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墨摇头,他与应池说话间,路德也算是回过神,品出点不对劲,伸手揽过凌墨的肩膀,路德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不对啊,你不是在房间里休息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点凌墨倒没打算瞒着路德,路德方才一出现,他便意识到路德口中的「朋友」便是应池。
只是路德在面对应池时却没有太多朋友间的亲昵,反倒有些畏惧应池,而应池跟路德说话的态度也有点像上级对待下级。
再加上应池这种黑色毁灭级能力者不会无缘无故跑到E-25区这种偏僻地方,联想到刚才看见的巨大黑兽以及路德在假期还未开始前,便提前好几天回到了E-25区这件事,凌墨心底有了答案€€€€应池等人估计是被派来解决那只高等级的黑兽的,而应池在队伍中占主导地位,这些人一开始调查时并不确定黑兽逃窜到了哪篇区域,只能锁定一个大致范围,路德是先行人员,被派回来探查消息,而随后E-25区污染度迅速增高,让他确定黑兽就在E-25区,这才通知应池和阿雪,让应池和阿雪来到来到E-25区。
想通这一切的凌墨将自己方才所经历事情尽数说给路德听,听得路德一愣一愣的。
这两人在路边窃窃私语,而应池则稍微打开蛋糕盒,确认蛋糕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当他要合上盒子,耳畔却猛然传来路德的声音。
路德喊出了一个应池无比熟悉的声音。
“凌墨。”
应池指尖微顿,倏然抬眼望去。
应池忘记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自从那个人死后,便再也没有人提及这个名字。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只要一提,胸口便会不自觉漫上一阵钝痛,那是应池从未感受到的痛,远胜于身体上的疼痛。
现如今,听到有不相干的人再度提起这个名字,应池忽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恍惚感,好似那人从未离去,一直便在他身边,应池心底不自觉产生一丝期待。
可当他抬起头,却只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少年。
那不是他。
不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
隐秘的期待散去,应池只觉得唇齿之间再度泛起了苦涩,他不得不再次认清现实€€€€那个人已经死了,被他们亲手害死的。
而他作为罪魁祸首,又在期待一些什么呢?像他这样的人,就该一直活在绝望之中,那是对他的惩罚。
应池失落地收回了目光。
凌墨可以感觉到,在路德提到「凌墨」这个名字时,应池锐利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可凌墨并不担心,世界上同名的人多了去,应池不可能因为一个名字便认出他。
果然,只过了几秒,应池便收回了目光,唯有路德还在一旁咋咋呼呼:“他、他又看我了!救命,我是不是哪里又惹到他了?”
路德眼含热泪,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大狗狗,凌墨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他看的是我。”
“哦,那还好。”
路德刚长舒一口气,但下一秒,他又意思到哪里不对:“他看你做什么?”
路德沉思了数秒,觉得以自己的小脑瓜想不出答案,但他却附在凌墨耳边,语重心长地……说起了应池坏话,说之前还要警惕地往应池的方向看上好几眼:“我跟你说,那个人好可怕的,你尽量别跟他呆在一起……”
接下来就是关于应池的各种事迹科普,比如€€€€把脑残的挑衅者打得三天下不了床,又比如一口便能把毁灭级的黑兽吃掉……
越说越离谱,有些事迹几乎能够成为校园灵异传说,弄得凌墨哭笑不得,忍不住往应池的唇上瞄了几眼,明明应池看着是个优雅高傲的贵公子,这些人却偏偏把应池描述成了一个能止小孩夜啼的可怕怪物,还一口吃掉整只黑兽,凌墨怀疑没吃之前,应池就会开始嫌弃黑兽肉太过难吃,这人一向挑剔得很。
只是,笑归笑,凌墨却没阻止路德继续说下去,一来是路德的嘴就没有闭上过的时候;二来,他对这「校园怪谈」还挺感兴趣的,路德说的并不只是应池的事情,偶尔还会说一些曾经发生过的大事件。
凌墨死了三年,现在虽重生了,但中间却有将近三年的空白期,听听路德所说的事情,能稍微补上这期间的空白,好让自己别那么容易露馅。
“说起来,一年前……好像有一个公司发明了一种能让普通人百分百成为能力者的药剂……”
路德坐在白蛇背上说起了一则一年前的大事,本来路德和阿雪过来就是为了接应池,现在应池已经接到了,阿雪便又让白蛇载着人往回赶。
中途,路德说着说着,便从拐向了另外一个话题,只是他刚一开口,却见阿雪和应池齐齐朝他看来,路德便讪讪地闭上了嘴。
让普通人百分百成为能力者?
