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李寸心噌地起身,拿起草帽就往外走去。
“你去哪?”
李寸心说道:“我去问问张鹤钧这花哪摘的,我也想要!”话音没落,人已经走远了。
颜柏玉,“……”
第103章
颜柏玉特意坐在堂屋里等着李寸心, 她心里有点期盼,期盼这姑娘不是真的一点窍都没开。
可等了半天,等得人回来, 李寸心踏进屋里,两手上却是空空荡荡, 但她人倒显得挺高兴, 脚步轻快, 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
颜柏玉说道:“你不是找张鹤钧带你去摘花, 没找到么?”
李寸心瞟了眼颜柏玉,目光闪躲开,食指屈着挠了下耳鬓, 低头道:“我,我看那花长得不是特别好, 摘了没几天也要枯萎的, 就没摘。”
颜柏玉,“……”
李寸心说道:“我去后边了。”李寸心说完便向后头的菜园子里去。
那后门打开, 穿堂风迎面而来,吹得颜柏玉心里就像脑袋上的头发一样凌乱,她看着后院李寸心拿着锄头松土的身影,捏了下眉头, 她到底是不该有期盼,李寸心要是能把放在菜园子上的心思放一半在感情上, 她都不至于这么郁结,头一遭看菜园里那绿色看得如此烦闷,恨不得去把这人的菜园子给掘了。
偏偏在院子里头的李寸心毫无所觉, 这边看看泥土, 那边瞧瞧篱笆, 心情好得唱起歌来,唱什么“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颜柏玉不知道这事情有多长,但要说起他们夏天的事情,那是有够短的。
春尾和夏初黏得牢牢的,叫人感觉不出季节的过渡,一晃眼已经是盛夏了,一树一树的蝉鸣,把这夏天的热度吵得更噪人了些。
这片地方人类活动频繁后,蚊虫也多了起来,夜里本来就热,再有蚊虫叮咬,压根睡不好觉。
钱榆做的驱蚊虫的草药香囊供不应求,这玩意儿还是个消耗品,放久了就失效了,得弄新的,不是每家日日都有得用,药囊失效了就只能挨着。
这皮糙肉厚的倒是不怕咬,像颜柏玉这种皮薄又招蚊子的,着实难捱。
夜里头热,颜柏玉还能忍忍,可这又热又痒,耳朵边上还一直有蚊子嗡嗡的叫声,那是死活也难睡着,偏生躺在她旁边的李寸心睡得安稳,是热意侵不了她,蚊虫也扰不了她。
再好脾气的人都得烦闷不已,颜柏玉有些气闷地把李寸心盖着的薄被单全部卷了过来,可整个身体蒙进去,蚊子是咬不着了,人也热得不行,昏昏沉沉要睡着的时候,脑袋和手脚贪凉又伸了出来。/
那潜伏在黑暗里阴险狡诈的恶魔,终于等来了进攻的绝好机会,它落在敌方防守薄弱处,抬起两只细长的前腿,搓一搓口器,一头扎进血管之中,贪婪地汲取血液。
手背上的痒痛让颜柏玉又醒了过来,脑袋实在困倦得很,身上蚊子包的痒意又把她逼得睡不着,她皱着眉长舒了口气,便头看向窗外,外头的天已经是深青色。
身旁一阵€€€€声响,李寸心带着朦胧睡意的沙哑声音传来,“柏玉?”
颜柏玉轻声道:“吵醒你了?”
