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晴琢磨了一下,皱着鼻子,“难说。”
夏晴看到蒋贝贝心不在焉地摇着纺线车的轮子,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蒋姐,是有什么事吗?”
蒋贝贝犹豫了一下,说道:“现在天气冷了。”
夏晴点点头,“是冷了,村长说按二十四节气算,第一次出现白霜的时候,就算是霜降了,再过十五天就立冬了。”
蒋贝贝见夏晴没领会她的意思,心里有点哭笑不得,只得开门见山,“我现在已经纺了不少线了,我觉得可以开始纺布了,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空,那个织布机……”
夏晴了然,笑道:“蒋姐,村长说这事不用急,你慢慢来。”
蒋贝贝无奈笑道:“我没急,只是事情进展到了这一步,纺出了线若不能织布成衣,对大家也没什么帮助。你如果得空,试着做做织布机吧,不用做得太好,能分出梭口就成,要实在不行,就只做一根分经棍,一根提综杆也成,我也能织,不过是宽窄的问题。”
夏晴见蒋贝贝意愿强烈,她向左右看了看,蹲到蒋贝贝跟前,笑道:“姐,我跟你说实话吧,不是我不做,其实弄个最简单的也就这几天的事,是村长让我先搁置。”
蒋贝贝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为什么?”
夏晴偷偷告诉她,“棉花不够。”
蒋贝贝惊讶道:“怎么会,我看那还有一大堆呢,王燃跟我说许哥那边还有没剥的。”
夏晴说道:“那些都要用来做垫絮和棉被,要不然今年冬天,大家夜里没法睡。”他们一共十个人,至少得做五床垫絮,五床棉被,如此一来,棉花肯定不够再用来织布,即便有少量剩的,也不够织一匹布,说什么也得等到明年。
而且就算能织,她织布机做得太简陋,省去的工时和劳力会成倍堆加到蒋贝贝头上,让蒋贝贝更加辛劳,生产效率低,一天恐怕也织不了一米的布。
偏偏蒋贝贝又是一个很认真的性子,总希望自己能多做一些,给自己的压力太大,这个冬天要给众人赶冬衣是赶不及的,李寸心怕她把自己逼得太紧,干脆就让夏晴说那织布机太繁琐,没空闲做不出来。
蒋贝贝说道:“那怎么办,小于说他都没衣裳穿了。”
夏晴嗤笑一声,“蒋姐,你听他胡诌,今年要是把垫絮和棉被弄出来,那几件做床垫和被子的皮毛都能省出来做冬衣,哪能真让他光着屁股跑。”
蒋贝贝手背掩在嘴边轻笑,夏晴抛着手里的石凿子,说道:“蒋姐,我先过去了,他们还等着我检查梯子呢。”
“好。”
夏晴离开了,蒋贝贝望了眼前纺线车一会儿,轻叹了一声。
上梁对于许多地方来说是个大事,十个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但都知道有这回事。
于木阳老家上梁得请客吃饭的,他还想着趁这机会让李寸心松松口,再弄只大鹅吃,被李寸心无情给拒绝了。
于木阳想拉着赵蓬莱和夏晴同仇敌忾,望了一圈,也就只有两人有可能站在他的阵营,岂料赵蓬莱说道:“这不是正头的上梁,咱们新屋上梁的时候才是大事呢。”
夏晴也附和这一说法。于木阳生无可恋哀嚎一声,到跟前的新衣飞了,想加餐也加不了。
赵蓬莱笑着拍拍他的肩,“等咱们新屋上梁,哥保准给你在村长那求一只大肥鹅来。”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年底吧。”
“年底不光要鹅,我还要吃那头猪。”
“你小子想得倒美。”
工坊上完梁后,出了几天大太阳,李寸心让夏晴做好的架子拿出来摆在院子里。
蒋贝贝抱着的木框子里已经有一堆细棉线,她取出一卷,在架子的木齿间缠绕。
众人把收起来的棉花拿了出来,这些棉花被挑出棉籽后,没怎么处理就铺在了床上做床垫,虽然能保暖,但厚薄不均,躺着硌人。
这些棉花已经泛黄,被人压得已经成一片一片了,拿起来会有零星几朵烂棉絮掉下来。
