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我也一起,我也一起!”这颜柏玉骑马的身姿实在潇洒,于木阳心里痒痒也想试一把,这些马匹都是配了马鞍的,他兴致冲冲地拉住一边马匹的缰绳,一脚踩着脚蹬,可不知怎么腰上使不上劲,这另一条腿死活跨不上去。
许印向王燃交代道:“王燃,你们慢慢过来,看好畜群。”
王燃应了声后,许印一把抓住于木阳后领,一只手就硬生生把人提了起来,扔到马背上,驱马向颜柏玉赶去。
于木阳趴在马背上,将要摔下去又未摔下去的状态,五脏六腑被顶着,整个人七荤八素的时候,马停了下来。
这马跑起来的速度真不是小毛驴能比的,就现在村内这点距离,马儿刚起步迈上两步就到了。
许印将马停在梧桐树前,树上已经拴了一匹马,正是颜柏玉骑的那匹枣红马,于木阳抬头向屋子的方向看去,颜柏玉已经走到门前。
于木阳叫道:“颜姐,就是他,个最高的那个。”
于木阳的声音不小,站在门前的张鹤钧等人都听得见,张鹤钧疑惑地回头看时,一个冷着脸的女人走过来,女人身上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张鹤钧根究其来源,大抵是这人挺拔的身姿以及行步如风时也端正的走姿。
与此同时,阖着的大门也被拉开了半边,夏晴端着水盆出来,正面撞见走来的人,愣了一下,整张脸像花儿一样开了,惊喜地叫道:“柏玉姐!”
夏晴欢喜得要蹦起来扑过去抱人,被沉沉的水盆压住了。
颜柏玉看了眼夏晴,视线下移到她手中水流晃荡的盆里,盆边上搭着毛巾,在毛巾上洇开的血迹没有完全清洗干净,被水流稀释成一片淡粉色,盆中的水早已不复清澈,水流中是浑浊的红,有明显的血腥味飘出来。
颜柏玉猛地看向一旁的张鹤钧。张鹤钧不知所以,还未晃过神,女人侧转身面向他,倏然一拳,揍在他面门上。
颜柏玉这一拳不仅打得果断又迅猛,发力的方式也很正确。张鹤钧挨了这一拳,大脑懵了一瞬,眼前像老旧电视机出现了雪花,身子不受控制往后趔趄,被一边的同伴扶着坐在了地上。
张鹤钧晃过神来后,感觉鼻子一阵钝痛,鼻腔内一热,两行腥热的鼻血流了出来,他捂着鼻子,稀里糊涂被打了一拳,不由得发恼,瓮声瓮气道:“你干什么!”
张鹤钧抬头看时,女人已经向大门走去,他的跟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男人,男人的身材熊一样高壮,那种锐利的目光俯视着他,阴森的气势压迫住了他,让他一时忘了呼吸。
许印伸手拽住张鹤钧的衣领,把他从地上又提溜了起来。
颜柏玉推开了大门,跨进门槛。
屋内的气氛凝滞沉重,屋外的动静被阻隔在门外,也没能侵扰到屋内。
屋内的人分坐在两边,杨太楠向前佝着腰,小臂搁在腿上,十指交叉着,孙尔坐得端正,双腿并拢,腿上的手捧着茶杯,望着李寸心,赵蓬莱背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手抵在下巴上,皱着眉头,李寸心闭着眼,手扶在额侧,微垂着头。
大门转动的吱呀声吸引得屋内人的注意,杨太楠三人朝外看来,云€€惊喜地道:“柏玉?你们回来了!”
赵蓬莱站起了身,李寸心睁眼抬头,茫然过后面露喜色,颜柏玉径直朝她,李寸心才叫道:“柏玉……”颜柏玉已到跟前,李寸心嗅到她身上灰尘和草屑卷携着一层冷意的风尘气味侵袭过来,颜柏玉扶着她的脸,撩开了她额前的头发。
李寸心头上不再出血,最后洇出的血迹把缠着的一圈绷带染红了一块。颜柏玉森然的目光射向杨太楠三人,面露愠色。
孙尔感觉得到颜柏玉神色内的敌意和愤怒,端看李寸心等人的反应和话也能猜到这人与李寸心关系匪浅,应该是出去了才回来听说了李寸心受伤的事而生气。
孙尔说道:“李村长,您看这次的事……”
李寸心起身道:“今天天色晚了,几位就在这住一晚吧,你们村子的事……我们明天再谈。”
杨太楠三人陆续站起身,杨太楠说道:“不了,我们不方便在这留宿,今天还得回去。”
李寸心说道:“你们可以回去,但张鹤钧五人必须留在这里。”
杨太楠想开口,李寸心截了他的话,“张鹤钧他们挖三七打人的事是实情,赔偿惩处都没谈拢,人不能放走。”
杨太楠叹了口气,“那好,那就打扰了,只是我们还需要派人回去通知一声,免得村里的人担心,而且我们那边有一位医生,也可以顺道带她过来帮受伤的各位看看伤。”
李寸心听到杨太楠说道医生时,目光闪了闪,她点了下头,向云€€道:“云€€,你和夏晴今天去错金和贝贝姐那住一晚,让他们暂时住你那。”
云€€应道:“好。”
云€€领着杨太楠三人出了屋子,杨太楠看向孙尔,说道:“你回去吧,你和我,村里总要有一个人在。”
孙尔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少顷道:“让小七回去,我陪着你在这。”
这头于木阳见着人出来,忍不住在门边向里边张望。
李寸心余光瞧见他,喉管里就像有根硬杵撑着,难受,她说道:“在那鬼鬼祟祟做什么,进来。”
于木阳讨好似的笑了笑,进了屋子,身后还像有条尾巴似的缀了一串的人。
在常月屋子里和张鹤钧等人打架的几个村民鱼贯入屋,挤在门前,有点拘束地站着。
李寸心从于木阳跟前缓步走到末尾的苗炳跟前,又折返到于木阳跟前,眼睛打量着他们,打量着打量着,笑了一声,“各位今天好威风,好能耐啊,梁山好汉啊。”
李寸心向于木阳道:“浪子燕青,啊?”
