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面吃,一面咽口水。那身材最壮实的人低声骂道:“你大爷的,故意弄这么大味儿给谁闻呢,感情谁没吃过肉。”
另外两人沉默着,没应声。
这边众人喝着热汤,将排骨上的肉圈圈的嗦干净,一碗汤见了底,浑身都冒出热汗来,仰着头舒一口气,唇齿间似乎还留有肉的余香。
于木阳摸着肚子,拍了拍,打个嗝,€€着脸追问云€€,“姐,我们明天吃什么?”于木阳比云€€大,但是他脸皮厚,是以能毫无负担叫云€€姐。
“酸菜炖五花,香煎排骨。”
那边三人大概还不能体会这边今天还没吃完就望明天的欲/望,也不能体会冬夜里躺在棉絮棉被里的温暖舒适。
第29章
云€€一大早就开始在厨房里炼猪油, 那猪板油切段焯水过后,加入清水熬煮,一开始的油脂还是乳白色, 逐渐变得透明,香味浓郁, 盖过烟火的味道, 把一行还在睡觉的人馋虫勾了出来, 唾液分泌, 胃部蠕动到抽痛。
这熬猪油时的味道实在太香,却又很难说清这种独特的香味到底是肉香,还是油香。
云€€在陶锅里撒上盐和花椒, 将清透的琥珀色猪油舀进小陶锅里,冷却后便凝成雪白膏状固体。
云€€将油渣盛出来另放, 趁着锅里还有点油底, 将从鹅窝里掏出来的五颗鹅蛋加了盐打散,蛋液一下锅便滋滋得响, 云€€拿着锅铲翻炒,不一会儿,喷香酥黄的炒鹅蛋出了锅,在盘里堆成小山。
现在他们人数添了, 劳力多了,与之相对应消耗的食物资源也在增加, 煮的饭暂且不论,就说这做菜,要是菜样不多做, 那么必得增加菜量, 最后分到每人碗里的也不算多。
云€€拿猪油渣炒了白菜, 两盘菜上桌,再添上白米饭,应付早餐。
两边屋子一共十个人,陆续起了床,桌上菜虽然只有两盘,嗅着却令人口舌生津,于木阳偷偷伸手想要捏一点炒鹅蛋尝尝,那金黄色泽上的油光简直诱人,手还没伸过去,被李寸心打了回来,“洗脸刷牙去。”
于木阳讪讪收回手,拿了根杨柳枝沾了盐和赵蓬莱、王燃一起蹲在门口刷牙。
入冬以后,虫鸟走兽隐迹,四周怪冷清。
于木阳看到从池塘打水回来的人,朝他们这边看了两眼,回了他们隔壁的那间茅草屋。
于木阳把杨柳枝从口里拿出来,吐了口唾沫,身子伸过去低声和两人道:“赵哥,王哥,我看隔壁那三个人不是个善茬,迟早要和我们干起来。”
他是个男人,还能不知道男人怎么想。
到了异世界,没了人际关系和社会法律束缚,道德与兽性的交战中,兽性占据上风,底线被拉低,对力量和权力的崇拜被激发,让他们就跟一头雄狮子似的,有了征服欲,想要对领地绝对掌控。
能力强大的一方占据主导地位,就像两头狮子搏杀,赢得的一方占据领地。三人对生为女人的夏晴几人态度轻慢,于木阳闭着眼都能猜到三人心底怎么想的。
像这种人,要么叫他心服口服,俯首称臣,要么就是驱逐他们,让他们不敢来犯。
王燃说道:“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想安生过日子的,不一起住就不一起住吧,可他们也没个做邻居的样。”
于木阳说道:“咱找个时间干他一仗。”这事他不敢找许印,要说所有人里论武力值,单挑肯定没一个打得过许印,但许印这人特正气,于木阳在他跟前怂得跟只鹌鹑似的,看他跟看自己老爹一样,哪有找自己老爹一起出去干架的。
“不成。”赵蓬莱说道:“你做事情也要讲个名正言顺,那三人没犯事你就给来上一棒,不成了排除异己吗,这种思想倾向很危险,要不得。”
李寸心在屋里叫道:“你们三个还没刷完牙?今天早上别吃饭了,啃树枝吧。”
三个人“呸”地往外吐植物纤维,去厨房里舀了水漱口,赵蓬莱向于木阳道:“而且这事,你别瞒着李寸心,她现在是村长了,我们自己定的,就得自己守这规矩章程,这种事情你就不能越过她自己做主。”
“嘿?”于木阳嘶了口气,低声骂道:“老古板。”
三人洗了把脸,等人齐了开饭。
现在是冬天,人体需要堆积脂肪防寒,众人又是干的体力活,胃里渴求着油荤。
夏晴挑了一筷子猪油渣炒白菜,混着米饭下肚,满口的咸香,食指大动,吃得满嘴油,“用这猪油炒菜比肉还香。”
于木阳端着盘子往饭里倒汤汁,再盖上一点炒碎的鹅蛋,一碗盖浇饭吃得他把刚才的事全抛到了脑后。
