苟言笑答道,“太后,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虽然装得人畜无害,实则暗怀鬼胎也很难说。”
“柳观印,你这是在讽刺哀家有眼无珠吗?”太后被他的话给惹怒了。
柳观印当即跪下,却不肯让步,“太后,微臣受皇上之命,只知保护太后的安全,不管他人在太后眼里是好人还是坏人,在微臣看来,只要他们可能威胁到太后,微臣都会把他们当成嫌犯来看待。”
太后被他一番顶撞,虽然生气得很,但他的话又句句在理,便道,“起来吧,看在你忠心耿耿份上,哀家就不治你大不敬之罪了。”
柳观印站起身,心说等皇上来了,太后您自个跟皇上解释吧。
可是左等右等,元亨帝没等来,王阁老却匆匆进了咸安宫。
一进门,王阁老见太后下首坐了一老一少两个和尚,柳观印挺直了胸膛,站在太后身后,双眼却怒视着对面的和尚,心中不免奇怪,一时也猜不透太后将他召来,到底有何用意。
“老臣给太后请安。”
王阁老刚要跪下行礼,太后却站起身来,举手道,“阁老,您是大烈的开国元老,四朝重臣,怎可向哀家行此大礼。”
旁边的太监一听此言,早已将王阁老扶了起来。
落座之后,太后开口问道,“阁老在太祖高皇帝身边多年,当年可曾听说过有一个叫周如水的前辈?”
王阁老心中嘀咕,太后怎么翻起这些陈年往事来了,难倒是为了宫中那些杜鹃花的莫名枯死的缘故吗?
“周如水乃是一代武神,年青时便与太祖皇帝相识,老臣跟他也颇为熟稔。”王阁老不知她问话的目的,也就点到即止。
“阁老可否将他的事情都给哀家聊一聊?”
王阁老一向比泥鳅还要滑,“老臣已经数十年没有听到过此人的消息,有些陈年往事,一下子也记得不大清楚了。”
太后抬了抬手,“这位无名大师自称是周如水前辈的入室弟子,哀家想要了解一下周如水的为人以及他与方自如的关系,总之越详尽越好,因为这关系到皇上和皇后的安危。”
王阁老一听事态如此严重,立刻答道,“周如水与太祖皇帝以及方自如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后来方自如离奇失踪,周如水便入宫来觐见太祖,后来太祖病重,他也一直守护在太祖身边,直至太祖离世。”
“哦,这么说太祖是非常信得过这位周前辈的。”太后若有所思道。
“确实如此,文帝继位之后,周如水还曾经传授过文帝一套武功,但不知怎么回事,最后又不了了之。老臣对武功一道从来不感兴趣,记不得这武功的名字了,请太后恕罪。”
“这套武功叫小无相神功,正好能克制方自如的先天罡气。”无名替王阁老回答了这个问题。
“对对对,方自如背叛太祖而去,周如水担心方家的后人来寻仇,便将武功传授给了文帝,可是文帝忙于政务,对武功也是毫无兴致,周如水便想了个变通的方法,在宫中栽种了许多黄花杜鹃,据说其气味可以影响先天罡气的发挥,为了掩盖真相,对外却宣称太祖喜欢杜鹃花,当时老臣还觉着这纯属无稽之谈,但日前发生了方天赐的同党毁坏杜鹃花的事,老臣这才想到,周如水当年确实不是在胡诌。”经无名一提醒,王阁老顿时想起了许多往事。
太后将王阁老的话与无名师徒的话两相对照,发现彼此的说法基本吻合,这才放下心来,向无名表示了歉意,“大师不远千里来宫中示警,哀家本不该怀疑你们师徒的一片赤诚,只是此中涉及到江山社稷,所以哀家不得不慎之又慎,还请大师见谅。”
无名面露微笑,“太后客气了,贫僧此行只是为了完成家师的遗愿,由于徒儿觉非的缘故,太后问得仔细些,并没有什么不妥的。”
王阁老瞅着觉非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心中起疑,当即提醒道,“这位觉非小师傅不知是如何拜在无名师傅的门下的,太后可曾盘问过?”
“觉非可不算是外人,他昔日的名字叫骆钰英。”
太后不经意的从嘴里说出来,王阁老听了却惊得差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太后可千万别轻信此贼的话。”
柳观印一听王阁老与他的立场一致,也借机道,“此贼留在宫中迟早是个祸害,太后还是……”
太后不好对王阁老发脾气,但对柳观印可没那么客气了,“柳将军,你怎么又把哀家的话丢到脑后去了!”
柳观印今天被太后一连教训了几次,这下终于闭嘴了。
第257章 留在皇宫
王阁老权衡了半天,如果现在不向太后劝谏,日后皇上知道了肯定会迁怒于自己,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太后,鉴于觉非往日的斑斑劣迹,此事还是慎重一些的好,不如先让他们师徒住在驿馆里,若有急事,立刻召唤也不迟。”
“宫中虽然侍卫很多,但无人能够对付得了方天赐,万一他突然出现在宫里,哪里等得及去召唤他们两位呢。阁老您也清楚,无名大师的小无相功能够克制方天赐的武功,至少战个平手没有问题,如今帝后正在待产,是容不得有半点闪失的,像无名大师这样强助,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您与柳将军还顾虑些什么呢?”元亨帝新立,根基还不稳,王阁老乃四朝元老重臣,门生故吏遍布朝廷,因此太后跟他说话的时候非常客气。
“不如这样,无名既然深得师门真传,那么就请他与柳将军切磋切磋,既要显示他的师门绝学,又不可以伤了柳将军,太后您看如何?”王阁老提出要当场测试无名的武功,是不是真的如他们自己说所的能够抵挡得住方天赐。
太后转向无名,“大师,如果你不愿意出手,哀家绝不会勉强你。”
无名却站起身来,“贫僧先立个比试的规矩,柳施主可以把自己擅长的武功尽力使将出来,贫僧决不还手,只要柳施主能够碰到贫僧的衣角,就算贫僧输了,贫僧再也无颜在宫中呆下去,自当立即离开。”
柳观印听他如此小看自己,不禁气得哇哇大叫,“看招。”说着一个黑虎掏心,对准无名前胸就是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