李寸心揉了揉眼睛,“没有,我惦记着收稻谷的事,想着早点醒的。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颜柏玉无奈叹息,“有蚊子。”
“咬着你了?我看看。”李寸心下了床,摸出火镰,点燃了桌上的蜡烛,明黄的光亮漫至全屋。
李寸心回到床边,颜柏玉把手臂递了出去。李寸心托着她的手,看到她手背上几个连着的蚊子包,还有几道发红的抓痕,笑道:“应该是钱医生驱蚊虫的香囊失效了,我倒是没什么感觉,估计是你这招蚊子的体质,把蚊子全吸引过去了。”
颜柏玉耷拉着嘴角,苦着一张脸,使气似的把手收了回去,轻哼了一声。
李寸心没见过颜柏玉这模样,或许因为这是睡眠时的限定版,莫名的,这一声轻哼,像猫爪子挠了她一样,心肝一颤,又痒又疼的,什么也想不到了,就只是想哄哄她。
李寸心声调都不自觉软下来,“后院里还留着几株薄荷呢,我给你拿点来擦擦,擦擦就没那么痒了。”
李寸心端着蜡烛出了房门,穿过堂屋,打开了后门,夜风涌进来,屋子里的闷热顿时减轻不少。李寸心手护在烛火前,走到菜园子里。
烛光以李寸心的手为中心向四周辐射,越远越微弱。李寸心往菜园边缘走,烛光下可见这一片土地光秃秃的,似乎刚翻了土,直到边角上才有一排杂草似的绿植。
这薄荷也是探索队这一次从新村民村庄遗址附近带回来的,移栽在了李寸心这院子里,她亲自看顾,这薄荷存活的不多,长得好的几株全给钱医生入了药,云€€想拿一点做菜也没舍得。剩余了这几株蔫蔫的半死不活,还在李寸心这菜园子里强撑。
李寸心上前薅了几片薄荷叶子下来,又开了大门,出去打了盆水回来。
李寸心将水盆放在床边,将毛巾浸在冷水里,浸透了再拧干。她拉过颜柏玉的胳膊,给她轻轻擦拭,又浸了次冷水,给她擦了擦腿。
颜柏玉皮肤上的水渍蒸发吸热,让她得了片刻间的凉快,她又忍不住去挠身上的蚊子包。
李寸心按住她的手,说道:“别挠破皮了。”
李寸心把柜子上的薄荷叶在手心里捏碎了,绿色的汁液沁出来,她手一翻,将这薄荷敷在颜柏玉被蚊子咬过的几处地方。
李寸心洗干净了手,拿起柜子上的蒲扇,给颜柏玉缓缓扇起风来。
颜柏玉身上被薄荷碎叶盖住的地方被风一扇,更加清凉,将蚊子叮咬的痒意压了大半下去。李寸心摇扇虽然不快,但那徐徐流动的风已经把如蛛丝一样裹着她的热气卷走,让她透过气来,整个人清爽不少。
颜柏玉心里那闷恶之气一散,身体便放松了下来,她看了眼身旁的李寸心,烛光映着这人平静柔和的面容,她心里泛起的涟漪一阵一阵,连绵难绝,“你先去睡吧,天都快亮了。”
李寸心给她扇着风,拍着蚊子,“不睡了,我本来也是要起来的,没事,你睡吧。”
颜柏玉兀自睁着眼看着她。李寸心只当她是被这热天和蚊子闹得没了睡意,便笑着说道:“之前看村子里,觉得那野生的艾草哪哪都长得是,我想着这么多总够钱医生用的吧,没想到到了夏天,这艾草这么紧俏,要用的时候再看,又觉得这地上一小片一小片的,怎么变得这么少了,哈哈。村子近处的艾草没多少了,没了艾草,香囊不够用了,估计大家晚上也睡不踏实,看来我之后得划几亩地出来,计划种一些需求量大的植物药……”颜柏玉这种定力都被闹得睡不着,村子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屋外的虫鸣歇了,颜柏玉耳边是李寸心在絮絮叨叨,蒲扇的风像是爱人的手温柔地抚过她,她感到宁静安心,意识像是躺在柔软的云朵上,沉溺在了其中。
颜柏玉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李寸心见她睡着了,轻轻一笑,不再说话,只是摇着蒲扇,扇子发出轻而有节奏的声响,像是一首摇篮曲。
等得颜柏玉睡得足够沉,蚊虫退出了战场,温度也降下来,外头的天已经变成了冰蓝色。李寸心放下蒲扇,轻手轻脚走了出去,打开大门,屋外混着水汽清爽的晨风吹散一室郁热浊气。
厨棚那边已经忙起来,一蓬蓬白烟飘出来。已经有不少村民起床了,帮着厨棚挑水劈柴,这些家伙很讨好云€€他们这些管后勤的,就为了打好关系,到厨房来混些厨房的边角料尝尝。
李寸心去打了水来洗脸漱口后,村子里大半的人都起了,他们这些是今天要下地收稻子的,现在天气热了,大白天里的阳光晒得人能褪层皮,他们只能把劳作的时间尽力往前推,在太阳没那么热烈时干活。
