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宣帝听到这话又愣了一愣,不知为何心里竟也生出一股希望来,回想了一下,蒋皇后找来了好几个太医,但实际只让周院判给他看了病,之后关于治疗和药方,都只是周院判把情况转述给其他太医做的讨论。
周院判明显是被蒋家收买了的,肯定是故意不给他治,告诉其他太医的也不是他真的病症!若是换成其他太医,兴许本来就可以治好!
永宣帝一下子又振奋起来,刚忍不住想挣扎,找其他太医来给自己看诊,却见那边刚刚自封了太子的誉王似乎终于过足了瘾,把注意力投向了没有去向他臣服的祝子翎和容昭。
蒋皇后冷冰冰地盯着他们眯了眯眼,厉声道:“厉王,厉王妃,还不快来见过太子?”
说着她又故意斥道:“皇上如今病重,你们远远地磕个头就是了,凑那么近耽误皇上休养,是想做什么?”
既然事情顺利,那永宣帝也不必多留了,以免夜长梦多。容昭和祝子翎自己要跑过去,倒是正好可以借机把永宣帝接下来的“意外”甩到他们头上。
蒋皇后自觉自己的儿子已经旗开得胜,神态和语气都有掩盖不住的高傲和得色,哪知道祝子翎却是浑不在意道:“太子?哪里有太子?”
祝子翎甚至都没看蒋皇后他们,漫不经心道:“我倒是看见了有个太想当皇帝于是睁眼说瞎话还找了一群观众自欺欺人的傻子。”
“你说什么?!”
没有想到事已至此祝子翎还这般胆大,誉王和蒋皇后霎时间都是面色一变,连蒋庆泽也忍不住目露凶光。
“疯言疯语,难登大雅!”誉王冷冷看着祝子翎,说道:“不要以为你是亲王妃就可以胡作非为,如今孤乃太子,君臣有别,还不给孤跪下!磕上三个响头,孤姑且饶过你这一回。”
誉王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太子的身份里,加上想到马上要解决掉容昭,畏惧之心尽去,满面颐指气使之色。
容昭看到他这么对祝子翎说话,一双黑眸中已经尽是杀意,懒得再等誉王和蒋家的后续招数,忍不住就要直接出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竟还有一个人动作比容昭更快。
“住……住嘴!你算个什么狗屁太子?!”
第185章
见蒋皇后那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誉王更是张口太子闭口自称孤,永宣帝简直怒不可遏,恨不得能把对方得意得刺眼的嘴脸砸扁了才好。然而他现在动弹不得,只能在想象中一遍遍积累起更多的怒气, 把自己憋得脸色紫红。
出乎意料的是, 这股积聚在永宣帝胸口的怒气像是在某个瞬间一下冲破了阻碍, 传递到了整个身体,让他原本不受控制的四肢突然就有了力气, 并且在永宣帝还未意识到的时候, 就“腾”地坐起,抓起了脑袋下面足足有将近十来斤的瓷枕, 一下子将其抡飞了出去。
伴随着重物前行的呼啸, 永宣帝略带含混但却用力到几乎声嘶力竭的愤恨斥骂也在殿中回荡,一时间惊得所有人都愣了。
誉王更是完全猝不及防, 都忘了去躲飞来的瓷枕。
不过永宣帝虽然有力气了,但准头显然还并不行, 瓷枕没有砸到誉王,反而撞到了旁边奉承“新晋太子”最起劲的周院判身上,而且还恰好砸到了脑袋。
周院判一下子被砸得头昏眼花,一声痛呼还没能完整出口,就噗通一下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众人这下才纷纷从突如其来的惊变中回神。吓了一跳的誉王和蒋皇后等人蓦的抬头,惊疑地朝不知怎么突然恢复了的永宣帝看过去,却见永宣帝自己也满脸惊讶之色,将那只“力掷瓷枕”的手放到自己眼前来回看了看, 又张嘴试着清了清嗓子,随即眼中便流露出一阵狂喜€€€€
这、这是……他的嗓子和身体突然好了?!
和永宣帝的欣喜不同, 誉王和蒋皇后看到这一幕脸色明显意外和慌乱了起来,誉王忍不住开口:“父、父皇,你怎么……”
“太子殿下!”左相蒋庆泽脸色发青地打断了他,径自向一旁的几个“侍卫”示意:“皇上病情有变,思维混乱,恐怕是回光返照。尔等还不快去保护皇上,以免皇上不慎伤及己身!”
蒋庆泽快速说完一番颠倒黑白的话,扫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周院判,心脏急促地跳动着。
除了周院判,剩下几个太医他们并未能完全拿捏在手里,那几位重臣更是不好控制。
本来只要永宣帝没法反驳,此次将誉王坐实成名正言顺的太子至少也有七成把握,但如今突生变故,只能指望这些人都识趣看得懂形势了。
在场的人都不傻,蒋庆泽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永宣帝必然要死,怒斥誉王并非太子更是胡话,做不得数。
但如果说刚才尚可以让那些重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成是皇帝病逝太子正常即位的话,现在誉王和蒋家就已经是明晃晃的想要弑君篡位了。
哪怕这几个大臣并没有那么忠烈,但面对这样一不小心就要遗臭万年的局面,还是纷纷变了脸色。
由蒋家死士假扮的侍卫们直接朝永宣帝和在场的太医大臣们围了过去。
“好、好你个蒋庆泽……”永宣帝的怒火几乎要烧出眼眶,可惜刚刚那砸出瓷枕的一击似乎已经透支他的体力,如今他抬起手还有些颤抖,怒骂几句气息便有些不稳,只能死死地瞪着誉王几人:“你、你们……”
永宣帝并未恢复太多,这会儿想要骂人却说不明白话,一时间又怒又急。那些大臣和太医俱是脸色难看,对誉王和蒋家的行径心生不满,却一时无人敢出声为永宣帝诉清正统。没想到在场的人都并未放在心上的祝子翎这时开口了:“皇上这不是自己好了吗,我看多半没什么大事了。左相也不让太医看看就说是回光返照,是在盼着皇上死?”
