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晴在一边琢磨道:“这不就是糍粑吗?”
李寸心压着一边眉毛,挑起一边眉毛,“做法不一样吧。”
这打年糕也讲究力道和讲究,王燃打了一会儿已是满头大汗,边上看着的人跃跃欲试,“我来,让我试试。”
李寸心向王燃道:“你歇歇。”
那人从王燃手里接过石锤,向李寸心笑道:“我们那头过年的时候就有打年糕的习俗,不过我们是把糯米磨粉后煮了再打,我好久没碰过了,还是小时候打的。”他怀念地摸了摸木柄,喊着号子,打起里头越来越粘糊越来越细腻的年糕。
于木阳咂巴咂巴嘴,“磨了糯米粉是不是还可以拿来包汤圆,村长,不然拿出几斤糯米粉来包汤圆吧。”
李寸心道:“可以啊。”
夏晴道:“那我要吃青团。”
李寸心道:“糯米没种那么多。”
“那就一半汤圆,一半青团。”
“这糯米还要做粘合剂呢,你俩就知道吃吃吃。”赵蓬莱瞥了两人一眼,向李寸心说道:“你明年还是多种几亩糯稻吧。”
李寸心没多想,“也行。”她这头正等着年糕成型尝鲜呢,那年糕还没打好,她人就被喊走了。
村里有人吵架起了争执。
两个姑娘在屋子里头,声音越吵越高,挣得面孔扭曲,愤怒把两人的皮肤烧得通红。
李寸心说道:“有话好好说,事情吵是吵不明白的呀。”
左边的人说道:“我也想和她好好说,多大点事,至于吗,一回来就冲我又吼又叫的。”
右边的人被这一句‘至于吗’给彻底激怒了,原本因为李寸心到来而压下的怒火再次爆发,声音扬起,如一把锥子刺破平静,“我至于吗?你的意思还是我的错啦!”
左边的人撇撇嘴,“我没这么说,你自己要曲解我的意思。”
右边的人给气得不轻,瞪着眼,胸脯起起伏伏,“那你是什么意思!”
左边的人说道:“我没什么意思。”
李寸心给绕晕了,听了半天,还是没听到重点,不明白两人吵架的原因,“好了!到底为什么吵架,你们至少也得有个因为所以吧,别车轱辘话来回讲。”
左边的人道:“就我想拿一点她的辣椒种子,她不给,我说了她几句──”
右边的人叫道:“我那都是有数的,你拿一点,量少了,辣椒减产,你负责?”
左边的人道:“不就几粒种子嘛,我又不是拿来玩的,我跟你们一起种的呀,你不给就不给呗,我不是没拿,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
右边的人叫道:“你要拿的是一半!别说一半,就几粒那也是我的东西,我愿不愿意给都是我的事,你凭什么骂我!”
左边的人也火了,刺道:“我怎么就骂你了,哦,说你小气就是骂你了,我更难听的话还没说呢!还有,你的东西?村子里的东西都是大家的东西!”
右边的人说道:“好,好,大家的东西,那我前几天放在桌子上做种子的蒜子是不是你就面吃了!你吃的时候怎么不想这是大家的东西!”
左边的人道:“你就往桌子上一放,谁知道你是做种子的,我之后不也跟你说了!”
两个人越吵越狠,还开始往前头翻旧账。
李寸心听的是耳朵疼,脑袋瓜子也疼,看了看这间屋子,两个人还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不说是之前有交情,也该是相互认可的,才成了室友的关系。
她觉得到了这个世界,大家的人际关系断了个干净,孑然一身,现在缘分使然,认识了同伴,能住在一间屋子下,那对于孤身一人的自己,那个室友好歹也算是半个家人了。
李寸心说道:“好了,别吵了,你们还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至于为了一点小事闹得跟仇人一样。”
就她看来,事的由头不大,只是两人三观有不同,习惯有差异,无数个细小的矛盾堆积成大的矛盾,就算真正的家人也会因些鸡毛蒜皮争执,更何况前半生的陌生人呢。
在长久的生活里,两个人就是需要磨合,把彼此的棱角磨掉,变成彼此嵌合的一个整体。
李寸心向右边的人道:“好了,种子嘛,我们现在也不缺,她想种菜是好事,你们多一个帮手不是。”
李寸心又对左边的人道:“你缺种子可以找我要嘛,就不想走这两步?”