前段时候收了麦子,所剩无几的主粮得了补充,厨房里的人也慷慨了些,做了饼子。今时不同往日,新收的麦子磨了面粉,麦麸也全混在了里头,不浪费一点,口感上粗糙了不少,但这时节,有得吃就不错了,填饱肚子都得念叨一声感谢祖宗保佑,哪有这能力嫌东嫌西啊。
那饼子做得贼瓷实,大早上嗓子眼没开的咬一口能被噎半天。夏晴嚼得腮帮子发酸,嘴巴里的口水都被吸干了,忙喝了口水,把嘴里的面饼咽下去,顿时感到像有块小石子落到胃里,又像是发泡剂膨胀起来,占了小半个胃。
夏晴捶着胸口,说道:“今天厨房里的面饼怎么做得这么扎实,差点没把我噎死。”
于木阳白了她一眼,说道:“这不要双抢了,云€€不让我们吃饱,我们怎么下地。你这是沾了我们的光。”这面饼确实噎人,但也顶饱,吃上两块,能抗一上午了。
村子里不下地的一小批人大都还没起来,夏晴这是起得早了,蹭上了要去割稻子村民的早饭。
夏晴笑他,“你不跟我一样。”
于木阳,“……”他们这一队被罚去开矿的人,被李寸心暂停了处罚,让他们回来了,他们原本以为是天气渐热了,李寸心让他们避暑的,没想到李寸心无缝衔接,转头就把他们投放到种地大军里去了。
村长对他们有怜爱,但不多。
作者有话说: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出自《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这首歌。
第104章
双抢是庄稼人一年到头最忙的时节。十多天内便要收割完田里已经成熟的水稻, 再翻田、打田、灌溉,将晚稻的秧苗插下去,气候季节在后头催着逼着, 为了收成,是不能有半点懈怠的。
这十多天, 村里的人是早出晚归, 李寸心想给众人减下压也不成, 工作量和紧要程度摆在那里, 遑论她自己就是最忙的一个。
不过好在村民们知道轻重,没有消极怠工,吃饭的时候一端起碗, 看到碗里水淋淋的粥,没有多少油脂的菜, 在重体力劳作下, 人对于碳水便开始有一种发狂般的执念,一看到稻子, 便想到压实的一碗香软的白米饭,一看到土地,就想到李寸心承诺他们的‘缓过这一口气,以后腾出地来, 可以种油菜、大豆’顿时眼前就浮现了那金灿灿的菜油,鼻间就闻到了香喷喷的气味, 耳边就听到了酥肉下锅炸的滋滋的焦响。
村民就能在这苦累的活里找到片刻的安慰,有了动力继续做下去。
稻田里的水已经干了,丰收的土地被勤劳的汗水浸润后, 剩下一茬茬被收割过后的秸秆, 村民们像是一股风, 一吹过去,田地就要换一番样貌。
几天下来,百来亩稻田只剩了最远处的几亩还剩着些水稻,田里放着扮桶,村民割来一把水稻,便在扮桶里敲打,将稻子与秸秆分离,稻子落在扮桶内,稻草堆在田垄旁。
停在田岸上的车队分了两批,一队提着麻袋,将扮桶里的稻子装进麻袋里,扎好口子,背到货车上,装满一车便拖走,一队将那稻草扎成一捆捆,抱到板车上运回去,堆成草垛。
李寸心跟着车队,在稻田和村子里两边指挥着,嗓子都喊哑了。
村民们已经去吃晚饭了,运粮车队的人还在忙活。天色暗下来,仓库里光线暗淡,众人便点了蜡烛,风一吹,烛光直晃动。
孙尔正清点着入库粮袋数目,那光一晃,光线顿暗,叫她眼睛不由得一眯。李寸心站在她旁边,一面指挥人摆放粮袋,一面瞅一眼账本,见孙尔眯眼,看了看两边桌子上的蜡烛,说道:“改天叫苗炳编织一些灯笼,用纸糊了,挂起来用,光线照得更远,也没那么容易受风影响。”
赵蓬莱接过前边人递来的粮袋子,转手抛给站在粮袋子堆上的村民,让其码放,他回头对李寸心笑道:“村子里只有白纸,你拿白纸来糊灯笼岂不是白灯笼,这挂起来可不吉利。”
于木阳抗粮袋子抗得气喘吁吁,忍不住要扛几句,“我们这是什么地方,你还隔这讲究这个,有得用就不错了。”
李寸心说道:“说起这个,前段时候贝贝姐还跟我说想给布料染色呢,钱医生出去采药的时候发现了茜草和槐花,茜草正好可以做红色的染料,我想既然能染布,应该也能做红纸吧。”她之前是没想到钱榆不止能做医生,她这医者的天赋还能当太史桓的百科天赋来用,做户外探索,只因这户外的野植,几乎都能当作植物药来用。就好比这茜草、这槐花,钱榆因为这中医的天赋,知道这两种植物的药用价值,从而知道这是茜草和槐花。
钱榆虽然不知道这茜草和槐花能染色,但蒋贝贝他们这些纺织类天赋的人知道啊,钱榆之前给伤员换绷带,经常需要蒋贝贝他们这些管布料的人协助,一来二去,熟络不少。