凌墨心中咯噔一声,他知道这绝无可能,若是这种药剂真的存在,那么便再也没有人会惧怕「浊」这种能量了,凌墨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件事背后的复杂,不过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知道再继续追问下去,路德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开口了。
比起追问路德,还不如到智能手环上查询,可正当凌墨要打开智能手环,白蛇却降落了,熟悉的小楼房又出现在眼前。
凌墨只好先带着小黑从白蛇背上一跃而下,跟着众人走入楼房之中。
现如今楼房中三个房间都有住人,再多一个应池,路德只好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去和阿雪挤一间。
作为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应池再看到路德狭小的房间时,却也没有半点嫌弃,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谢谢。”
路德连忙摆摆手,受宠若惊:“不用谢,不用谢!”
末了,应池又与路德要了一把刀,路德起先不知道应池要刀做什么,但很快,他便看见应池从盒子里拿出蛋糕,也明白了这刀的用途。
用刀干脆利落地将蛋糕切成几块,应池拿出盘子,盛了几块蛋糕,分别递给路德、阿雪和凌墨。
就连阿白和小黑也有份,白兽与小黑这种存在不同于普通动物,它们也可以吃人类的食物。
阿雪坦然地接过蛋糕,但到了路德接蛋糕时,就不太一样了,这人先是用双手小心翼翼接过蛋糕,仿佛这是什么恩赐一般,随后又小心翼翼补充了一句:“可以吗?”
“可以,他……”
应池难得没有嫌弃路德的脱线,只是点了点头,凌墨见他颤抖着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过了一会,应池却又沉默下来。
直到众人开始吃起蛋糕,应池才慢吞吞挖了一勺蛋糕上的奶油,放入口中,明明应该是甜到发腻的东西,但应池却尝不出任何一点甜味。
几口将蛋糕解决,应池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道:“这么多人替你过生日,你应该就不会太过孤单了吧……”
说着,应池弯了弯眼睛,却没被任何人看见,他说出了他曾经没能说出口的祝福:“生日快乐,凌墨。”
第13章
夜色如水。
窗外没有明月。
应池坐在窗边,两条大长腿一条横放在窗旁,另一条垂落在地面上,他就这么仰头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幕,也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窗户被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冷风嗖嗖地从外边吹进来,应池耳垂上挂着的流苏被扬起,冷风不停地往应池微敞的衣领中灌,应池却浑然不觉,他似乎完全不觉得冷,只是呆坐在那,宛如一尊不会动的雕像。
凌墨从房间里出来,便看到了这一幕。
短暂的庆生结束后,热闹散去,每个人都选择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养足精神以应对不知何时会再次发生的战斗。
凌墨也是如此,他回到房间后便睡着了,只是睡到一半,忽然醒来,觉得有点渴,便下楼找水喝,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幕。
脚步顿住,凌墨下意识抬眼看了看智能手环上显示的时间€€€€3:12。
再过几个小时,天便要亮了。
可应池却没有一丝困意。
凌墨有些犹豫,不知道是直接离开,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好,还是……
还没等凌墨思考出个答案,方才还呆坐着不动的应池却猛地回过头,他的感知很敏锐,早就注意到了门口有人正在看着他。
“谁?!”