“我这不是脑袋没转过弯来嘛。”
“你嘴巴倒是灵活得很,很会说嘛,看把人给气的。”
“……”
“她是你室友,算你半个家人,要相亲相爱懂不懂?有事情好好交流,你这扯东扯西,不解决问题,嘴巴还不饶人。”
“哦。”
右边的人一抹眼泪,转身就回了屋,嘭地将门关上了。
左边的人撇了撇嘴,冲着李寸心一摊手。
“等会儿给她道歉。”
“为什么要我给她道歉。”
“事情不是你扯起来的?人家不给你种子,你就说她小气,不给就不给呗,人又不欠你的,干嘛还要挨你一顿说呐。”
“我说错了吗,咱还是室友呢,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哦,几粒辣椒籽像是我占了她天大的便宜,真是!反正要我先道歉,我不干,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左边的人硬着脖子死也不第一个低头,仿佛李寸心再说一句话,她也哭着摔门回房。
“……种子还要不要?”李寸心无奈地叹了口气。
“要。”
“我去给你拿。”李寸心走出几步,回头叮嘱道:“别再吵了知不知道。”
“知道啦。”那人没好气地回道。
两人的屋子和土坯屋是一个排列方向的,坐落在西侧,往前走几步后就是堆放木材的棚子,四个棚子合在一起,笼罩着一片较大的空间。
周围茂密的林木变得稀疏,昔日遮蔽视野的木材都堆放在了这里,被刨去了树皮的木头放在一起,颜色各异。
夏晴天天跟李寸心念叨,这种木头叫水曲柳,有多好用,好用到在现代已经濒危,这种木头叫金丝楠,软木之王,又有多贵,自古贵到今,价格单位由万往上走,他们要是能把这些木材运回到现代,可以一夜暴富。
李寸心没有概念,因为他们回不去,这些木头在这也多得是,物以稀为贵,但它们并不稀罕,反而很碍事,没一吨粮食值钱。
夏晴说她是朽木。
最外头放着竹子,竹子顶端的枝条没有处理,铺展到了棚子外头来,细细的枝条把朽木绊了一跤。
李寸心爬起身来,拍着裤腿上的泥,感觉到有人在扯她袖子,抬头一看,笑道:“你怎么跑出来的。”
梅文钦抬起嘴皮子在咬她的袖子,发出啊昂的叫声。
李寸心牵过它的缰绳,拉着它,想将它牵回驴棚去,“外头冷,别乱跑。你小心着凉了,浣浣姐说别看你皮厚,也会受风寒的。”
黑驴倔在那里,她怎么拉也不动,只是冲她叫。
黑驴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李寸心抚摸着它的脖子,黑驴用脑袋顶她,把她顶到身侧,冲着她叫,示意她坐到自己背上去。
李寸心把它从小养到大,自然能明白它的意思,这两年开荒增田,几头畜力负担极重,平常时候,她就不怎么愿骑它了。
李寸心拍了拍它鼻子,“赶快给我回去,我还有事呢,没工夫陪你瞎闹。”她终究是没上驴背,而是牵着它回了驴棚。
驴棚在土坯屋这头,旁边连着草垛,因为天冷,驴棚又扎起了帘子。这棚子里只住了梅文钦一个,因为它脾气坏,不太愿意和别的驴同享一个屋,在一起总要打架的,所以享受了这单人间。
李寸心牵着它进去,将它的缰绳又拴在了木桩上。
黑驴很聪明,知道自己解桩子上的活结,撅着嘴皮子拿牙齿来咬的时候,李寸心照着它的嘴轻轻打了一巴掌,“你要再解开,看到对面那头大水牛没有,改天叫颜柏玉来把你的鼻子也刺穿,给你打个鼻环带着,看你还到处乱跑。”
李寸心从驴棚里出来,黑驴的长脸顶开门帘,那叫声和往常一样,只是更短促些,驴叫声短处起来就像哭声。
李寸心心里惦记着那两个人,怕她们又吵起来,去仓库拿了一包辣椒籽,便忙送了过去,好在这回火是熄了,没有复燃,她还没来得及对两人再叮嘱几句,夏晴找了过来,喊她们过去吃年糕。
那年糕切了片,放在锅里一炒,糯糯唧唧,又甜口和辣口的,王燃那锅年糕终究是太粘稠,塑不了形,被众人直接分着沾糖当麻薯吃了。
李寸心端着碗站在外头,热乎乎的年糕颇有嚼劲,红糖和蜜融成的汤汁甜蜜还带着年糕的糯香。
李寸心感觉鼻梁落了一点冰冰凉凉的东西,她抬头哈出一口白气,看到天幕下一片片似飞灰般的雪花徐徐落下,“下雪了。”
她怔怔望着天空,发觉眼前格外开阔,没有高树枝顶的占据视线一角,她望见的只是灰扑扑的天,脑袋垂下来,看见屋内人如潮水,黑压压一片,人气把这里的空气都烧得火热。
望着自己的屋子,她有些想不起来这里最开始的模样。
夏晴端着碗出来,好奇地站在她旁边,顺着她的视线向里看,“你看什么呢?”