吃完饭后,王燃等人便去往工坊冶炼,一直到晚饭时间才回来,工坊里的水罐是每天带去的,用不着送水,但中午的时候,众人要过去送一趟午饭。
云€€在家里收拾,夏晴和赵蓬莱商讨着新屋屋架形制,老大匍伏在屋前打哈欠。
颜柏玉抱着饭盆拿着饭碗,李寸心端着两碗菜,往工坊去送饭。
两人送完饭,等众人吃完了午饭,收拾了碗筷回来,老二和老三在光秃秃的林子里撒欢,跟在两人身前身后的跑。
这片落叶林,春来时茂盛,枝叶伸展,浓荫成片,配合着丛生的杂草遮遮蔽视线,现在杂草被众人薅了一大片,林子在众人的活动中出现一条泥巴干硬不生杂草的小道,路上有人,隔得老远就能看到。
远处的树干旁靠着一个男人,正是那三人中较瘦弱的那一个,这个人显然不是闲着无聊靠那发呆,这人是在等她们。
颜柏玉目光一凝,将李寸心的步子拦了一拦,语调发沉地唤道:“老二,老三。”
两条灰狼灵性高智力足,用不着颜柏玉明确指令,仅凭颜柏玉的语气变化便调整了状态,对前方出现的陌生气息警戒起来,两人配合默契,一左一右,压低了身形进入战斗状态向那个男人逼近。
那个男人也有些忌惮两条健壮的灰狼,惧怕地往后退了两步,却没有离开,而是看向走来的李寸心和颜柏玉,向两人鞠了一躬。
颜柏玉戒备地问:“你特意等在这里,是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男人有些紧张,沉默了片刻,开口时却异常直白,“我叫冯槐,我想加入你们的村子。”
李寸心和颜柏玉看了对方一眼,眼里都流露出困惑和惊讶的神情。
茅草屋里的两人一直没等到同伴回来。
那领头人拿着燧石敲打生火,准备做晚饭,瞟了眼一旁编织草席的男人,说道:“出去找找,怎么出去打个水磨磨唧唧,到现在还没回来。”
编织草席的男人站起身,出了茅草屋,向池塘方向找去,却没看到半个人影,他往回走时,看到土坯屋方向。
男人神情一变,那久久不归的同伴不在别处,就离得这样近,站在隔壁的土坯屋的院落前。
男人快步走过去,只见冯槐一手握着錾子,一手拿着石锤,身前的木架子上隔着一块盆大的圆盘形石头,这青白的石头圆形并不规则,被冯槐一点点敲打去边角,逐渐趋于圆形。
男人惊愕不已,问道:“冯槐,你在这干什么?”
冯槐拿胳膊抹了把额头的汗,回头见到同伴,说道:“做石磨。”
男人瞧见堂屋里的人望过来的目光,压低了声骂道:“我他妈是问你为什么在这边!”
冯槐面对男人阴沉的脸色,神情异常平静,他眼中没有丝毫波动,像是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就像你想的那样,我加入他们的村子了。”
“你……”男人喘着气,却因冯槐的冷静而有些茫然,他说道:“太史不会答应让你过来的。”
冯槐说道:“他不是我爹妈,也不是我主子,我们到这个世界上,是没办法,要活下去只能搭伙过日子,我们是合作关系,我有自由选择的权力。我想去哪,用不着他答应。”
“你!”男人看了眼屋里站起来的人,目光落到冯槐身上,“他不会放过你的。”
冯槐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男人绕过仓库前的竹屋,走到那一边去,瞧不见身影。
不一会儿,男人跟在一身冬装的领头人后边走了过来。
众人已从冯槐口中得知,那个男人叫苗炳,天赋是他们所猜想的工艺②:竹匠,那个领头人叫太史桓,天赋是百科。
百科这种天赋,能识别所有动植物、金属玉石矿产,了解它们的特性,明白他们的作用,因为这项天赋,三人在野外知道了哪些植物动物可以作为食物,方能生存至如今,而太史桓也是因为这项天赋,加上力量在三人中最强,而成为三人中的头领。
太史桓的面色阴郁到发白,就如同半融的青白的积雪,飘着一层冰冷的寒气,眼里却像是泼了石油黑亮中燃起滔天的火,狠狠盯视着冯槐,像要将他吞吃了一样。
冯槐起初还能撑着和他对视,片刻败下阵来,将目光移到别处。
太史桓气咻咻问道:“你要留在这边?”
许久,冯槐说道:“我要留在这边。”
太史桓上去就是一脚,把冯槐踹得往前踉跄跌倒,趴在了自己凿的石磨上。
许印大步流星,往中间一插,像一堵铁墙横亘中间,他伸手一推,把太史桓推得往后趔趄两步,离远了些。
许印沉声道:“做什么!”
