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斯蒂德被打得头颅偏向侧边，但却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而是轻佻而纵容地看着何屿菩，眼神意味深长地掠到他身后。
何屿菩掀了掀眼皮，顺着它的眼神看去。
他方才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可以夺走他性命的阿里斯蒂德身上，竟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男性玩家在地上苦苦挣扎。
男性玩家被怪物人鱼压在身子下，喉间的声带被撕开，发不出任何求救声，只能含糊着呜咽，感受着血液即将流尽的恐惧感。
他的肚子越来越大，耳后长出鱼鳃，四肢的皮肤开始变得松弛并且长出不少黑色鳞片，脸颊深深地凹陷了进去，似乎全身的生命力都被肚子内的小怪物吸收。
随着小怪物的飞速成长，怪物人鱼的伤口也跟着愈合，被折断的枯甲也恢复正常，两者之间像是建立了不知名的联系。
男性玩家肚皮被撑成薄薄一层，能隐约看见里面蕴养的小怪物在活动。半晌之后，小怪物的利爪划开了母体的肚皮，从里面“爬”了出来。
它五官错乱，漆黑的眼神带着懵懂，唇角勾着微笑，看上去分外诡异。
阿里斯蒂德拢住何屿菩的后颈，姿态温柔，眼神却带着天然的掠夺，浑然不知自己说的话有多可怖：“看，那个男性人类可以，你自然也可以。”
“等你被标记了之后，身体会发生改变，到时候就是我们一族尊贵的人鱼王后了。”
何屿菩听见自己心脏在疯狂跳动，浑身血液逆流而上，寒意从脚底蔓延至脊梁骨，寒毛直立。
“我有命享受这个待遇？”
阿里斯蒂德似笑非笑，丝毫不把他的抗拒放在眼底：“幼崽生下来之前，你可以自由支配这个权利。”
何屿菩冷笑，以刚才男性玩家的流血情况来看，对方仅仅是被逮捕了半个多小时左右，身上的幼崽就已经成熟破体了。
这个该死的人鱼直到现在还在蛊惑他！
何屿菩有种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觉，手指不停地翻转着，薄唇轻启，只差一个手势就能唤出白色业火。
现在不用方术会死在阿里斯蒂德手上，使用方术会被判定人物ooc，被系统湮灭灵魂。
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带走一个。
阿里斯蒂德丝毫不知道面前的年轻船长已经做出了玉石俱焚的决定，它的鱼尾将何屿菩的腰抵住，而后用尖锐的獠牙刺破对方后颈的皮肤。
人鱼的毒液透过獠牙入侵人类躯体。
何屿菩体内升腾起致命的冷意，血液似乎被凝固住了，身体克制不住地想要蜷缩起来，喉间在脖颈缓慢滚动。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身体在发生变化，耳后似乎是长出了鱼鳃，在空气中短时呼吸，给身体摄入更多的氧气，脑子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三秒。
只要在被标记三秒后无法挣脱阿里斯蒂德的囚禁，就动手与这个野兽同归于尽。
何屿菩用力地闭上眼睛，有些不甘。
倘若结局是他与阿里斯蒂德同归于尽，相当于帮谢€€言解决了休息站中的对手，未免也太便宜这个人了。
他还没报复谢€€言给予自己的苦难、欺骗、甚至是上个副本的捉弄。
等等……何屿菩眼睛猛然掀起。
谢€€言！
阿里斯蒂德标记他是为了加强愈合伤口的力量，从而对付谢€€言。
那谢€€言绝对不会对他的处境坐视不理，倘若他还想要这艘船，就会从阿里斯蒂德手中救下他。
阿里斯蒂德将他囚禁在怀，正好挡住了直播间观众的视角。
何屿菩牙齿咬破舌尖，口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强行改变手势结印，脑海中反复低咛：
三界内外，怪煞听令。
去寻一人，名唤谢€€言，将他运至我身。
我以阳寿为贡，役使怪煞……
他咒语刚在脑海中念完，翻转的手指毫无征兆地被阿里斯蒂德钳住，转过头，正好对上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带着点残忍的杀意。
阿里斯蒂德唇角勾起令人心惊胆战的弧度，声音低沉，如同轻叹：“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清除无比地听到了，你在呼唤谢€€言。”
何屿菩顿住：“……？”
他分明记得人鱼是天帝认证的妖族，若是勤加修炼，甚至可以成仙。
怎么会沦为被神诅咒的怪煞？！
“我只是个普通人类，可没这么大能力。”
何屿菩不能承认，抬头蔑视地瞥了他一眼：“原来你这么害怕我的小狗，真是废物。”
阿里斯蒂德无声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他的冒犯，或者说是懒得理会。这次不再温柔地对待怀中人，而是将獠牙狠狠嵌入，加速毒素入侵的速度。
何屿菩手指被钳住，施展不了咒法，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身体被逐步同化，手背开始浮现漂亮的白幻色鳞片。
阿里斯蒂德分开他的双腿，将他压在身下，似乎是想进行最后一步，坚硬的鱼鳞抵住何屿菩的新生鱼鳞，发出的清脆声响像是夺命符。
何屿菩也长出了枯长的指甲，用锋利的边缘刺入阿里斯蒂德的手心，试图将手指抽出。
阿里斯蒂德手心渗出冰冷血液，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饶有兴趣地看着身子下的猎物挣扎。
