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多。
“封王的呢?”萧岭继续问。
在凤祈年看来,皇帝这话简直是异想天开。
皇帝要干什么,这是要封异姓王!
晋朝开国二百多年以来唯一一个与开国无功的异姓王现在正被谢之容围着呢!
封异姓王的风险太大,除却开国时封了二三有滔天之功的功臣和崔平之外,再无其他。
谢之容又与和萧岫不同,萧岫的王爵是他几岁的时候封的,身为皇后所出的嫡子,理当如此,即便后来萧岫自己说自己并非萧氏王族,但毕竟他姓了十几年萧,以后还姓萧,且是作为萧岭的弟弟保留王位,世人看来,萧岫的确同萧岭的亲弟弟无甚差别,同谢之容的情况全然不同。
凤祈年干巴巴地说:“没有。”
萧岭立刻问;“崔平之不算?”他根本没觉得自家弟弟是异姓王,连问都不问。
凤祈年涩然道:“回陛下,崔氏一脉封王是因为第一代受恩王是太-祖皇帝的亲外甥,第一代受恩王母亲萧贵妃乃是太-祖皇帝亲妹妹。”
这怎么能一样?
萧岭琢磨一下,“朕记得,谢氏祖上也曾与王族有过姻亲,不算全无关系。”
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远得就如同萧岭和崔平之一样。
这是凤祈年心中所想,但是凤祈年不敢说。
他犹豫了一下,道:“陛下,从军功而言,无此先例。”
萧岭不以为意,“从朕这有了,后人便有先例。”
凤祈年无言了片刻。
他现在承认了,皇帝的确很能言善辩,而且越到要紧时刻越能言。
“便是封赏皇后一家,只有封公侯的,也无封王的。”凤祈年只能这样道。
“皇后一家,”萧岭眼前骤地亮了,“朕知道了。”
淮王的爵位本就该是谢之容的,奈何老淮王与谢之容的关系实在太差,这个爵位,谢之容恐怕亦不想要。
空出来一个,是不是一个补上一个?
凤祈年看着皇帝变化莫测的脸色,忽地生出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
此时,黎江。
书吏将书房中的各样文书整理好。
他已被挑来书房伺候两个月,却从未有一日见过传说中生得绝色、有狐狸之称的黎江守顾廷和。
将文书整理好,分门别类放到架子上。
忽地,从身后伸来一只手,落到旁边放好文书的架子上。
这只手莹润异常,甲缘光滑,几乎泛着一层柔和的珠光,手指修长,骨肉匀称,毫无伤痕,无暇得不像是世间之人。
那书吏悚然,手一抖,还未放进去的文书倏地落了下去。
却威来得及落下,即被手的主人悠闲地接住。
顺手接过,以文书敲了敲书吏清瘦的肩膀。
后者转身,却是愣了半晌,待那人说话,才反应过来,如捧圣旨般地双手接过文书。
此人身量高挑颀长,容色艳绝,少年人轮廓柔和,或男生女相,长大之后精致稚嫩渐渐褪去,却极少见一成年男子生成这般,眉眼灼灼生辉,有类章台杨柳,乌发几垂地,如云似的散落身后,更生颜色。
书吏从未见过此人,却立刻猜到了他是谁,“将……将军。”声音发着颤。
顾廷和抽出了自己想要的那册,朝书吏略一颔首,转身而去。
书吏魂不在身地呆立片刻,从脖子到脸俱红透了。
“将军。”谋士起身见礼。
顾廷和示意其坐下,自己亦坐下,二指夹着文书递过去,漫不经心道:“京城的风光,我有好多年未见过了。”
谋士道:“将军下定决心了?”他接过文书。
顾廷和摇摇头,轻笑一声道:“容我再看看。”
若是谢之容真能一战而威天下,他不介意进京表忠,免得被那新皇帝记挂上,也步了崔平之的后尘。
皇帝新政他看在眼中,亦感叹称奇,但一国倘只富庶非常,而无强军威慑四方,不过是一块引人垂涎的肥肉罢了,在朝廷表现出对地方的绝对优势之前,他不会入京。
提早入京,就意味着提早俯首,失去主动权。
如果朝廷没有那么强,他岂不是很亏?