蒋贝贝已经缠好了底层的线,细密的线交织成一张白网。众人将棉絮扯开梳理,倒入白网里,王燃拿着弹花弓开始将棉絮弹松软。
棉絮将网铺满,许印拿着木盘在上边将棉絮压实。
蒋贝贝看许印那双膀子,不禁嘱咐道:“许哥,别太使力,免得一会儿架子崩断了。”
李寸心几个人轻笑,于木阳几个却是不敢笑许印的。
许印将棉絮压好后,蒋贝贝开始缠上层的线。第一次做,众人配合着,蒋贝贝将棉被最后一道线缠好,太阳快落山了。
余下的时间来不及再做一床,众人只能趁着太阳的余热晒一晒这新被子。
众人情不自禁上手摸,软和结实,不像他们散铺的棉絮,睡一觉起来身上跟天女散花似的。
棉被上被太阳晒过一会儿后,散发出一种温暖的味道,这种味道勾动他们的记忆。
他们自己铺过床,套过被子的都与棉被垫絮亲热接触过,他们对这是多么熟悉亲密。
脑袋靠在上边,就好像回家了,卧室的床单和被套抽去洗了,没换上新的,床上是光秃秃的棉被,窗子开着,阳光照进来,照在身上和棉被上,棉被里留下的太阳光味道往鼻子里钻。
这被子,众人都眼馋,但现在只弹出来一床。
似乎给谁都不太公平。但东西做出来就会有个顺序,就好像被子有第一件,房子有第一间。
众人最后选定了李寸心,不为别的,就为她是村长,给她是最有道理的也是最让人接受的。
众人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个规矩:新事物出来的第一件给村长过目。而这都是后话了。
第28章
棉被全部弹好, 在苍白的太阳光底下晒了没两日,天气便阴沉下来。
众人给竹屋扎好茅草,铺上晒得松软温暖的被子, 一床垫在身下,一床盖在身上, 虽然没有床单被套, 但躺在上边, 暖和柔软, 比之前又硌人又容易跑热气的床铺要美上太多。
男女两边都是偶数,两两合睡,十床被子正好够用。
没两日下起了雪来, 雪花不大,间隔也松, 下了半天就停了。
工坊修好后, 赵蓬莱就想着趁热打铁,等柳错金他们冶好了铁, 他们立刻开始新屋的建设。
修工坊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如果到时候于木阳烧得砖够,那就用墁砖方式铺地基,如果不够, 就用三合土夯地基;虽然屋子以实用便捷为主,也不能太不讲究, 到时候屋面形制以硬山为先,构架看夏晴木材的加工进度,若是快就穿斗抬梁两者混合用;下碱墙是不能马虎的, 到时候正可以用冶完矿的矿渣, 混合于木阳那些烧废了的破砖破瓦, 细磨了掺上生石灰粗制水泥,只是这研磨费工夫,石灰石又多是在河道捡回来的,没开出石矿来,估摸着生石灰也无法大量炼制,不知道夯完地基还能剩多少,如果实在没剩的,上身就只能用粘土砌墙。
他想得美美的。
然而现实甩来一耳光:王燃几人冶炼锻造要的时间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于木阳的砖瓦在搭了工坊后也已经不够用了,又开始每日烧炼攒家底。
于木阳烧砖的窑就在冶炼工坊旁边,因为怕炉灰干扰到生活,两处地方离他们住的土坯屋百米远。
于木阳的砖窑一边码放着烧制好的青砖青瓦,形成一堵挡风墙,另一边是制好的泥坯,以及尚在处理的粘土。
于木阳牵着水牛在泥坑里来去,让水牛将那些粘土踩烂,再捞上来搅拌,将里头的杂质捡出来。
蒋贝贝原本是过来看王燃的,正好她给于木阳的鞋子做好了,就拿了鞋子先过来找于木阳,那是她剪了一块兽皮下来,用于木阳的人字拖做鞋底缝出来的过冬的鞋子。
“你这不是有处理好的粘土吗,怎么不用?”
于木阳半开玩笑道:“你看面揉出来了也得醒一醒,这泥巴也是一样的道理,它也得醒一醒。”
蒋贝贝轻轻笑着,“喏,你的鞋子。”
于木阳一看到蒋贝贝拿出鞋子,目光灼灼,直蹦起来,他只有这一双人字拖,给了蒋贝贝去改鞋子后,也懒得找别的东西来凑合一下做鞋子,便光着脚,反正凑在炉火前也不会觉得冷,现在拿到鞋子,迫不及待的穿进去试,皮毛柔软保温,大小正合适,他一高兴,就混不吝,“谢谢嫂子。”
蒋贝贝的脸一下红了,嗔道:“你再乱喊,小心我去告诉村长!”