它欣赏了会，看着对方漂亮到极致的容颜，眼神暗沉了几分，单手将他的双手钳住，锁在何屿菩的上方。
在绝对实力的压制下，何屿菩几乎是绝望了。
他身体迸发出对生存最初始的渴望，硬生生掰断枯长的指甲将手指抽了出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翻转手势。
阿里斯蒂德屈身，即将彻底覆盖在对方的躯体上；何屿菩玉石俱焚的手印也即将完成。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黑影覆在了何屿菩的白发上，而后冰冷的血液滴到了他白皙的脸颊，缓缓滑落。
何屿菩手指的动作停住，只见熟悉的刀身刺透了阿里斯蒂德的喉咙，刀尖悬停在何屿菩的额头上，仅有毫厘之距。
“早就警告过你，别靠近阿里斯蒂德，怎么就是这么不听话。”
阿里斯蒂德的头发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连着它的身体，被像垃圾一样丢到了周围。
这道声音低沉、寡淡、带着轻蔑众生的散漫，能轻而易举地让所有人依赖他。
何屿菩从未认真听过这人的声音，如今濒临死亡，感官被无数放大，这才听得真切。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独特的嗓音么？
他抬眼看去，不远处是双沾满血迹的昂贵皮鞋，在它的周身，尽是怪物的尸首，而这道声音的主人正逆着光影，垂眸看他。
就像伪装成神明的怪物一样。
何屿菩迟钝地想着，怪不得那些玩家会为他荒谬的谎言而发狂，这人的实力实在是太恐怖了。
谢€€言身上每处伤口都在淌着血，连呼吸都微弱了起来，长睫沾了点血珠，垂眸睨着地上失神的年轻船长。
何屿菩发丝凌乱地平躺在地，地上暗沉的血液更称得他肤色白皙，耳后长出了妖艳的鱼鳍，皮肤上覆上了层白幻的鱼鳞，颜色在光的折射下波动。
劫后余生的惊悚感还没过去，何屿菩无力地喘息着，想要从地上挣扎起来，但没有任何作用。
“真是没用。”
谢€€言眼中掠过惊艳，但面上却是云淡风轻，似是兴致不高地淡道：“逃吧，在我反悔之前。”
他抬手一劫，拦住了想要扑向何屿菩的阿里斯蒂德，刀身对准对方的心脏：“你的对手是我。”
阿里斯蒂德脖颈被刺穿的伤口已经恢复完毕，它现下太虚弱了，急需标记伴侣吸取对方的生命力，来增强自己的自愈能力。
但它这么迫切，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
谢€€言握刀的手往后一掠，力道加重，将对方本就破损的鳞片刮开，露出里面脆弱的皮肤，而后手腕翻转，将刀尖刺进血肉。
“这么急着转化他，是因为已经开进冰山的领域了吗？”
他的刀尖不断深入，唇角勾着嗜血的弧度：“他达成了两个杀死你的必要条件，是不是很害怕，变成泡沫消失在海面上。”
“闭嘴！”
阿里斯蒂德皱眉，最恐惧的事实被敌人毫不留情地揭开，只能就像头发怒的野兽般怒吼：“把他还我，不然就杀了你！”
谢€€言嗤笑一声：“我拭目以待。”
何屿菩费劲地从地上站起来，活动了下血淋淋的手指，身上的鳞片让他很不适应。
他仔细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顿时有了决策，趁着谢€€言还能拖延时间，起身往驾驶舱跑去。
[疯了吧，这种情况怎么还往驾驶舱的方向跑啊救命，阿里斯蒂德想摧毁发动器，肯定会派人鱼在那里守着阵营！]
[欺诈师好像知道解决办法，老婆快去问清楚啊，然后把阿里斯蒂德嘎掉！！]
[这休息站估计有屏蔽系统，欺诈师没办法直接说，不然都提醒到这份上了还打哑谜，这不是犯贱嘛？]
何屿菩身上疼得发麻，后颈的伤口为中心，向四肢末端扩散，清晰地感受到身上的变化，以及耳后鱼鳃传来的强烈刺痛感，甚至影响到了他的听力。
他几乎是边捂耳朵边跑的，受伤的身躯步伐踉跄，完全是凭着本能的驱使，耗尽全身的力气才跑到了驾驶舱前。
然而刚到前往驾驶舱的楼梯口，他就被两只怪物人鱼拦下了。
它们嘴里叼着半截人类身躯，漆黑的瞳孔扫视着面前的年轻船长，伸手扼住对方脖颈，像是在判断该不该杀。
然而在看见何屿菩的白发时，怪物人鱼顿了下，伸手就要将他扛起来。
何屿菩自然知道它们想干什么，想必是阿里斯蒂德之前下过只要看见白发人类，就将这个人类带到他面前之类的命令。
他眼疾手快地往后退，躲过了怪物人鱼的手，手指翻转就要使用方术。
【警告！】
冰冷无情的机械音在他还没完成手势的时候先行提醒，悬浮页面的身法卡也在微微发红。
人鱼皱了下眉头，似乎有些不悦猎物的调皮，弯起枯长的指甲，就往何屿菩的手臂攻击去。
它与人类交过几次手，知道攻击人类的四肢，不仅不会造成对方的死亡，还能限制对方的行动能力。
何屿菩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右一倒，只见怪物人鱼整只手轻而易举地穿透墙壁，几块瓷砖的碎片“叮当”几声掉落在地，甚至有些碎末落在他的衣物上。
就差一点点，他的手就被卸了。
人鱼若无其事地伸回手，漆黑的眼神带着阴冷，步步朝着猎物靠近。
何屿菩后退几步，但后面是个死角，根本无法逃脱，更别说他现在还负伤在身，对上着两只人鱼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他深吸了口气，豁出去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人鱼不理会他，弯起璞爪，将尖锐的指甲对准他的大腿。
就在指甲即将刺破皮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