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是给了。
萧岭想的过于专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谢之容的靠近。
肩上一沉,萧岭回神看过去,发现那是一件大氅。
谢之容近在咫尺,眼眸清润温和。
如临池照水。
萧岭怔怔地想。
因为离得太近,温热的吐息若有若无地落在了萧岭的嘴唇上。
萧岭似乎觉得困惑,眨了眨眼。
蝶翼轻振,而其下,似有波光涌动,潋滟动人。
谢之容为他系带子的手顿了顿。
手指穿过带子的手指修长坚硬,甲缘圆润,在灯光下,似乎泛着珠光,萧岭看着这双手,突然说了句,“之容,朕记得你会弹琴。”
“是。”谢之容的声音灌入耳道。
有点哑,但很好听,足以带来震颤鼓噪。
萧岭原本想说那改日你给朕弹琴好不好?话还未出口,思来想去又觉得轻佻,仿佛将谢之容当琴师取乐似的,看着系好的带子,与还差一点点就贴到了自己下颌的手指,萧岭只说:“好了。”
系好了。
谢之容闻言,慢慢拿开了手。
萧岭道了句多谢,又没骨头一般地撑了回去。
因为。
被打断的思路重新凝聚。
因为如谢之容之卓荦才智,若在后宫,何其可惜可惋。
“陛下说什么?”
谢之容的声音响起,其中的惊愕掩饰不住。
萧岭看着他微微颤的眸光,忽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把心中所想低喃出声。
若在后宫,何其可惜可惜。
萧岭绝望地闭了下眼,酒醉反应速度比平常慢得多,过了一会,才睁开。
他与谢之容对视,看到了这双眼中的波澜。
萧岭想叹气。
或许在谢之容看来,皇帝作为将他弄进后宫来的始作俑者,实在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吧。
似乎过了很久,也似乎只是过一息。
萧岭听到衣料迤逦擦磨的声响。
“陛下。”谢之容跪在他身前,垂首唤他,姿态恭顺至极。
从这个角度看,谢之容的鼻骨愈显挺秀。
萧岭睁大了眼睛。
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般郑重。
“之……之容?”
这是怎么了?
谢之容的姿势过于恭顺,可距离,未免近了些。
近到谢之容只要愿意俯身,便能吻上皇帝的袍服。
“陛下,”萧岭听到谢之容的声音,“臣永不辜负陛下。”
性格使然,他会将一件事情的所有结果都揣摩清楚明白。
所以,他并不确定,谢之容的永远能持续多久。
但他知道,这一刻谢之容的确真心实意。
萧岭握住了谢之容的袖角,示意他不必一直低头。
谢之容抬首。
萧岭望着谢之容,他轻轻摇头,他说:“之容,你不必不辜负朕。”
“朕希望你,不愧怍天地万民,”他望着那双情绪翻涌的美丽眼睛,“不辜负,你自己。”
谢之容似乎有点僵硬。
这是萧岭在握住他衣服时感受到的。
一种莫大的动容与险些压过这种动容的惶然使谢之容一时之间心绪大乱。
有皇帝这句话,他本应感恩戴德。
他也合该感念这种不似来自君王,而来自友人知己间的祝愿。
他的确欣喜,的确动容。
可惶然挥之不去。
他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
谢之容发现自己好像在害怕。
害怕什么?
他感受到一种虚无缥缈、无法抓住,却万分笃然的情绪,这一刻,他居然觉得,萧岭随时可能弃他而去。
萧岭的手正抓着他的衣袍,微微用力,指骨发着白。
腕骨伶仃,只需要伸手,就能环住。
就能将他锢在怀中。
就能让萧岭,永远都不可能离开他。
幻想中的亢奋和不安,足够将人逼疯。
“陛下,”谢之容的声音透着喑哑,“你方才说,臣会彪炳史册。”
萧岭慢慢点头,好像有点不解为什么谢之容要再说一遍。
谢之容垂下眼,不愿意让萧岭看到他内里此时绝对算不上温和无害的眼眸,“陛下金口玉言,臣相信。”
“臣会作为陛下臣子彪炳史册。”
百年之后,汗青史书上,他一生的评述内,必有萧岭的名姓,贯穿始终。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六十五章
“朕, ”萧岭眨了眼睛,他眸光仍是透亮的,神智却昏茫的很, 若非亲近之人熟悉他的习惯, 此刻断然看不出他已经醉了, “朕相信。”
比起帝王重逾千金的承诺, 谢之容却无端觉得萧岭这句话更像是一句哄骗。
然而下一刻,谢之容的思绪戛然而止。
明明眼眸还是清亮的, 偏偏坐得不稳,向前一个踉跄。
谢之容拦他的动作比自己想的快,回神时,臂中已圈起了节劲瘦的窄腰。
萧岭的脸边顺势压在了他的肩上, 因为最后略微急促的呼吸尽数落在了脖颈。
萧岭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险些贴在他鼻尖上那一小块皮肤是怎么由白转红的。
萧岭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于是凑上前,想要仔细看看。
萧岭还未来得及自己观察, 便觉腰间力道骤然加重, 他嘶了一声, 那力道倏地轻了,谢之容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极焦急似的, “是臣弄疼陛下了吗?”
萧岭抬眼,与谢之容对视。
谢之容的眼神是晦暗的、甚至危险的、然而他眼中的关怀不似作假。
萧岭便借这个姿势, 笑眯眯地看他,“疼的。”他回答的很乖顺。
谢之容微微偏头, 似乎不想与萧岭对视。
可方才那块近在咫尺的玉色皮肤突然远了萧岭又不大高兴€€€€他还未看清!
“臣冒犯陛下, 请陛下……”
萧岭的视线落在谢之容线条优美秀颀的脖颈上, “为何?”
“为何什么?”谢之容哑声问道。
与方才几乎贴在皮肤上的吐息不同, 此刻萧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落在了他的脖颈上,似有还无,却带了起一阵说不出的痒。
“为何离朕这么远?”萧岭问。
谢之容瞳孔一缩。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萧岭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酒随着时间的缘故蒸得他脑子愈发不清醒。
所以以他现在的思路来说,想明白谢之容的反应这么大实在太困难了。
事实向萧岭证明了,两杯与一杯半于他的酒量而言毫无分别,都会醉。
“陛下。”谢之容的声音似乎更哑了,“您醉了,臣送您回寝宫好不好?”
谢之容有商有量,态度非常温和。
然而萧岭却觉得仿佛有点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