蒋贝贝转身就走,遇上过来看冶炼进度的赵蓬莱,两人一起去到工坊,工坊里边比外头热得多。
许印站在台阶上拿着柳木棍不停翻搅软化的生铁,让其与氧气充分接触,柳错金撒入一些细磨后的矿粉,看着火候,会不时接手许印的活。
天赋给予的最大一个优越性就在这里。如于木阳烧制砖瓦,火候过了砖瓦易裂,火候不到品质不好,如柳错金炒铁,火候不到含碳量太高,火候过了就成了熟铁。
而天赋赋予的极强动手能力,让他们能精准把控火候,在没有科技设备能自如控制温度时,前人们都是凭借自己积攒了几十年的经验来感知火候,他们在天赋的加持下,节省去了几十年的历练,自己轻松很多,也能让同伴们轻省很多。
炒好的铁稍微冷却,王燃便用火剪夹出来捶打,大冬天里,几个人汗流浃背。
赵蓬莱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两三天的事,过了好些天了,王燃才锻出一只錾刀。
好嘛,今年冬天是没指望了。
赵蓬莱回到住处,看到土屋旁搭起的棚子,里面摆放了不少收集的木材,赵蓬莱叹了一声,心想:算了,反正这些新砍的木材也要放一放,等把水分干燥了,明年才好使用。
雪下了好几场,地面有了积雪。众人欢欢喜喜等着李寸心发号施令宰猪的时候,颜柏玉设在林子里的陷阱捕获了一头肤色花白的猪,那猪体型比许印带回来的要小上一圈,只怕刚刚成年或者还未成年。
明明多了一头家畜,众人却垂头丧气,一副要哭的模样。王燃和蒋贝贝来得晚,不知道缘由,云€€解释过后,两人才知道众人想过年杀猪的美梦随着这一只小猪的到来破碎了,顿时哭笑不得,两人是没听见过云€€的念经,不理解众人有多馋这头猪。
那猪好吃好喝被颜柏玉伺候大半年,胖了一圈不止,身材肉眼可见的圆润起来,众人调侃颜柏玉像那种能让孙子回一趟家胖一圈的奶奶。
正当众人以为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走了,李寸心要把那头养了大半年的猪留作种猪的时候,颜柏玉带回来的那头小猪也是母的。
这下众人乐了,轮番上阵,在李寸心旁边哼哼要吃猪肉,闹得李寸心没办法,笑骂着答应了。
在杀猪之前,有那么件小插曲。
冬天干燥无风,树木落叶,枝干光秃,天地苍白,屋前的那一从狼烟飘得更高,更显眼。
有流落在异世界的人看到狼烟,寻找了过来。
那是三个男人,一个穿着冬装,另两个也披着兽皮,虽然狼狈,倒却没到于木阳当初那副逃荒模样的地步。
村子添了人丁是值得高兴的事,但两边闹得不太愉快,当时只有云€€、夏晴和蒋贝贝在屋里,接待了这三人,那三个男人见到只有三个女人在,隐有一种反客为主的势态,直到许印等人回来,这三人才收敛起来。
后续这三人也不愿和众人同住,成为他们村子的村民。一来他们不屑于认李寸心为村长,三人之中已有一人做了这小支队伍的队长,做主理事,成了领头人,自然心气傲,二来三人来这异世界也有一年多了,协作求生至今,形成这个小团体,三人互相熟悉,很难融入进李寸心这一行人大团体的陌生气氛中来。
这三人要跟李寸心说的村子赌气似的,也不离开另寻地方,而是在众人屋宇旁边的空地上扎起了茅屋,说那边是李寸心的村子,这边是他们的村子,这地上没名字,谁占了是谁的,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众人虽未阻止,却留心提防着。
这三人建了两间茅草屋,他们找过来的时候是准备了一些粮食的,那些粮食装在背篓里,众人没太看清是什么,只是以此推断出三人应该有一个人的天赋是工艺②:竹匠。
三人虽然储备了粮食,依旧会每天出去捕猎,只是冬天的食物不好找,每天收获很少。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李寸心一行人准备杀猪。
那猪被捆在长凳上捆得结结实实,叫声吸引了茅草屋里三人的注意。
许印持刀放血,云€€在一旁接了猪血,兑了清水搅拌,让猪血凝固后不至于太硬,口感不好。
之后便是烫水拔毛,开膛破肚,先取内脏,再从中间切开,将身架刨成两半。
许印没有专门解肉的刀,但解肉的时候还是该下什么部位,下的就是什么部位,眨眼功夫,两条后腿,两条前腿,两扇排骨,里脊,五花,猪板油,猪头,猪尾巴都整齐的放在了桌上。
众人在云€€的指挥下忙得焦头烂额,一面洗内脏,一面整理肠衣,剁碎了肉,灌灌肠,一面清洗两条后大腿,敷上白盐。
里里外外,热热闹闹,就像过年一样,相比之下,一旁的茅庐便要冷清得许多。
一人向土坯屋前院这边探看,发现李寸心和颜柏玉提着两只肥厚的猪大腿晾挂到晾衣杆上,他愣愣望着,不可抑止地咽了口口水。
众人一直忙到天黑,将能让肉长期保存的方法都用上了,余下的一些是无法长期放置的,是要现在就用来祭众人五脏庙的。
晚上,云€€做了火锅,火锅加了香料生姜和盐,用清水炖煮,云€€为了压味道,香料和生姜盐都给得重了些,她还担心众人吃不惯,谁知道众人把那锅里吃得连个渣都没剩。
云€€还炖了排骨汤,汤熬得发白,肉香里混着一股姜的辛辣,直往外飘。
茅草屋那边三人嗅着肉汤味,啃着手里热乎乎的土豆,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将土豆放在嘴里狠狠咀嚼,吞下肚子,胃里还是咕咕叫,那用枯鱼熬得软烂的鱼汤也飘着一股肉味,似乎被那排骨汤的味道笼罩,蒙上一层美味的错觉的轻纱,下了口后,心底的落差让这鱼汤变得很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