钱榆出去采药回来路过那个小小的还只是个雏形的纺织厂,蒋贝贝总要招呼她一声,问问找到了什么。
这一说是茜草,纺织厂里的村民都欢喜地涌出来,一说是槐花,都凑到钱榆身边看。他们织布这样久,出来的布都是它本来的颜色,要么是白色,要么是米灰,颜色单调,且灰扑扑的。
村民们对衣服的颜色都不甚在意,似于木阳这种经历过衣不蔽体的人,能有衣服穿就很满足,似钱榆这些人没经历过衣不蔽体,衣服穿得舒服也知足了。比起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村民们更在意今天吃什么。
但纺织厂的绣娘们不一样,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们的工作都是织布成衣,当在一个领域打牢了基础稳定了,就总忍不住向更广阔的地方伸展,做出更多的成就来。就像李寸心种田,把村子里的人养饱以后,就开始想着不光要吃饱,还得吃好。他们也想着不光织布,也要织好布,织好看的布,让村子里能有更多的颜色。这不光是村民,更多的是对自我成就的一种渴求,所以他们见着这些植物染料这样欢喜。
只可惜村子这段时候物资紧缺,不光是粮食,新村民涌入后,布料储量也迅速耗尽,绣娘们也明白,在村子稳定下来之前,更需要的是物资上的满足,而非精神上的满足,所以染布这事,蒋贝贝也只是向李寸心提了一嘴,而没有实施,算是做了个预约。
李寸心等人还在搬粮食,云€€找了过来,看着忙活的众人,喊道:“别忙了,别忙了,先去吃饭呐,这些先放着等明天再弄,村民们都等着你们呢。”
李寸心隔着搬运粮袋的人冲着云€€说道:“这些不能放,夜里受了潮,不易保存的。云€€,你回去让他们先吃。”
云€€说道:“那先了饭再来弄吧。”
赵蓬莱接过话茬,说道:“做事情得一鼓作气,现在去吃饭,肚子是饱了,气也泄了,哪里还想动弹再回来做事。你给我们留点就行了,我们把这点搬完就回去了。”
云€€没有办法,又忙转回去,给众人留晚饭去了。
李寸心伸手要去拿孙尔的账本,“天太晚了,你也跟了一天了,先回去吃饭吧,剩下这点我来记就行了。”
孙尔玩笑道:“我记的账怕你看不明白。”
李寸心一噎,“我也没那么笨。”
孙尔道:“只剩一个收尾了,也不在乎这点时候,有始有终吧。”
李寸心吐槽道:“你跟了好几天了,这么操劳,我怕你身体撑不住,到时候病倒,你是有始有终了,我怕钱医生叫我有始无终。”
孙尔脸色微赧,说道:“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不要紧的。”甚至恢复到火灾之前那段时候的水平,只因李寸心费了心,也着实慷慨。
在这段物资吃紧的时候,她能让云€€比着伤员的份例,早起给她做一份蒸蛋,晚睡前热一杯牛奶,甚至在例假来时,能做上一份姜撞奶。
这些吃食,就是在他们村子灾难未来之前,都算是奢侈了,她身体弱成这样的大部分原因就是初到这世界时受过伤,以及流浪时衣食不济、营养缺失给拖累的。如今李寸心能想方设法给她补充营养,又不让她太过劳累,再有钱榆看顾,这身体自然也就一天天养了回去。
她有时候真是感慨,他们村子能遇上李寸心;有时候也真是要摇头失笑,就连杨太楠都臣服了,也不怪自己心里头倾向李寸心,将她当作村长的不二选择。
李寸心见孙尔坚持,粮袋也确实不剩多少了,便由着她了。
等到这粮食搬完,天已经全黑了,可众人摸着这堆得仓库满满的粮食,心里头却格外满足。
李寸心和赵蓬莱关了大门,她嗓子疲惫,向着众人说道:“好了,大家回去吃了饭,赶紧休息吧。”
众人哪还有心思吃饭啊,只想立刻倒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就连李寸心也是如此,径直走回屋里,也不管云€€从锅里端来的饭菜,进了房间,鞋子一蹬,就躺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颜柏玉倒了水回来就瞧见这澡不洗,衣不脱,直接躺在床上睡的人。颜柏玉走过去拉着李寸心的手腕,“起来,怎么衣服也不脱就躺床上,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