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也想做明君 第158章

民情汹汹。

上朝时,气氛比往日更为沉重。

战时准备桩桩件件极有条理,显然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拟出。

这些,不知道皇帝构想了多久。

此次南征,谢之容任主帅,统领中州军、黎江军,发兵兆安!

除却战事,还有一桩事在这里面显得非常格格不入,提到此事时,皇帝的态度有所变化,愤怒之中又多了几分无奈与悲恸,叹道:“当年先帝下嫁公主,是为结两姓之好,不想崔平之竟怀狼子野心,上愧于天下,下怍于先帝之恩!今崔平之谋反叛国,乃是崔氏一系之过,于和荣大长公主公主、郡主无干,大长公主下嫁崔平之,有安定地方之功,大长公主是先帝之妹,朕之姑母,多年以来有功不得显,朕心实愧。”

众人听到这话,已是惊呆了。

先前的和昭大长公主难道就不是姑姑了?却也没见皇帝对和昭存有半点姑侄之情。

素来谋反,家人皆有过错,怎么单单和荣一个有功无过了呢?不牵连已是看在其是皇亲国戚的份上格外开恩!

皇帝继续道:“和荣大长公主加食邑三千户,除此之外,加封号堂庭。郡主之号系于崔平之,朕欲夺之,加封公主,封号恪敬,改姓为萧,以后,一如朕之亲妹。”

朝臣已被这一句句砸懵了。

晋律明文:凡名山、大川及畿内县皆不得以封。

名山大川是不能拿来做封号的,可堂庭,却是晋内名山之一!

皇帝违律,待和荣一脉之恩宠可见一斑。

众臣已懵了,有人悄悄收起了笏板,本在听闻受恩王谋反通敌的消息后,欲献策,先拿在京中的长公主与郡主作为威胁,若不奏效,即杀之祭旗。

现在,哪里敢言?

众臣谁也不曾看见,眼下最为前途无量之一的青年才俊审计司司长萧琨玉长袖之下,手指已攥得青白。

他不敢抬头,他怕抬头,与萧岭的视线相撞,眼泪就会破睫而出。

诸事闭,退朝。

萧岭于宗庙祭祖,告天地,告祖宗。

而后,出城。

猎猎寒风中,见万千兵马屹立,望之不见边际,旌旗飘扬,万马扬尘,天地为之失色。

而万军之中,不闻半声异响。

静穆,肃然。

即便是穿书而来的萧岭,见此场景,仍为之心潮澎湃。

谢之容就站在他身侧。

萧岭侧身望向谢之容,在后者惊讶的视线中,解下腰间象征着至高王权的鹿卢剑,持剑身,置于谢之容面前。

谢之容愕然,“陛下?”

众臣无不大惊失色。

萧岭望着谢之容的眼睛,郑重其事道:“今日之后,军中一切事务皆由含章操持,含章之命即朕之命,见含章如见朕。”

一时之间,朝臣所受之震撼,已经不能用言语来表达。

若非在此场合,若非此时谢之容手握重兵,早有人跳出来出言反对。

“含章持此剑,有独断之专权,一切从全,不必事事上报于朕。”他望着眸光巨颤的谢之容,“含章。”他唤道。

谢之容双手接剑,见军礼,单膝跪地,一字一句回答:“臣领命!”

萧岭转身,肃然道:“崔平之怀虎狼之心,里通敌国,罪不容诛,王师顺天而行,大军所至之处,必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朕在京中,待诸位得胜还朝!”

“陛下万年€€€€”

刹那间,呼声响彻寰宇,震撼山河。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出兵的各种祭礼和战前动员其实非常复杂,我写的时候简化了不少。

晚安。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

兵贵神速。

不足二十日, 谢之容即近兆安。

只是,和朝臣想象中不同的是,大战并没有立刻开始, 军队停滞在兆安边境, 竟与受恩王军形成了对峙之态€€€€兆安倾兵丁甲士, 令朝野震惊的是, 其甲胄之整,兵刃之利, 军队齐备,竟半点不疏朝廷。

受恩王崔平之居后方,而以杨廷机为首的积年百战武官尽在边地。

除此之外,受恩王世子与二公子居然也在阵前, 一时间士气大震。

如是对峙, 一日、二日、三日、数日之后。

萧岭倒还坐得住,朝中却是议论纷纷。

谢之容可不同其他将领, 如张景芝这样出身寒微由萧静勉一手栽培扶植的, 君臣之间恩义自不必说, 像顾廷和这等与朝廷眼下关系微妙的武将是意外中的意外,但好歹先前萧静勉对顾廷和亦是恩重厚爱,不然也不会让年纪轻轻的顾廷和居高位, 掌一地之兵权。

谢之容不同。

他出身清贵,便是皇帝未曾强迫他进宫, 他此刻或许已承袭了淮王爵位,于谢之容而言, 皇帝的知遇之恩, 栽培之情, 远逊于萧静勉待张景芝, 顾廷和等人。更何况,京中谁不知道谢之容是被迫进宫的!