李寸心说道:“我感觉胸口有点堵。”
颜柏玉走出来问道:“你们站在这做什么?”
夏晴道:“哦,村长她吃年糕噎到了。”
第61章
这地方, 雪一下就不停,直要下到地面铺上一层松软洁白的积雪才罢休,这对于庄稼来说是好事, 积雪覆盖地里的庄稼可以保温,积雪融化时的水流可以灌溉, 所以李寸心乐得它下。
只不过这雪一下, 众人就懒得出门, 七八个人聚在一家, 边烤火边做事。
火堆烤得李寸心膝盖发痒,她手上拿着条丝瓜,丝瓜已经枯黄, 外头的皮一捏就碎,将皮剥开, 里头黄褐色的丝瓜络露了出来, 过了时节不采摘的丝瓜,脆嫩的瓜心就会长变成这海面似的维管束。
李寸心将种子倒了出来后, 拿着石块将丝瓜敲扁,比着鞋子的大小,正好能剪出两块。
白羚从屋外头进来,来不及拍去身上的雪, 便走到李寸心身边,说道:“村长, 梅文钦好像生病了。”
李寸心一愣,“怎么就生病了,它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白羚道:“我也不知道, 我看它没什么精神, 还老喘, 昨天放在槽里的草料没怎么动,水槽里的水好像也没少。”
李寸心起身将椅子挪到一边,御寒的皮毛也没拿便往外走,倒是白羚细心,帮她带上了。
李寸心走了几步,停下来对白羚说道:“白羚,你去把,把周浣叫来。”
“好。”白羚将皮毛递给李寸心,李寸心接过披在了身上,直奔后头土坯屋旁的草棚里。
从暖烘烘的屋里到这冰天雪地的外头,李寸心打了个寒颤,一股战栗在后脖颈上挥之不去,让她十分不舒服。
她挑起帘子,走进棚内,先望了一眼靠着栏杆的石槽,里头果然有一堆草料未动,这对于贪嘴的梅文钦来说,可太不寻常。
黑驴靠在里侧的栏杆边上,今天的它异常安静,没有一见到她便冲着她发出那响亮短促的叫喊,它肚腹起伏,低喘着气。
李寸心走到它身边,手从它脑袋往脖颈后轻抚过去,“梅文钦,白羚向我告你的状,说你不好好吃饭。嗯?你怎么回事?”
梅文钦不再撩着嘴皮子,用那又白又大的方牙咬她的衣袖,它只是垂着脑袋,有气无力的。
梅文钦从来都是闹腾的,李寸心不习惯它这无精打采的样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梅文钦,驴也一样,不能不吃饭的,你是不是不高兴,生气我前两天没理你。”
她不知道怎么,觉得心里好慌,站在这棚子里,情绪乱糟糟的。
棚子外头响起€€€€声,帘子被掀开,冷风卷来,周浣搓着手进来,她那双手一到冬天就通红,“怎么样?白羚说它不吃东西?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驴子和牛没放在养殖场那边,平常也不由周浣照顾,只是提供一些养护的方法。
周浣一过来,李寸心的心就定了定,“我也不知道,我前几天看它的时候还挺精神,它还拉着我想让我骑它。”
周浣听到驴子的喘气声时眉毛抖了一下,微张着嘴,像是要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只是走到石槽和水槽边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