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也想做明君 第148章

十二日。

谢之容闭上眼,遮住了眼底汹涌的情绪。

昨夜那个令他不敢细想的猜测,终于在今日确认。

是,在萧岭任命他为中州守将的那日。

这是谢之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确不过如此。

面对皇帝,他什么都不知道,更什么都看不清。

他不明白,如果萧岭不信任他,为何要对他委以重任,甚至将军权交给他。

他更不明白,如果萧岭信任他,为何会在人命他那日,下了这样一道与国政无关的诏令。

从国事的角度来说,萧岭没有必要不修皇陵。

可如果他不做皇帝了,或者,做不成皇帝了,也就不需要皇陵了。

他在那日为什么会产生这个念头,并且将为这个念头做了付之于行动的准备?

是他不想为帝了?萧岭的新政那时刚刚铺开,他的事业未成,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将帝位拱手相让?

还是说,他觉得,会有人让他不能为帝了?

答案呼之欲出。

谢之容将文书放回,一如既往地,仔仔细细地将文书整理好。

事务不多,谢之容回来时萧岭已经在看闲书了。

安静,且闲适。

谢之容站着看了一会,才走进去。

萧岭神采奕奕,见到谢之容过来时欢跃道:“之容快来。”

谢之容见他高兴,唇角也不自觉地勾起,露出个笑,回答道:“陛下。”

萧岭拿起手边的红包,递过去,笑着说:“昨日喝醉,忘给你了,今日补上。”刚送过去,立刻补充,“朕可没有要做你家长辈的意思。”

谢之容愣了下,眉心被针扎了一般地颤了下,立时垂首道:“臣谢过陛下。”

不沉,捏起来像是一只坠子。

是哄孩子的玩意,富贵人家用玉用金,寻常人家用银用铜,打个坠子,刻几句新年的吉利话。

谢之容没和萧岭说过淮王府的事,萧岭却早看过原书,知道谢之容少年时在淮王府情景如何。

如淮王那等人,定然在过年时不会给谢之容准备这些小玩意。

给他那些弟弟们封红包的时候就想到了谢之容,便给他也封了一个。

递完,萧岭就又低头去看闲书了,不忘告诉谢之容一句,随意得就如同在与最为亲近之人说话那样,“清和公送来的梅子太酸,无法下口,只长得好看,你若不能吃酸,别吃。”

谢之容回答,“是。”

他静静地拆开萧岭送的红包。

里面果真是一玉坠。

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花纹,只落了两个字。

遂意。

萧岭所认为的,最奢侈的祝愿。

……

入夜之后,萧岭本想难得熬个夜看完手中这册话本的结局,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正在进入程序。”

萧岭:“……”

一回生二回熟,这都不知道多少回了,但最开始程序给他留给他的心理阴影太深刻,萧岭猛地听到还是会有悚然一惊的感觉。

眼前黑过又明亮。

萧岭没来得及睁眼和谢之容打个招呼,一个吻就咬在了他唇上。

不是亲,是咬。

凶狠极了,简直带着股怀有私仇的血腥气。

要不是对谢之容的一切都过于熟悉,萧岭真要以为程序临时给他换了个人。

被弄得疼,萧岭正要睁眼,谢之容仿佛早预见了他的反应,伸手将萧岭的眼睛牢牢一挡,萧岭伸手去掰他的手,他就连萧岭的手腕也紧紧攥住。

骨肉贴合着,透出一种异样的亲昵。

待分开,萧岭舔了下唇角谢之容的血,正要开口骂人,谢之容已伏下身,将脸埋在萧岭颈中。

安静,乖顺。

和方才截然不同。

“陛下。”谢之容低语。

萧岭没好气地应了声,“作甚?”

谢之容脑海中蓦地出现了一个想法,他不知道为何会出现,但还他是将这句话诉之于口,“您想要臣怎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九章

谢之容的声音很轻, 轻得萧岭几乎要听不清了,带着点说不出的委屈。

萧岭舔了舔口唇上的伤,顿觉满口血腥, 手指不自觉插-入谢之容的长发中, 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此刻他满心疑惑不解, 实在不明白谢之容这话为何而来,诸多猜测纷繁, 他却没有直接开口询问,而是挑了挑眉,仿佛被谢之容气得发笑,“含章, 你这样, 问我想你如何?”

明明该萧岭问谢之容如何。

此刻萧岭长发散乱,发冠早就在两人纠缠时被弄得不知丢去了哪里, 鬓发黏在侧脸上, 唇瓣被咬得凄惨, 仪容狼狈至极,此刻呼吸还没平稳,一边平复着呼吸一面回答谢之容。

明明看起来, 他才是该问谢之容要他怎样的那个。

“陛下。”谢之容回答。

尾音在隐隐发颤。

毫不掩饰地,甚至说得上刻意地, 流露出来。

萧岭手上力道登时松了。

绝望地一闭眼睛,在心中骂自己毫不坚定的底线, “怎么了?”

谢之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患得患失的懦弱情绪, 只觉惶然惊惧极了, 紧紧锢着萧岭, 仿佛深怕萧岭下一刻就会把他推开一般,“臣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更厌烦极了这样。

厌烦自己的反常,却又无法克制。

在见到萧岭的那一刻,非但没有安心,所有被强迫压下的情绪都在顷刻间爆发出来。

这次是真把萧岭气得发笑。

“不知道?”

哪怕是撒谎,你总得编出个像样的理由敷衍朕吧!

谢之容的声音沙哑,“臣不知道。”

很示弱。

谢之容极少示弱,更不会将这种弱势放大,刻意显露给旁人看。

可他现在就是这样做的。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绝望,仿佛轻轻一碰,就能碎在萧岭手中。

他不加掩饰,甚至要萧岭仔细看清,仿佛在认真地向萧岭宣告:你可以伤害他。

你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只需要一句话,一点反应,或者,一个微不足道的眼神。

像是一种叫萧岭对他心疼心软的惯用手段,也像是,在乞怜。

以谢之容的傲然,他怎么会这样示弱地向旁人乞怜?

“陛下。”

无论是在程序内,还是程序外,谢之容都习惯唤萧岭陛下。

这个称呼清晰地划分了君臣,也为这种异样的关系增添了几分禁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回答他的是萧岭停留在他发间的指尖。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萧岭并不明白谢之容身上的不安有何而来,或许是程序外,谢之容就感到了莫大的不安,以至于进入程序后,仍被这种不安影响了心志。

那么,他因何而惶恐?

萧岭迅速地将近期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谢之容近来一直住在宫中,两人常常见面,直至萧岭进入程序之前,谢之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处理事务、年礼回信、过年、还有……喝酒?

萧岭酒量一贯不好,对于酒局中的记忆不算清晰,但他确定,如果他在喝醉之后有什么不当举动的话,他不可能忘记。

况且,谢之容根本不是会在意微末小事的人。

近来亦无大事。

就在萧岭茫然地猜测着谢之容的异样时,谢之容开口了,吐息尽数落在萧岭的耳畔,他的臣子郑重其事地询问:“陛下,您信任臣吗?”

还是不知为何会问出口的问题,但还是问出口了。

萧岭一愣。

昨日喝酒时,谢之容好像也问出过这样一个话题。

但他喝得不清醒,所以并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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