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缺从未有这一刻觉得自己恶心。
恶心到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水里淹死。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梦见哥哥!
对他那么好的哥哥, 他那么喜欢的哥哥, 要是哥哥知道了该怎么办,会不会把他赶出去,会不会也觉得他恶心,会不会恨不得杀了他?
裴缺浑身痉挛,又呕了几下,脸涨得通红,眼角泛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此刻开始厌恶自己,仿佛自己是个罪人,玷污了不该玷污的人。
如果可以他应该被千刀万剐。
裴缺怕自己闹出动静把房间里的人吵醒,他确定吐不出来东西时才站起身,就着凉水抹了一把脸,正眼看镜子里的人。
T恤的领口有一滩水渍,皱巴巴地黏在一起,看起来太狼狈了。
这样的他,早应该死在十岁那年。
是哥哥。
是哥哥拉住他,把他从泥潭里拽出来。
裴缺忽而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重重地,手掌印狠狠地印在脸颊上。
痛感由神经传递到大脑,让他短暂地清醒过来。
他胸口起伏,无力地靠在墙上,呼出一口气。
裴缺用余光瞥见盥洗台边上的裤子,忽而抬手将他扔进垃圾袋里。
像是凶手在杀人后的毁尸灭迹,他套上垃圾袋,转身关上门大步离开。
……
简言醒过来时已经十点了,看一眼旁边已经没人了。
摸摸温度,温度也散去,冰凉凉的,看起来应该离开有一阵子了。
他没多想,只当裴缺起得早。
作为一个好不容易拥有双休的社畜,简言翻个身盖上被子,赖在床上玩手机。
等到快十一点,简言才发觉不大对劲。
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按理说不应该啊,裴缺平时候起床都收拾得叮叮哐哐的,哪会像今天这么安静?
简言皱起眉,趿拉着拖鞋拉开房间门。
客厅里一片安静,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裴缺?”
没人回应。
简言去洗漱间溜达一圈,也没看见人。
这小孩儿一大早就跑哪去了?
简言伸个懒腰,给裴缺拨电话过去。
电话只响了两秒,简言刚要说话,就听见忙音。
他一愣,裴缺把他电话秒挂了?
这小孩儿是不是胆子肥了?居然敢挂他电话了!
简言腹诽,一会儿回来了非得好好教训一顿。
简言坐在床家里等,半个小时后他听见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他支出个脑袋,等裴缺进门,他便跳出来理直气壮地质问他去干嘛了?
结果他等了两分钟,声音过后就没有声音了。
简言纳闷,这是抽什么风?
他放下手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开门,手搭在门把上,然后猛地拉开门。
裴缺双目呆滞地看着简言,有些怔楞,似乎没想到简言会突然开门。
蓦然看见刚刚一直躲避的人,所有心理准备都坍塌。
裴缺呆愣愣地看着简言。
简言本来是想唠叨几句的,但看着少年呆呆的样子,有点可爱,他又咽下话。
他屈着手指,弹了弹裴缺的脑袋瓜子:“干什么去了?”
他左顾右盼:“买了些什么东西?”
裴缺被弹了个€€子,才回神。
他扭开头移开目光,抿唇道:“给你带了周记的糕点,买了一点菜。”
少年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烟后……
简言皱眉凑近他。
裴缺吓得连忙往后退,活像是简言是什么洪水猛兽。
简言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揪回来。
“你抽烟了?”他凑近裴缺,鼻子动了动,闻到了难闻的烟味儿,简言脸色难看:“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裴缺难以忍受他的靠近,好像是将自己架在火炉上烤。他偏开头,弱声道:“我只是尝了一下。”
简言二话不说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尝什么玩意儿?”
裴缺自知理亏,低下头老老实实道:“我错了。”
简言门都没让他进,虎着一张脸。
“味道怎么样?”他沉下肩膀,冷着脸问。
裴缺眼眶泛着酸,摇摇头:“一点也不好。”
“呛得难受。”他闷闷地道:“抽了一口就扔了。”
简言一时间不知道该骂他还是该说些什么。
他当然相信裴缺不会学坏,他看着长大的小孩儿,怎么都不会学坏。
只是他还是有些生气,像大人发现小孩儿偷偷地逾距,那种被背叛的感觉,让简言有些生气。
生气之后又叹一口气,慢吞吞地挪开身子让他进门:“知道不好,还抽吗?”
裴缺摇摇头:“不抽了。”
他低着脑袋,像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悔过。
裴缺刚刚就蹲在马路边上,蹲了一会儿便一个人走进便利店买了一包最便宜的烟,又重新蹲回马路边上。
劣质香烟的味道很差,他只是点燃就被烟味呛住。
可他仍然夹着烟,学着印象中简言的样子,将烟放进嘴里。
他很好奇为什么哥哥会在烦躁时候抽烟,是会让自己的心情平静愉悦吗?
裴缺也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最好是能让他遗忘掉那段记忆。
然后他被呛到连烟都没拿稳,弯着腰咳,咳到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一点也不好抽。
裴缺有些气愤地把整包烟全丢进垃圾桶里,整个人像是游魂,慢吞吞地游回家。
简言皱皱眉:“还不进来?”
裴缺拎着一堆东西,走进去。
他换鞋,把糕点塞进简言的怀里:“趁热吃。”
说罢,便提着菜进了厨房,留个简言一个背影。
简言还想骂他几句,但被怀里热乎乎的糕点堵着说不出口。
周记的马蹄糕还有萝卜糕,简言最喜欢了,还有那里的灌汤包,馅儿特别足,特别好吃。
裴缺给他每样带了一点,热腾腾的灌汤包此时正暖着简言的手。
简言可耻地被吃食收买了,咽下骂骂咧咧,从袋子里拿出包子,咬一口。
他有些惬意地眯上眼睛,想念很久的味道。
简言虎着一张脸,趿拉着拖鞋跟着裴缺进厨房,他抬起手喂一个在裴缺的嘴边。
裴缺却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亲密,连忙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他的腰背抵在流理台前,骨头被硌得疼。
简言怪异地看着他:“你躲什么?”
裴缺受惊般的摇头:“没有。”
简言:“喏,你也尝一个。”
知道自己再躲便会引发猜疑,裴缺微微迟疑,他低头凑近,衔住简言手里的包子。
热乎乎的灌汤包,他一口就能吃掉。
裴缺囫囵吞枣地咬进嘴里,和简言拉开距离。
但凡靠近那么一点,嗅到熟悉的体香,昨晚的梦便会反复出现,那些让他感到罪恶的画面也随之而来,让他无法自拔,深陷其中。
裴缺率先出声:“哥哥我炒菜,烟大,你出去歇着。”
简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你出去歇着吧,你买菜我炒菜行吗?”
他伸手,越过裴缺用手指去撩开那一袋子的菜:“你都买了些什么?”
因为男人的陡然靠近,后背是料理台,前面是简言的身躯。
裴缺避无可避。
他被迫承受着呼吸间的侵袭,他胸口又在发烫,那滚烫的岩浆又在将他每一寸侵蚀吞噬。
这种感觉,是裴缺感到难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