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么,他们那个共同的爹,当年放任甚至有意诱导其他的皇子发展势力,以玩弄所谓平衡权术为乐,却将朝政搞得一团糟。
这是死了才算不嚯嚯这一朝的黎民百姓。
楼夜锋本身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人,见裴年钰越来越懒得掩饰对“先帝”的厌烦之后自也没了称呼上的尊重,横竖那先帝也不是他主子。
“我隔三差五地便来裴年祯这里探查一番怕有什么变数。陛下给他这府邸配的影卫自然是监视之用,前几年还严些。最近一两年都换成了新人影卫,甚至有许多还尚未出营,武功和警觉难免欠了些。”
“小晟那边好的影卫也不多,他用来探查全国情报都不凑手,哪有多余的影卫给派到这跳不出个水花的地方来。”
“大哥的事……我去趟宫里跟小晟说一下。你若是跟我一起的话,可以让那些影卫先回去。”
“好。”
裴年钰忽然止住脚步:
“等会儿,今天咱们过来见到大哥的事……让他们先别跟何岐汇报。”
楼夜锋怔了一下,废太子裴年祯曾经跟何家的关系,他之前有去调查过,知道的比他的主人多一些。但更久远的东西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主人这是怕老何听到裴年祯的消息会生气,亦或是……?
“是,我明白了。”
两人运起轻功一路赶到皇宫,楼夜锋不至于大摇大摆地进殿给宫里的影卫上眼药,便自找个地方藏了,只留裴年钰在内书房中。
裴年钰把“只是突发好心去给别人送个外卖结果却撞到了他们大哥快死了”的事情转述了一下,却见裴年晟皱起了眉头来。
“怎么会这么巧,我这之前刚收到他的病情的消息,你那边就……林寒!”
“属下在。”
一个黑色的身影落下。
“再去查一遍看看他有没有搞鬼。”
“是。”
“我觉得搞鬼倒不至于,只不过,小晟,他若是万一就这么没了……”
裴年晟叹气,面色隐隐有些发愁:
“这也太早了些,我才登基第四个年头。”
€€€€刚登基不久前朝做了好多年太子的大哥就这么没了,裴年晟并不想让人有所嘀咕。
“哥,你有没有用你的系统帮忙查一下他到底是什么病,还有的治没?我派去的影卫只说是郁结于心,气血两亏,怎么就到了快死了地步了。”
裴年钰一摊手:“当然查了,拿系统扫了一遍,结果就是心病。”
“虽说也不是全无准备,但他能一直活着总是更好的……你说这货好好的自己想不开做甚!”
裴年钰轻轻叹了一口气。小晟说得轻松,还不是因为最后得登大宝的是他。他们大哥当了多年太子却一朝落得这个境地,想不开也是很正常,裴年祯又不像他们二人一样是后世来的。
“小晟你想让我救他一下?”
“出于一些政治上的便利……是的。哥你那有什么药膳方子可以用吗?”
“没有。就算是有,他自己若是一心不想活了,定不肯吃,我有什么办法。”
裴年晟默然片刻。
“其实前年我有去找过他一次,我跟他说,反正咱们便宜爹已经死了,当年下令软禁你的是你爹又不是我。我问他可还想重回自由之身,我稍微运作一下也不是不能放他出来。”
“我不仅仅是为了做给朝臣和宗室老人看的,以示我兄友弟恭。他这人虽执政观念意识老旧了些,御下之道也马虎。但他为人还算可以,经学功底又强,本想让他去礼部当个差,实在不行翰林院也好,总好过养个人吃闲饭……”
裴年钰了然:
“但是他拒绝了?他以为你不安好心,把他放回朝堂便能随便捉他个错处处置他?还是……不肯为你的臣子,觉得受辱?”
裴年晟冷哼一声:
“都有吧。他自己愿意在那小院里圈着,看我像看黄鼠狼一样,我怎么可能还死皮赖脸求他出来干活?”
“算了,哥你且随便试试吧,能救便救,这活儿我是干不了了,我去跟他说什么他都不信我。但若他实在别扭,救不了就算了,他死了我也不是没有预案。当年那些老臣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裴年钰点了点头:“知道了,我有数。”
……………
小晟的反应完全在裴年钰的预料之内,从小晟的角度来讲,他们大哥死得太早会有一点舆论上的风波。而小晟这些年一心搞发展建设,完全没心思应付这些前朝宫斗历史遗留问题,或者说应付了这么多年已经疲了。
于裴年钰自己而言……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大哥跟他们兄弟俩的关系并不算很僵。裴年祯当年为太子,要为众皇子之表率。爱护亲友礼贤下士,总是在面子上过得去的。
虽说前太子和他们也不是没有过利益冲突,但到底是互相没下什么狠手。
当年给他们兄弟二人找麻烦找得多的是出身于一个宠妃的二皇子,或者说二皇子仗着母家势大十分嚣张跋扈,跟谁都不愉快€€€€但是他已经死了。
于公于私,裴年钰都是想救一下这个大哥的。毕竟皇室相争多年,亲人已经不剩几个,而裴年祯算是为数不多“关系还行”的。
“心病么……天天在那院子里闲着想东想西,不出心病才怪了。”
他心中大略有了点思路。
第二日清早,裴年钰先在府里把他的两个徒弟叫来开了个会。
何琰君一脸不情愿:“师父,我那边的点心等着进炉子呢,今天的排单要做不完了!”