于木阳哪里听不出她说得反话,看了眼李寸心头上的绷带,嬉皮笑脸终于垮了下去。
李寸心向苗炳道:“小李广花荣,嗯?”
苗炳挤着脸尴尬地笑了笑。
李寸心冷哼一声,“我是叫不住,拉不动,说的话轻飘飘像耳旁风对不对,我这个村长的话不顶用,你们是不是觉得听不听都无所谓。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那不如干脆我这村长给你们做要不要。”
一排人垂着脑袋,望着自己的脚尖,没人吭声。
李寸心问于木阳道:“于木阳,给你做要不要?”
李寸心又问于木阳身边的人,“武真,这个村长给你,你当不当?”
男人连连摆手,“村长,你别开玩笑了,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
李寸心从鼻腔里沉沉地输出一道气,好久没有说话,屋外头云€€人去打水的声音响起,村民们看稀奇发出的欢笑声和马的嘶鸣和羊细软的叫声传来,一门之隔,屋内静悄悄的。
于木阳几人忍不住这沉默,眼皮抬起来往前看了看,赵蓬莱背着手没说话,颜柏玉扶着椅背站在那头跟尊雕像似的,李寸心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来,几人的目光忙缩了回去。
李寸心向赵蓬莱道:“明年去开石矿的人选名单不用了,让这几个人顶上,我看他们有的是力气,有的是火气。”
赵蓬莱点头道:“好。”
几个人心里头苦涩不已,挖石矿是个熬人的活,今年和去年去挖过矿的人没哪个不叫苦连天的,他们情愿挨一顿板子,几人看向于木阳,希望他能求情,可于木阳绷着下颌,没说话,他们张了张口,没好开口。
“以后还有这种人,都丢去挖石矿,也不叫你们的力气白使。”李寸心向于木阳几人道:“出去。”
这次几人乖觉了,不再说不听,赶不动,听到这两个字,也不用李寸心说第二遍,解脱了似的忙不迭出去了。
赵蓬莱看看李寸心,又看了眼颜柏玉,笑了一笑道:“外头好像热闹得很,我出去看看许哥他们又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赵蓬莱走了,屋里只剩下李寸心和颜柏玉两人,李寸心在原地干站了一会儿,抿了抿嘴唇,口里有点发干,她望着桌上的茶,想过去喝水,又觉得现在有动作会有点异样。
“我……”李寸心一出声,声音便走了调,她连忙清了下嗓子,“你们这一次,走了,走了好久啊。”
“嗯。”颜柏玉简单地应了一声,目光幽幽地望着她。
李寸心眨巴下眼,脑袋断了片,把要接的“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给忘了,之前有人在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没人了,她连呼吸都有点错乱了。
第70章
李寸心无法给自己的道歉想一个好的开场白, 直接开口说对不起,气氛太断裂,不够自然, 但是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去怎么衔接, 越是急, 越开不了口, 急得发热, 热得出汗,额角的伤处痛热得像是要炸开。
李寸心舔下了下干涩的嘴唇,“我, 我……”
“村长。”
李寸心回头看去,王燃推门进来。
李寸心松了口气, “怎么了?”
王燃是看到赵蓬莱等人都出去了, 以为事情已经了结了才进来的,一进来就察觉到氛围不对, 可惜察觉得晚了,又不好就退出去,目光落在颜柏玉身上,歉然地笑了笑, 向李寸心说道:“没什么,也不急……”
李寸心, “???”