太史桓看了眼李寸心,问冯槐道:“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冯槐捂着被踹的地方站起来,不说话。
太史桓左右看了眼对面的人,喘着气点着头,骂骂咧咧,对冯槐道:“贱骨头!”忿然离开。
苗炳看了冯槐两眼,神情复杂,最终也跟着离开了。
第30章
王燃在给夏晴锻工具时, 匀了点材料出来,给冯槐打了三把铁楔子。
这铁楔子是切分石料不可少的工具。
李寸心把这三把铁楔子交给了冯槐,“我们这一次带回来的铁料不多, 大多要用来做木工的工具,剩下的就只能给你做三把铁楔子了, 王燃说木工的工具里转孔和刻刀这些你也能将就用, 等他们锻炼完以后, 铁锤你也可以用的, 等之后带回铁矿,再叫王燃给你把工具补齐。”
冯槐将信将疑接过那三把铁楔子,等到那铁楔子沉甸甸压在手里, 他才知道李寸心是真给他,他心里有种很莫名的情绪在滋生, 像是干瘪的气球里充盈起来, 他仍然问道:“你真给我?我到你们这也不到十天。”铁器在这个原始世界里多贵重,他心里有数。
“这跟天数没关系。”李寸心说道:“以后石料上面的事你要负责, 我们这除了你以外,没人的天赋是石匠,大家商量事情涉及到你天赋相关,你要是懂就要说, 不要不好意思,还有, 除了伤员吃饭不干活以外,不论谁到我们这来都得干活的,你要是没有自己能做的事了, 也得帮别人做事……”
厨房里有云€€热菜下锅时的落雨般的滋滋声, 油香味冒出来, 夏晴敲击着木材,梆梆作响,远处的笼子里鹅伸着脖子在叫,从河滩边找石头回来的人呼唤着村长。
冯槐像是突然从丛林回到人类社会之中,怔忡许久。
冯槐摸着那铁楔子,问道:“你就不怕我卷了你们这铁楔子跑了吗?”
李寸心招呼着那边的人,“那就当作是同乡一场,赠予给你临行前的礼物吧,用三把铁楔子揭穿一个谎言,也不算太贵。”
冯槐将铁楔子收进怀里,开口道:“村长。”
在一边喂鹅的颜柏玉不动声色瞟了他一眼,这是冯槐到这边来,第一次开口叫李寸心村长。
“我会好好珍惜它们。”
李寸心他们这原先没有石磨石碾,他们找到一个有天然沟槽的石头,于木阳又烧了个有圆洞的滚轮,他们把木头横贯其中,要研磨粉末时,就将东西用锤子砸碎,再放进凹槽里,用滚轮来回碾压研磨,效率实在底下。
累死累活碾一天,或许能磨出几捧含有粗颗粒的粉末来,他们一般要磨碎矿石时才会用。
至于吃食上面,用这东西加工小麦,那实在是奢侈,众人没这闲工夫。那些小麦,云€€一直是将麦仁掺进大米中蒸煮了吃的。
知道冯槐的天赋是工艺③:石匠后,众人在河边寻找形状合适的石料回来让他加工。
那石料在冯槐錾刀底下脆得跟威化饼干一样,划线之后,将錾刀抵在线上用锤子一敲击,石料从那条线裂开,切面整齐。
冯槐将石料圈圈切割成磨盘形状,挖沟槽,刻磨齿,凿洞,等到他将磨盘加工好时,夏晴也已将木架和磨杆加工了出来。
众人将磨盘组装,云€€将昨日扬尘清洗晒干后的小麦取出来。
李寸心从草棚里牵出黑驴,她现在很少给黑驴萝卜吃了,人员增多后,她后院的菜产量跟不上消耗,黑驴的伙食质量不得不下降。
黑驴倔脾气上来,梗着脖子不跟她走。
李寸心拿出半截萝卜来诱哄,趁着它咀嚼不注意时,将他套在了磨杆上。
云€€将小麦倒进送料口,李寸心抽了黑驴屁股一巴掌,“梅文钦,别犯懒,你要多运动,长太胖了是要被人吃掉的。”
黑驴不情不愿地拉着磨,圈圈地转,石头摩擦地咯嚓声里,白白的粉末混着未磨好的小麦落进凹槽,云€€将凹槽里面粉和小麦的混合物扫出来,倒进送料口磨第二次,磨上两遍,才能研磨完全。
云€€将面粉扫出来,其中掺杂着麦麸,他们没有竹筛,只好用蒋贝贝编织的草网过筛,筛出雪白细腻的粉末。
云€€将这来之不易的面粉拿进厨房和面,夏晴和李寸心好奇地跟进去看,厨房里站不下这么多人,余下的人或好奇或兴奋地站在门边张着脖子,冯槐犹豫了一下,也好奇地贴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