便是日后立不世之功功劳彪炳史册,在后人评价中也少不得一个弄臣之名。

于谢之容此人之心高气傲而言,简直可谓奇耻大辱。

故而,此刻京中最盛传的流言有两种:一是谢之容与受恩王达成了某种交易,眼下只是佯攻,待战机合适,则一道反攻京城,二与前面那个谣言相似,区别只在于谢之容不是在等战机,而是在有意消耗国帑。

凡出征,大军消耗极大,所谓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

萧岭很理解,作为老板,他一向体恤,信奉极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试想了一下,将自己与谢之容的位置调换,他也不愿意既在技术岗还要管人事,又得做行政。

谢之容日常工作进度有旁人按惯例给萧岭汇报,工作内容说的则不多,大概是说此刻谢之容正在命人勘察周边情况,尽可能多地收集更多关于受恩王部将的情况,除却这些,还需节制管理全军、制定战略战术、还有几样看不出目的的工作。

谢之容此刻已然忙得几彻夜不眠,宵衣旰食不过如此,萧岭想了想,在回谢之容副将的奏折里额外加了一句:试劝含章休憩。

男主也会猝死,至少得把觉睡了!

谢之容倒是隔几日就有奏折送来,其中竟还提到了黎江。

萧岭勉力劝他休息,还在奏折上连朕绝无竭泽而渔之意这话都说出来了。

“……陛下,所谓兵贵胜,不贵久……”

萧岭一面披着奏折,一面想,仿佛有人在说话,听到这话,他顺嘴回了一句,“用兵以持重为贵。”

谢之容这样的确算得上持重,那边无言地顿了顿,似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继续说了什么。

萧岭没听清。

他又看了许久,才又听了一耳朵,大概是兵者贵气之类的话,萧岭承认这话是对的,但并不意味着他要接受,更不意味着他会拿着兵书上的内容,远在万里之外去指挥自己根本不熟悉的战局。

这不是对自己用兵能力的自信,这是找死。

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便是亲临其境的将领若是稍微有疏漏一点,都足以顷刻间影响全局。

萧岭觉得自己不算是个傻子,但绝对没用兵如神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地步,况且,他的确不懂用兵。

只不过作为一个君王,他不需要会用兵。

他只需要会用人。

奏折待看完,萧岭放下笔,抬手示止。

那边瞬间无声。

帝王皱着眉,似有不耐的神色看得人心惊肉跳,若非自去年开始皇帝不在因一语而杀人此刻这人已经跪下请罪了。

皇帝冷嗤一声,道:“谢之容在外用兵,情势难道京中能尽数得知?今日朕若是催逼谢之容,他恐朕怪罪,仓惶出兵以求得胜立功,若遭人埋伏,稍出纰漏尚算上天见怜,若因此大败,朝廷威信定然扫地,此后崔氏一系更有恃无恐,或有威胁中州之危,”越说声音越冷,那人已是满头冷汗,“到了兵临城下的时候,朕却不知道用谁来守京城了!”

最后一本奏折被皇帝啪一声甩到案上。

随着话音停止,那人扑通跪下,不住叩头请罪,口中只道:“陛下,是老臣昏耄,老臣昏耄!”

萧岭懒得再看,令他下去。

那官员忙叩头谢恩,慌不择路地退出去了,出门时还险些撞到奉茶过来的许玑。

许玑看了眼那明明看起来老眼昏花却逃得健步如飞的臣子,有些意外。

近日来劝陛下的人虽多,但被陛下斥责的倒是第一个。

萧岭接了茶,面上的寒意还没褪下去,“传朕的旨意,谢之容尽忠,将士兵士用命,是为国为民,京中再有流言蜚语,必以律法惩之。”

许玑道:“是。”

萧岭看着桌边那刚刚被自己甩出去的奏折,怎么看都觉得非常碍眼。

若是谢之容在,想必这时候已经为他收拾齐整了。

待许玑离开,萧岭仍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

剧情已然提前,待谢之容回来,有些话是无论如何都要说开的。

萧岭本想往后一靠,蓦地想起此间宫人俱在,忍耐着坐没坐相的冲动,维持着脸上高深莫测的神情。

不久之后,凤祈年就被皇帝宣来。

皇帝宣他来说的第一句话是:“凤卿免礼平身。”

第二句话是,“历来封赏得胜官兵,可有成例?”

凤祈年:“……”

陛下,这个仗还没打呢!

凤尚书震惊至极,腹诽一句,面上却保持着恭敬与平静,回答:“一时之间,臣难以确凿告知陛下,如先帝年间,凡兵士砍杀敌兵一人,赏银十,凡大胜,最下兵士每人赏银三百,随军阶递增。”

打仗,所耗资费除却周身必需之物、还有后勤所费,得胜所赏,败军所赔,样样俱是骇人听闻的数字。

萧岭点点头,“三军用命,此等赏赐亦理所应当。”

凤祈年对皇帝种种举措印象甚佳,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皇帝虽对贪官污吏挪用公款等人惩治到了敲骨吸髓的地步,钱却半点不曾入私库,明明锱铢必较,却又大方无比,减税、增加官员俸禄、增加军中开支等等。

萧岭明知故问,“先前得胜,将领可有封爵的先例?”

凤祈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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