虽然,顾廷和的确很想见见这位性格忽地大变的新陛下。
但他很有耐性,男人半眯起眼,他眼尾挑起,这样看,确实很像一只得意洋洋的漂亮狐狸。
再等等。
……
又二十日。
夜半。
“有军报€€€€”
宫门次第而开。
宫灯层层亮起,如同夜空中升起的明星。
明星渐渐汇聚,直至灯火通明。
作者有话要说:
兵贵速和用兵之法这两句出自孙子兵法。
用兵持重出自鹤林玉露。
运筹帷幄那句出自史记。
晚安。
第一百零八章
萧岭近来本就少眠, 夜半军报送来时未央宫仍旧灯火通明。
听闻有军报送来,萧岭下意识起身,不等许玑将奏报送到他手中, 已经三步并两步到许玑面前, 将军报接了过来。
拆信, 抖开信纸。
其字体萧岭眼熟至极, 一看就是谢之容亲笔。
萧岭凝神往下看,谢之容仍是照旧先同萧岭见了礼, 而后才写到眼下战况:崔安身死,所率三万余人被打散,崔康败逃,所率两万余人逃散, 死伤以数万计!
萧岭觉得有点喘不上来气, 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一直屏息凝神。
谢之容此举, 将兆安的布放撕开了一个巨大裂口, 此时, 大军可趁此机会长驱而入!
萧岭此刻心中之震惊无可言说。
他看过全书,早知道谢之容用兵之能,但纸上看见与现实中体会到了终究不同, 此时,距离谢之容出兵还不足一个月!
萧岭心中惊涛骇浪, 惊与喜参半,被突如其来的情绪冲击得都有点头晕目眩, 喃喃自语了句, “似为乱局而生的。”
继续往下开, 谢之容遣词温文, 再信中对萧岭的关心,用他所言是:臣谢之容顿首,臣结草衔环,难以报陛下待臣恩重之万一。是非常官方的客气话,在最后才说了句:臣甚思陛下。
萧岭怔怔地拿着信,而后骤地回头,对许玑道:“将此做上谕明发朝廷!”
许玑双手接信,道:“是。”
他虽不知谢之容在其中写了什么,但也猜得出定然是一场大胜,只不过……谢之容同陛下写的信,真的是可以直接明发朝廷的吗?“陛下,”许玑犹豫了一下,“可要,奉诏殿润色一二?”
萧岭方慢慢从喜中回神,蓦地想到谢之容后面那些话,点点头道:“让奉诏殿润色一二再发。”
今夜,不知多少人睡不着觉。
其中,包括奉诏殿轮值的官员。
在看到谢之容得胜速度之快,战功之煊赫之后,他们亦是头晕目眩,只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数字,用了好一会镇定下来之后,继续往下看,脸色一直泛着兴奋的红,直到读信的官员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地高声道:“臣甚思陛下。”
几个欲将信润色成明旨的官员笔一顿。
静悄悄的奉诏殿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中。
这个,是不能写的。
但是,但是陛下,这个给他们看真的没有问题吗!
几名官员面面相觑,最终轻咳一声,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这一明旨,在天不亮的时候编传朝野。
顿时,朝野皆惊喜交织,如同一巨石,自山巅而下,滚入水中,激起千层浪!
朝廷已有三十年未打过仗,更别说首战便得大捷!
或许是因为今日众人实在太高兴,以至于朝廷之上往日素来政见不合多位大臣,竟觉得今日看对方都顺眼了起来。
在消息灵通的朝臣中还流通着谢之容信件的原始版本,当然包括那句臣甚思陛下。但或许是大胜的缘故,今日有人上朝时,看见了端坐于上的陛下,再想起谢之容,也不再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了,甚至隐约觉得有点相配。
今日,萧岭更是看谁都非常顺眼,交代完各种嘉奖,又把礼部尚书留下了。
萧岭问:“凤卿,你说朕给含章拟个什么封号好?”
凤祈年:“……”
他的确很喜欢和皇帝多增进一些君臣感情,但绝对不是现在。
“臣以为,”凤祈年的语气比先前更干巴,“臣以为,陛下,礼部选封号,不是臣一个人选的,也不是立刻就能选出来的,您,”您不如再找一个人祸害吧!
除却礼部,吏部是不是要管升迁,户部是不是要管嘉奖,还有兵部也别放过!
萧岭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凤祈年这个说法。
凤祈年还试图劝皇帝放弃他那个异姓王的想法,毕竟异姓王善始善终者太少太少,就算加封,一般都在开国时,如王朝早就稳固了几百年又加封异姓王的实在稀见,况且开国时加封的几个异姓王,除了崔氏一系与萧氏有亲缘,其他没亲缘早就没了兵权,如今看来,子孙有大多不济,譬如说老淮王。
这样的异姓王不会生乱,令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