王燃指了指额头,“你脑袋上的伤不要紧吧。”
李寸心说道:“不要紧。”
颜柏玉走了过来,一个队伍里的人, 她自然知道王燃过来找李寸心是为了什么, 她说道:“再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那些种子交给她,她心里好有个数怎么处置,早收拾早了事,我一起过去,那些牛马羊也需要安置。”
李寸心心头咚地一声重重撞了一下,对一个猜测的喜悦油然升起,她灼灼地望着两人,“什么牛马羊?说起来我刚才听外头闹腾得很。”
王燃得意得想卖个关子,这次的征途战果辉煌,简直像是把村子的物资拔高了一个台阶,那种自豪成就感难以言喻,骑着马回来的时候能把下巴翘到天上去。
可惜颜柏玉不绕弯子,拉开了门,“这次队伍带回来二十五头成年马,其中有五头是种马,马鞍齐备,八头奶牛,以及十三只绵羊。”
杨太楠和孙尔已经带走了门前的张鹤钧等人,探索队伍驱赶着畜力已经到了门前,许印正指挥着人安置这些带回来的宝贝。不少村民站在外围看热闹,他们还没见过探索队回来这么大阵仗。
不光他们没见过,李寸心也没见过啊。
李寸心瞪着眼睛,指着外头,“你们怎么弄的?”这比几年前端了猪群老窝,偷回来近十只小花猪还要离谱。
王燃笑道:“远不止这些。”
探索队的人还运回来一车硫磺,那硫磺不宜和石矿一起堆放在外头,村里的仓库都是粮仓,没有存放矿物的仓库,这硫磺只得先运去了柳错金冶炼的工坊存放着。
载着新发现的作物的种子车子没有拉走,停在梧桐树前边,王燃来找李寸心就是来问这些种子要怎么处置。
在厨房里忙活的安宁等人手上还捏着大蒜提着刀就围在车边抻着脖子拼命地瞧。
探索队的人遇见了农作物带回来照旧是两手准备,一个是知道哪处是种子就收集种子,不知道哪处是种子就收集果实带回来,另一个便是在车上铺一层沃土,将整株作物带土连根挖出来,种养在车上带回来。
安宁几个人围在车前满眼绿光,原因无他,那车内生长着一从茎细叶长杂草似的作物,远看像是一根根绿色的细杆,走近了一瞧。
葱。
如今葱姜蒜,厨房佐料的三件套是齐活了,前提自然得是葱能种出来。
李寸心一过来,这几人便巴巴地望着她。
就跟他们中有些吃面喜欢就蒜瓣一样,有些人喜欢吃葱,那真是从小养的饮食习惯,刻在骨子里了,贪这一口嘴,因为记忆里的味道能缓解一丝他们对家乡的思念。
李寸心走到车边抓住一根大葱,葱尖上结了一朵黄白黄白绒球似的花,李寸心拿着拇指一推,里头黑色的籽掉落出来。
李寸心看了眼车里,现在正当季节,这些葱开花结籽的不少,笑道:“能种,种子还不少。”
安宁等人听到想要听的话,脸上红扑扑的,心满意足的离开,一边讨论着葱的一百种吃法,葱油饼、葱油面、葱泡菜、葱烧、葱爆,一边回了厨房。
厨房里正忙乱,探索队的人回来,村子里要加餐,去养殖场捉了不少活鸡过来,正在杀鸡烫水拔毛,养在缸里的几尾活鱼上了砧板,正被刮鳞。前头的铁锅里煎着咸鱼,飘出来的烟满是油的咸香,中间的锅焯着水,后头的锅里放着木甑子,蒸气透过米冒出来。
村民们兴奋地拉着马匹,抱着马脖子就想跨上去,骑马驰骋这件事就是在现代也不是谁都能去享受的事,但一定是所有人都向往的,众人见了这些马,心里头纷杂的喜悦连提了车也比不了。
可惜上马也是个技术活,姿势要到位,腰力也不能弱,最重要是压得住马的性子。
这些马虽然被驯服了,但脾气较现代游乐场里那些供游客骑玩的马儿要烈些,人挑马,马也挑人,不喜欢这人就不配合,不给他上背。
今天天已经晚了,目前又没有空置的畜舍,这些牛羊马只能暂时拴在外头,好在探索队一路回来,夜里休息时也是把这些牲畜露天安置,它们已经习惯了。
赵蓬莱把颜柏玉找去商量马厩牛舍羊圈修建的细节了,马上就要入冬了,畜舍没法建得太精细,只能尽力保证干净整洁,保暖通风,让这些牲畜有个安生之所熬过冬天。
另一头太史桓正对他们这一次的远行大吹大擂,村子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里缺乏了新鲜刺激的东西,又没有多少娱乐消遣的物什,听太史桓说着他们一路上的见闻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李寸心在旁边也听了一耳朵,这一次探索队的路线换向东北,那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条全新的道路,平原,丘陵而后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他们走得极其谨慎,以至于往前进的路线上没发现有价值的物什,前行的速度也慢,眼见得消耗的干粮快要过半,众人商议着原路折返。
太史桓在那头一拍大腿,“但是我想啊,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要找到宝藏哪有不冒点风险的,这地形地貌和我们这头不一样,草原啊,草原上边好东西多着呢,你说这牛马羊是不是,多着呢,抓上几头回来做畜力,开田挖水渠能轻松多少,我一想啊,不行,咱们得走下去。”
王燃在旁边笑骂道:“太史桓,你少他妈的嘴里跑火车,是你说的要走下去?那明明是颜柏玉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