许是不想吵到其他正在睡觉的人,应池压低了声音,少年的嗓音带着独有的冷意,宛如雪山上终年不化的雪,面上一切脆弱的表情在凌墨出现的那一刻化作云烟,消散不见,应池很好地藏起了自己所有的情绪,红色眼眸中闪烁着寒光。
在看到敞开的门时,应池愣了愣,他进房间前应是关上了门的,但也许是关得不够严实,便被风吹开了。
“我。”
既然被发现了,凌墨也不好当做一切都没发生,只好从藏身的阴影中走出来,进入屋子。
微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凌墨的脸上,见不是敌人,应池紧绷的身体这才慢慢地松懈下去,他垂下眼帘轻声说道:“原来是你啊。”
微光让应池看清了凌墨的面容,也让凌墨看清了散落在地上的酒瓶,瓶子大约有五六支左右,里面的酒液全都空中,横七竖八地堆放在一处,显得格外乱糟糟的。
看见酒瓶的那一刻,凌墨起先是有些不可思议,他记得应池从不饮酒,甚至曾一脸嫌弃地与他说过,酒是他喝过最难喝的东西。
可现在,应池却开始喝起了酒,一喝还是好几瓶。
凌墨从未见过这般酗酒的应池,原本最是注重形象的小少爷此时却将衣服穿得乱糟糟的,浑身酒臭味,任由任何一个熟悉应池的人看见这一幕,想必都会无比震惊,无法将现在自甘堕落的应池与他平日里矜贵的模样联系到一起。
任由凌墨进了屋,应池除了方才那几句对话之后,便没再开口,凌墨看见他手里还拎着一个酒瓶,酒瓶里的酒早已没了大半,而应池仰着头,便又灌了一大口酒。
许是灌得太急,一些来不及喝到的酒液顺着应池的唇往下落,落到修长的脖子上,又轻轻划过喉结,最终没入敞开的领口中。
衣服上出现一大片湿痕,应池却一点都不在意,白皙的脸颊上浮现一点薄红,应池忽然弓身咳嗽起来,手中的酒瓶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酒瓶里的酒也随之流了出来。
咳得脸颊都红了,应池满脸狼狈,好不容易止了咳,凌墨却见他起了身,明明连脚步都是轻飘飘的,可这人竟是又要去拿酒。
也不怕喝死。
凌墨头疼,只觉得这人真当是疯了,也不知道这三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应池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别喝了。”
眼看着应池的指尖快要落在酒瓶上,凌墨只好按住了应池的手。
他是真怕这人喝死在这里。
“放开。”
应池不耐地想挥开凌墨的手,若是平时,他倒是能轻易做到这一动作,可现在他喝醉了,动作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看怎么挥也挥不开凌墨的手,应池的眉一点一点地皱在一起,他看上去有些生气,要是换了别人,定会害怕应池这幅模样,可凌墨却是例外,他曾与应池相熟,根本不怕应池的坏脾气。
应池这幅模样,在凌墨看来,不仅不可怕,反倒更像是闹脾气的小孩子。
于是在应池冷声瞪他说「不用你管」时,凌墨也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轻飘飘给堵了回去:“我是不想管,可你要是喝死在这里,对我们而言可是个大麻烦。”
说罢,凌墨便将应池推回到窗户旁,按着他坐下。
应池被凌墨一堵,不擅长呛人的小少爷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好坐在一旁,闷闷不乐地生着闷气。
凌墨也不理他,他早就不是应池的好友,也没必要去关心应池为何不开心,他只需要将剩下的酒全都收走,确保应池不会因酒精中毒而死就行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喝醉的人都有点反复无常,就在凌墨抱着一大箱酒正要出门,应池却又开了口,他忽然来了点倾诉欲。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什么?”
凌墨呆了一瞬,对上应池那难掩低落的眼神,他又明白过来,应池要讲的这个故事,主人公大概率就是应池自己。
可……凌墨对着所谓的故事没有半点兴趣。
曾经的应池鲜少将自己的心事说给他人听,这人总将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凌墨担心这人憋太久憋坏了,便总是一厢情愿地去开解他,告诉应池有什么事都可以说出来,虽说大部分时间换来的都是冷脸,但渐渐的,应池开始对凌墨敞开心扉。
那时凌墨很开心,他曾以为他与应池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但后来,凌墨终于知道,他自以为深厚的友谊,实际上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现在凌墨不想再听应池的心事了,可应池却想主动对他说。
应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将心事说给眼前的少年听,少年与凌墨的面容没有一处是相同的,可少年的每一个眼神、举动,却总会让应池想起凌墨。
他和凌墨真像。
应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