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是有的。
“况且, 朕想让之容过来。”萧岭道,他抬眼, 唇畔眼中俱是粲然笑意, 然而谁都不怀疑, 这抹笑意会在下一秒烟消云散, “有何不可?”
此言一出,将赵太后所有想说的都堵了回去。
说什么?
说若是谢之容来了你也一并滚?
萧岭并非她亲生,更无母子亲情,两个人所有的,不过是名义上的关系。
赵嘉冷冷一笑,道:“既然皇帝愿意,哀家自无话可说。”
萧静谨轻轻舒了一口气,忽视掉了赵太后不善的目光。
她与这位嫂子关系说不上亲厚,当然她与其他小嫂子关系也不好,身份品阶太低的,与公主不会有交集,可身份品阶高的,诸如沈贵妃,又太聪明,太危险了,与之相处,绝不能稍微分心,不然极可能就落入了这女人的陷阱之中。
沈妃与赵后二人的极度反差和性格之中那些让人无法容忍的共通之处,让萧静谨一度怀疑她哥后宫中没有正常人。
若非当年嫁给了崔平之,她也不必兆安京城两地奔波,父母兄长都不在了,她还常常回京做什么?
萧岭从前暴虐之名在外,也极不喜她亲近赵太后,萧静谨无法亲近,但现在看来,皇帝变化不少。
赵太后想拿崔寒当棋子做萧岭的皇后,以牵制萧岭,若有子嗣,必要的时候,也可令这个孩子取而代之,比萧岫更为名正言顺。
可惜了,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为他人摆布。
至于崔平之那个老匹夫,需要徐徐图之,一切,先看看她那皇帝侄子的意思。
既然赵太后已经把皇帝请来,那么她不做点什么,甚是对不起赵太后亲手送到她面前的机会。
一息之间,萧静谨已经有了打算。
不多时,便见一传令太监上前,垂首恭敬道:“陛下,娘娘,谢公子到了。”
赵嘉美目轻眯,显然颇为不满。
萧岭放下茶杯,起身道:“朕知道了。”
即便知道萧岭对于谢之容的宠爱,他的举动还是远远超出了众人预期,面面相觑,皆露出愕然之色。
萧岭朝赵太后一点头,便算打过招呼,而后居然径直而出。
四座俱惊。
皇帝都出去了,他们当然不能留在正殿,只得面露歉然,和上首气得脸色发青的皇太后喏喃一句臣等先出去,随着皇帝一道出去迎接。
一时间,长信宫正殿竟空了一半。
赵嘉面色铁青,气得发抖。
赵杳杳看了眼姑姑的脸色,安静奉上茶。
赵太后抬手,却没有接,就手一推,直接将茶杯推翻。
热茶倏间洒了赵杳杳一裙,被洇透的地方隐隐有水气溢出。
事发突然,连旁边的萧岫都没反应过来。
留在长信宫中的宫人却面色不变,仿佛早已见怪不怪。
小姑娘一声不吭,头垂得更低。
赵嘉冷笑道:“赵家的女儿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皇帝在殿中半个时辰,可有看你一眼?便是萧静谨家那个,也比你强上千百倍!”
赵杳杳面上已无人色。
萧岫皱眉,他和这位杳表妹一向毫无接触,只是知道对方叫杳杳而已,谈不上有偏私,然而今日之事,小姑娘全无错处,便起身,还未站起来,就被赵嘉斥道:“你也要出去同你那个好兄长迎谢之容不成?”
萧岫道:“儿臣带表妹去换身衣服。”
赵嘉闻言愈怒,“她一个丫头家用你陪着去换衣服?”
萧岫颔首道:“儿臣告辞。”
朝赵杳杳招了招手,“到本王这来。”
忽然间,赵嘉收敛了怒色,又像从前那般雍容华贵,高高在上,“阿岫,杳杳不会同你过去的,你说是吗?杳杳。”
赵杳杳身体一颤,咬着唇朝萧岫摇头,低声道;“臣女,多谢王爷关怀,臣女不必去换衣服,留在这伺候太后就好。”
赵杳杳虽出身赵氏,却非是他舅舅的女儿,亦非贵女,只一远亲家的姑娘,在赵太后看来,赵杳杳浑身上下,最贵重的便是她的姓氏。
萧岫半眯起眼,而后却蓦地笑了,上前几步,又跪坐回太后身边,笑道:“母后,杳表妹是您的侄女,寒表姐亦是您的侄女,只是两个侄女自有亲疏远近,身份之别,臣见寒表姐今日着浮光锦,光彩动人,杳表妹却一身湿裙,立于母后身侧,便是母后不嫌弃,儿臣也是不愿意的,毕竟杳表妹也是赵氏女,儿臣可不想杳表妹御前失仪。”
太后面色稍霁。
“况且,母后是存了抬举表妹的念头,宫妃身上不可有疤痕瑕疵,若是烫伤,恐怕会辜负母后数月栽培。”
太后不知想到什么,冷嗤一声,不耐烦对赵杳杳道:“下去换身衣裳,不必再过来了。”
又吩咐宫人传太医看看赵杳杳有没有烫到。
萧岫为赵嘉奉上茶,笑道:“母后千金贵体,何以为这点小事动怒。”
赵嘉这次接过茶,但仍是没有喝,道:“我焉能不怒!你舅舅家若有女儿,莫说你舅舅家,便是近些的旁支家有女儿也好,当年倘非沈氏,我赵氏如何就人丁凋零至此!隔着血仇,还要看沈氏的杂……”
“娘娘。”萧岫突然开口。
赵嘉忿忿收口,“若非无人,也不至于将那蠢笨丫头送到宫中,阿岫你没见到,半点伶俐也无,哀家从前以为萧静谨家的女儿是块木头,这更是个榆木疙瘩,只因到底是自家人,自家人。”
自家人更好控制。
便是控制不了她,难道她无父母?无亲戚?