“今天叫你俩来就是为了这个,这京城的人实在是富裕得不少,你这铺子卖得又不算贵,每天都这么火爆下去你俩得累死。”
向平恩道:“王爷说得有理,这开业半个多月,师姐都累瘦了两圈了。”
裴年钰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
“你俩有什么头绪吗?”
向平恩的目的本来就是多赚钱,他倒是不嫌累,只说待积攒够了成本以后继续扩大规模,招人开分店。到时候分店开起来也不怕都来这一个地方排队了。
“琰君你呢?”
何琰君显然还没什么成算,她不靠这个铺子维持生计,做点心纯玩儿的。
裴年钰道:
“我有个建议,你每天做的那些点心里面,那些基础款式的何必由你亲力亲为。且点心与向平恩的红案还不同,你这点心就是个样子口味新奇。”
“基础款的那些,比如枣泥核桃酥,曲奇,蛋黄卷什么的,不如你直接卖配方得了。京城里那些个点心铺子可是被你抢了不少生意去,你不缺钱,又何必与民争利,把方子卖了,他们不必都来你这铺子排队,你也省事。”
“到时候你只每日做些高级的花样点心就是了,想做什么还不是随着你心意来。”
何琰君双手赞成,她只是想继承他哥哥的点心铺子顺便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还不想把自己给累死。
“那就这么说定了。至于帮你谈生意的人……琰君你且等着,我过两天或许能给你找个帮手来。”
…………
到得这日下午,天色正好,清空明媚。
裴年祯正斜倚在床榻上,感受着自己体内不断流失的生命,盘算着自己还能活个几天。
却无端想起了昨日那一碗玉兰香蒲汤来。
他久病在床,已经食不知味很久了,这玉兰香蒲汤是他的母亲曾经给他做过的最好吃的一味菜。
他的母亲,先皇的皇后,是江南人。
当年先帝将他们几个皇子外放州府,各凭本事治理经营三年的时候,老四去了北地云州苦寒之地,老五裴年晟更不得先帝喜爱,去了西南边陲的蛮荒之地。
而他则是去了江南富庶之所,得他母后的势力庇佑。
在江南的三年里,他没少吃到这道菜。然而回京的短短几年里朝堂接连生变,自皇后薨逝……
可是他的四弟怎么会做这道菜的,且他四弟手艺竟如此之好,难道他当王爷这几年就研究这些庖厨之道了?
裴年祯正思索着,他正念叨的四弟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裴年祯怔了一下:
“王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裴年钰把一张长长的单子拍在了他的身上:
“昨天请我过来给你做菜,账还没给我结呢?”
“………”
裴年祯扫了一眼,林林总总的材料费便是价格不菲,只见最底下赫然写着:
上门费,白银一万两。
裴年祯气得一口血就险些吐出来:
“做个菜要一万两,你怎么不去抢!”
裴年钰奇道:
“堂堂王爷殿下亲自给你做菜,一万两都是要少了。怎么,你这做兄长的,要赖账不成?”
裴年祯脸色铁青,他自被软禁之后家产全抄,曾经的党羽大臣不知道他的下落。是以每月不过靠着分拨的物资和银子过活,带过来的一些私藏的银子越用越少,憋屈得很,他又上哪里去找一万两白银给他。
不对,他裴年钰一王爷,缺这点儿钱吗,找他要什么账啊。
“你莫不是看我快死了,特地跑来羞辱我一番不成!”
裴年祯让他给气得难得多说了几句完整的话。
“当然不是,可你总不能赖账吧。小店做个生意不容易,大哥体谅一下嘛。”
裴年祯:“…………”
“没钱,你待如何?”
裴年钰眯起眼睛,笑得像个狐狸:
“没钱付账就卖身来还钱吧,来我的点心铺里给我打工,正好我那铺子缺个账房先生。”
裴年祯下意识地便想反驳。他心道你竟让我一太子去给你做甚么账房先生,还说不是故意辱我?可他转念一想,他这四弟身为王爷不也去当了厨子,这又找谁说理去。
他一口气噎在胸口,没能说得出来。
裴年钰继续道:
“本店的伙计免费包三餐,是我做的哦。”
“…………”
裴年祯沉默了片刻。
堂堂王爷亲手给他下厨……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更何况如果他再做一次那玉兰香蒲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