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听上去也是个少年,是谁?
他艰难地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仍然一片黑暗。
我瞎了?
顾碎洲有些懵逼,无意识挥着手臂。
他想说话,却说不出一个字。
但对方的声音确很清晰。
“别怕别怕。”那人说,“我不是坏人,你冷静点。”
顾碎洲便不动了。
他隐约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像极了……
十年前,他乘坐的飞梭出事,自己被人用逃生舱救出来流落荒星的那天。
他瞬间呆滞。
是梦吗?
这个念头一出,感官和声音忽然模糊,他快醒来了,主意识已经开始复苏。
顾碎洲慌了。
可能是那段时间对他冲击太大,这些年他很少梦到,但天知道,他每天都祈祷着可以在梦里再见见那个人。
现实中的感官不断替代梦中的情景,顾碎洲拼命强迫自己去想十年前的事。
2012年、2012……
蓝星新纪元2012年,C1907号飞梭在飞往第十星系的路上遇到能量波动,整架飞机被失控的磁场抛向碎石圈,在无数陨石的撞击中粉碎坠落,连碎片都不剩一个,消失在宇宙中。
官方报道,这场意外无一存活。
只有顾碎洲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就是从这场意外中活下来的。
他永远记得那天早上,蔺隋和他因为是否接受沈家的资助大吵一架,他气急,在蔺子濯和顾莨那些老同事的帮助下,偷偷买了张前往第十星系的飞梭票散心。
然而坐上飞梭不出两个小时,意外就发生了。
看着外面不停发生碰撞销毁的碎石,六岁的孩子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当时真的害怕。
害怕地眼泪不停流,死命抓住身上的保险栓喊爸妈。
甚至都忘记以后爸妈也不会再回答他了。
顾碎洲眼睁睁看着那些碎石撞击着机身,整个飞梭不停摇晃乱动。
他凭着蔺子濯以前交给他的相关保命知识,去摸索飞梭内的逃生舱,但当时里面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挤成一团,他小小的身子根本无法操作。
后来工作人员的加入更是让飞梭内人们的喧闹达到了巅峰。
最后一枚陨石就是在震耳欲聋的叫嚣中撞击来的。
那一刻,顾碎洲吓得心跳差点暂停。
他愣愣地看着外面刺眼的火光,无知无觉像个僵硬的雕塑。
再然后,他的腰就被一只很温暖的手揽住了。
C1907当时飞出去了很多逃生舱,所有人都以为无一幸免于难。
没人想到,在那样存活率几近于0的情况下,有一名幸运的少年阴差阳错开了出去。
顾碎洲就是在那人的怀里醒过来的。
他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因为当时火光的挫伤导致双目受损,什么都看不见。
从那以后他的眼睛就变得无比脆弱,而心理阴影残留到现在,以至于全黑的环境很容易诱导他病发。
那会儿重伤在身,迷迷糊糊根本不记得什么。
只记得那人给他说,他比他大五岁,和他一样,来自蓝星,并且认识他。
顾碎洲被那人领着,在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荒星生活了将近一年,这一年的生活无比安稳,除了吃不饱睡不好,生存也还说得过去。
那人对他极好,好到六岁的孩子都在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但对方一直都只是温柔地给他做好饭,帮他洗漱,哄他睡觉,给他刻许许多多稀奇古怪形状的小木雕玩,还教他很多很多没接触过的知识和时事新闻,包括他爸妈的事,包括沈家。
他对他非常了解,并倾尽一切帮助他,从来没有要求过他做什么。
直到某天,那人回来的时候,带了一身血腥气味,口口声声说没事,只是打猎的时候被动物血洒了一身。
顾碎洲当时发烧了,但脑子还没彻底烧傻,执意拉着他的手要检查。
看不见没关系,可以用触觉!
从头到脚都摸一遍就知道有没有受伤了。
那人拗不过他只得点头,说出去先洗洗污垢。
顾碎洲同意了。
他病得很重,还好巧不巧碰上了分化期,意识快要消散,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渴了就迷迷糊糊从旁边水杯里喝两口,饿了就拿点手边的干果吃,也没察觉到不对劲,
后来回想起来,才发觉那水杯好像喝不完,干果仿佛无穷无尽。
那人后来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应该已经过了很多天。
他坦坦荡荡站在顾碎洲面前,任由他对自己上下其手乱摸一气。
小孩子也是不懂分寸,直接把人衣服扒了摸,果然,在他胸口的位置摸到了坑坑洼洼的触感。
“你骗人!你受伤了!”
顾碎洲急得都哭出来了,本来就哑的嗓音直接劈叉。
那人连忙哄道:“不是伤不是伤。”
小孩慢慢止住了哭声:“不是伤?”
“嗯,不是,是纹身。”那人说,“是以前纹的带有保佑救赎寓意的纹身,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保佑你,也保佑我,我们活着回去。”
他握着顾碎洲的手,在那印子上细细描摹了一圈又一圈。
“要活着啊,顾碎洲。”
顾碎洲不知道那是什么图案,因为只接触过一次,印象也非常模糊。
他只知道,后来真的回去了。
已经病得完全没有意识的他在过了很久很久后,回到了蓝星,回到了徐盅的小区门口。
虽然落下一身毛病,分化也失败了,但至少,他捡回了一条命。
用尽一生的运气,在那场意外中奇迹般地遇见那个人,活了下来。
但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像是他幻想的一样,再未出现。
只有藏在裤腰带里的小木雕象征着那并不是梦,有人真实出现在他身边,给予了他新生。
眼睛被治好后,他第一次看到那个陪了自己很久的木雕,很丑。
丑木雕是个小狐狸,怀里抱着十字架。
……十字架?
那人胸口的图案好像就是……
一横,一竖。
一横……
一竖……
顾碎洲手指不自觉动了动。
…
“小少爷!”
徐盅焦急地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碎洲猛地睁开眼。
徐盅顿时垮下腰背:“小少爷!你吓死我了!你这次做信息素排泄直接陷入重度昏迷了!”
顾碎洲猛地坐起:“现在是什么时候?”
“距离您来到我这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徐盅心脏差点急得停搏:“好在药有点用,这次排出了80%。”
顾碎洲嘴唇有些颤抖,手指还在不停地划着什么。
下一秒,他从床上跌跌撞撞爬起来。
“智能机!智能机在哪?盅叔!我的智能机呢?”
“在这在这。”徐盅不明所以,但依然第一时间帮他找到智能机,“已经帮您充满电了,有不少未接来电……”
顾碎洲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一双漂亮的眼睛红血丝多得骇人,他手脚发麻,看都没看那些未接消息和来电,冰凉没知觉的手指点了许多次,才找到莱阿普顿的通讯号码。
那边很快接通:“喂?顾碎洲你可算是接€€€€”
“莱狗。”顾碎洲急声喊了一句。
莱阿普顿顿了顿,声音严肃起来:“怎么了?”
“你听我说,听我说,”他有些结巴,“你听我说,我让你找的那个人,他胸口有纹身,是个十字架,大概巴掌大小,很€€€€”
“很什么?”
顾碎洲胸口忽然剧烈起伏:“莱狗,纹身,是平整的吗?”
“啊,一般来说是的,除非组织增生。”莱阿普顿认认真真为他科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