萧岫捏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没有搭话。
赵嘉叹道:“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婚?”
萧岫拇指一擦唇边的糕饼渣,道:“兄长成婚,我便成婚。”
说着,忽地跳起,朝赵嘉笑道:“母后,儿臣出去看看。”
“你……!”
萧岫快步出去,没听清赵嘉在他后面骂他什么。
阳光暖洋洋地落到身上,萧岫享受般地闭上眼睛。
若哪都不去,在太阳下站着也是舒服的。
谢之容下辇时便见到了长信宫宫外一群人都在候着。
为首自然是萧岭。
谢之容的表情有点微妙,他本可自己下辇,萧岭不知发的什么疯,非要向他伸出手。
谢之容自然地接过了。
虽然不知道萧岭反常的原因,但总觉得不会是好事。
“陛下。”他先向萧岭见礼。
下来之后萧岭想抽手,手上稍微用力,奈何谢之容毫无反应,泰然自若地同他一道走。
萧岭抽不出来,便只能暂时由谢之容去了。
目光在谢之容脸上一闪而过,萧静谨在心中感叹实是万里无一的样貌,不仅心里感叹,嘴上亦夸赞道:“皇后当真一表人才,与陛下天造地设。”
皇后这个称呼,和一表人才,怎么听都不是很搭配。
但是,当事人不会挑他用词的错误。
谢之容瞳仁一缩,第一次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萧岭。
萧岭轻咳一声,示意谢之容先别问。
谢之容便当真没问。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被称为皇后的一天,奇怪的是,他只是觉得违和,但并不反感,顺着萧岭的意思道:“陛下,这位是?”
年纪应是三十多岁,五官有些熟悉,在很多萧氏子孙身上,譬如皇帝,譬如留王,都给谢之容这种感觉,观服色品级,是位公主。
萧岭没有姐妹,这不是他姐姐,先帝倒是有姊妹,皆远嫁,不在京中,这个时候能回宫的,且身边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只有十七年前嫁给受恩王的和荣大长公主对得上。
只是这个女孩子,倒不像是……
谢之容若有所思。
晚上再同陛下说吧。
谢之容须臾间便确认了萧静谨的身份,却不直言,等待萧岭同他介绍。
“是朕姑姑,和荣大长公主。”萧岭道。
谢之容颔首,比萧岭叫的还流畅,“姑姑。”
萧静谨颔首一笑,站在萧岭和谢之容身后。
离着几步远萧岭还能听到萧静谨感叹,“帝后当真一对璧人。”
萧岭:“……”
他这个姑姑把不想将女儿嫁过来表现得太明显了。
谢之容低声道:“陛下,这是?”
萧岭道:“太后想给朕立后,其中一人便是静谨姑姑的女儿,姑姑直言朕有皇后,便将之容请来了,咱们一家人吃顿便饭,速战速决。”
这句话信息量不小,先前萧岫说时他就听到了,但他没想到太后居然真想让萧岭立后,并且连人选都找好了。
谢之容被那句咱们一家人取悦到,勾唇轻笑道:“是,臣明白了,要臣称妾吗?”
萧岭无言片刻,心说之容你还挺入戏,摇头道;“不必。”
谢之容点头。
萧岭觉得自己看错了,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谢之容面露遗憾呢?
“静谨姑姑家的女儿,是那个身量高挑的少女?”谢之容的声音比方才还要低,加之两人离得近,旁人听不清两人对话,看着只觉得萧谢二人关系极亲近。
“是。”
谢之容偏头,被萧岭的发丝蹭到了面颊,他在萧岭的耳畔道:“陛下。”
萧岭被弄得有点痒,正要推开谢之容,不料谢之容下一句话是,“那仿佛,不是个女孩。”
什么叫不是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