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越来越大,“噼里啪啦”,一切都在坍塌,一切都在碎裂。右边的壁画被烧成黑色的骨架轰然落下,头顶的吊灯顶不住这高温,在空中就已经四分五裂,支撑整个房子的房梁摇摇欲坠。
没时间了。
因此傅沉泽最终还是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抬起重若千钧的步子越过晏秋向上跑去。
“我一定会回来,你再等我一下。”
傅沉泽拼劲此生所有的力气争分夺秒地把傅霜迟救了出去。
他想再回去的,可是一旁的傅霜迟却拉住了他。
他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大门最外侧的房梁轰然倒下。
之后的日子,他用了很长的时间试图像以前一样说服自己。
那天的火太大,自己其实也想救他,自己尽力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都改变不了他在那一刻放弃了自己亲弟弟的事实。
其实那句“你再等我一下”就是谎言,他心里知道的,没那么多时间了。
这个念头越来越深,越来越重,这一年来晏秋在他心里一颗颗埋下的愧疚,终于在那一天破土而出,发芽开花。
所以他停了所有的工作尽力寻找,重金悬赏他的消息,不远万里地奔波将他带回去。
在路上他想了无数次,只要这次晏秋肯回来,自己从今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他,会像对待傅霜迟一样对待他。
可是……
只是一只猫而已。
霜迟小时候只抱过一次,当天身上就从上红到下,躺在母亲的怀里喘不过来气。
所以猫不能带回去。
他已经将猫拿了出来,打开窗户想要放它自己离开,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晏秋在梦里突然喊了一声,“丢丢”。
傅沉泽就这么愣住,最终还是把猫放了回去。
大不了先寄养给邻居。
但他没想到那只猫会突然咬他一口。
他几乎是本能地抽回了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它从窗户跳了出去。
他跟出去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他没告诉晏秋自己其实后悔了,不是故意把它丢掉的。
但他知道晏秋肯定不会信他。
他早就把他们之间的信任弄丢了。
-
陆软今天已经是第三次进来了。
晏秋依旧没有抬头,只是靠在椅子上静静地望着窗外。
窗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花盆,里面是一根枯枝。
核桃树的枯枝。
这是他从院子里的那棵核桃树上摘下来的,小心地装好放进包里,抱了一路才抱回家。
虽然他万般小心,但回到傅家的时候还是枯了。
不过晏秋也没在意,还是找了个花盆将它插在里面,然后放到阳台上,日日照顾。
其实说是照顾也不太正确,除了每日浇浇水外,他也没再怎么管过。
一来它大概也不需要,二来则是因为晏秋实在没有力气。
从浅安镇回来后他就没再怎么说过话,也没有出过门,吃过药。
药不是没有了,但可能是太苦了,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不想吃了。
癌症断药是一件很致命的事情,胃里无时无刻不在疼痛,不过也没有疼到不能忍,有时候忍着忍着就睡着了,睡着就不疼了。
醒了就睁开眼看看窗边的核桃树枝,然后这一天就过去了。
一天一天又一天,冬去春来,岁月也就尽了。
他其实已经分不太清现在的季节,有时候窗没关紧,有风顺着缝隙往里挤,吹在他脸上是暖的,他以为是春天到了,可是很快就见外面飘起了雪。
大雪纷纷扬扬,差点压断他放在窗外的枯枝。
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激起他的一些情绪,吓得他连忙站起身来,把花盆抱到屋里去。
“小秋,你又在看那根树枝吗?”陆软问他。
今天已经是陆软第三次进来了。
这次他回来,傅家上下对他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忍不住冲过来抱住了他,哭得不能自已。
傅建庭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住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别再乱跑了。”
连傅霜迟也对他露出了一个假惺惺的微笑,伸手想要握住他,“二哥,你回来了。”
但被晏秋毫不犹豫地躲过。
所有人都看见了,然而这次却没有人像以前一样说他。
“小秋,这样没礼貌。”
“小秋,不许没有教养。”
“小秋,你让让他。”
“……”
他们为他准备了一场家宴,还给他准备了一个蛋糕。
他们说:“这是补给你的生日蛋糕。”
每个人还给他准备了礼物。
他们给他戴上生日王冠,摘下他的口罩让他许愿吹蜡烛,明明看到了他脸上的伤疤,却自以为怕他难过而努力装出一副正常的样子,一个接一个地往他手里塞礼物。
他一下子就得到了所有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
和家人过一个属于自己的生日,可以收到很多礼物,有人为他唱生日歌,祝他生日快乐。
可是不知为何,他的眼前坐着他的家人,他的手里捧着一堆礼物,可是他却不想要了。
所有人都催着他许愿。
晏秋按照他们所说,闭上眼睛,可是脑海里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
随着生日歌的结束,晏秋睁开眼睛,吹灭了蜡烛,所有人都望着他,含笑问他许了什么愿?
晏秋知道他们是想要帮自己实现愿望,这也是他们“补偿”中的一项。
可是他想了很久,还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因此只能冲他们抱歉地笑了笑。
“我似乎,没有什么愿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故里
昨晚又是一夜的雪,好在不大,像是被人随手撒下的一把细盐,松松洒洒,落满了人间。
因此晏秋早上一起来,就看见了满目的银白,雪天像是连成了一色。
他连忙把窗外的那盆核桃枝搬了进来。
很快,树枝上的那层薄雪就在满室的温热中融化,变成晶莹的雪水,一滴滴往下落。
陆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实在不明白晏秋为什么放着家里那么多名贵的花草不看,偏要日日看着这根枯枝?
灰褐色的树皮,光秃秃的表面,像是以前乡下人冬日里烧的柴火。
让人实在不由联想起脏旧与破落。
但晏秋如此宝贝这根破树枝,她又不好说什么。
毕竟这次回来后他的变化实在太大。
大到她有时会怀疑,傅沉泽是不是接错人了?
但这种念头也只是偶尔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毕竟她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正是他们。
陆软心底终究是亏欠的。
因此她只是看了一眼那只正插在她以前用来养花的紫砂花盆里,还在不断滴水的破树枝,强忍着把它扔出去的冲动,在晏秋旁边坐下。
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小秋,真的不考虑一下你爸爸的提议吗?”
晏秋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之前那块还未刻完的榆木,这些日子他好些之后就重新从包里翻了出来,没事儿就会刻一会儿。
虽然手臂依旧无法用力,但他有大把的时间休息,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完再继续。
就这么刻刻停停,竟然也快刻完了。
只剩下一个丢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