祝子翎对永宣帝摇头唏嘘道:“皇上看看你养的这好儿子,盼着你死都迫不及待成什么样了,就差没普天同庆,赶紧丧事喜办自己登基了。”
“……”誉王被道破丑事,脸色难看,忍不住冲祝子翎喝道:“住嘴!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妻,还妄图口出狂言蛊惑帝心!孤乃是圣谕敕封的太子,名正言顺当承大统,别以为尔等哄骗了病重神智不清的父皇说几句胡话,便可以以下犯上!父皇突然回光返照,说不定就是你们做的手脚!”
永宣帝突然好转让誉王很是慌乱了一阵,但被蒋庆泽提醒后,誉王便很快意识到,如今只有不做不休这一条路可走。在场任何质疑他的人都不能留,永宣帝更不能。
即便他原本并不想明着对永宣帝动手,现在也别无选择。
所幸的是,他们本来就打算好了要对容昭动手,因此做了不少布置。就算如今永宣帝莫名好转,也足以将变故镇压。
“来人,将厉王和厉王妃押下去!”誉王镇定心神,冷声下令:“父皇现在身体虚弱,应该安静休息,不能让无关人等打扰。”
一干死士们快速围了上来,其他人即便明白誉王这是弑君逼宫,也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倒是直面威胁的祝子翎面色轻松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皇上好好的,轮得到你说话么?一个假太子还抖威风,没准你比皇上死得还快呢。”
“……”
永宣帝听着祝子翎这话,一时竟有些分辨不出好赖,但紧接着他便突然感觉呼吸一畅,骂誉王的话终于能出口了€€€€
“逆、逆子!朕可还没死!”
顾及到誉王手下的那些死士,永宣帝不敢骂太狠,勉强按捺住怒火,试图言语让对方收手:“你给朕把这些人撤下去,朕不需要!先让太医过来给朕看病!”
永宣帝现在确实不像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样子,况且祝子翎都能忠君直言,辅佐了永宣帝多年的老臣刘次辅见状忍不住出声道:“既然皇上得天庇佑,病情好转,继位之事不如容后再议吧。要以皇上龙体为重啊!”
蒋庆泽闻言冷笑一声:“刘大人从哪里看出来皇上病情好转?分明是厉王挟持了皇上,还不顾皇上安危,用了不知何等武功邪法强行逼迫皇上起身说话!刘大人听信那厉王妃的说法,不欲让太子殿下派人保护皇上,是有何居心?”
誉王接收到蒋庆泽的示意,心领神会,当即给死士下令道:“父皇安危事关重大,非常时刻,意图混淆视听者,格杀勿论!”
既然已经决定要威逼这些人臣服,干脆在第一个敢质疑的人出声时就杀鸡儆猴。
作为皇帝倚重的重臣,刘次辅自忖到哪里都有几分薄面,没想到向来态度温和的誉王竟然一言不合就要杀他。他还来不及错愕求饶,刽子手便已经举起了刀。
看着死士二话不说就用锐利的刀锋朝刘次辅的颈项挥去,其他人俱是心惊胆战,然而却无人再敢出声阻止,只能撇过头不忍多看。
眼看刀锋将近,刘次辅恐惧地闭上眼,感到一阵冰凉的风从脖子上掠过,觉得自己是必死无疑了。
果然下一刻便是一声惨叫响起,脖子上痛得不……
等等!他的脖子……好像不痛?
而且他也还没张嘴……
那惨叫的是谁?
刘次辅诧异地睁开了眼睛,却见那个死士已经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他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周围,发现其他人都看向了一个方向,那是……厉王?
“四弟不是嗜杀如命么,怎么现在还救起人来了?”誉王盯着容昭,阴恻恻地道。
容昭面色冷淡:“本王想怎么做,轮不到你管。”
“现在这紫宸殿是孤说了算,往后大启天下也会是孤一言九鼎!你以为自己有点功夫,就能给这些人当救星了?”誉王说着朝容昭冷笑了一声,眼中显出几分不怀好意来:“哼,救吧。你现在救得越痛快,等会儿就死得越惨。”
语罢他不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掩饰,直接让死士对容昭和永宣帝动手:“把这些人都给孤拿下,特别是孤的好四弟,不论死活!”
永宣帝怎么也没想到誉王竟会如此心狠手辣,面对那帮冲过来的凶徒心脏一阵紧缩,忍不住慌乱喊道:“住手!朕、朕乃真龙天子、九五至尊,胆敢弑君犯上,再不收手,定然被处以极刑,株连九族!”
没人理永宣帝,祝子翎看向容昭,用精神力问他:“王爷,要不要我把这些人控制了?”
“不用,”容昭把他安抚下来,“本王能解决,翎儿养精蓄锐就好。”
容昭连牵着祝子翎的那只手都没有松开,直到刀光冲到眼前,永宣帝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几乎要厥过去时,才用另一只手拽下龙床边的一串珠帘,随手扔了出去。
珠帘寸寸断裂,一颗颗珍珠四散成道道流光,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死士还未能做出反应,指甲大小的珍珠一个闪烁间便没入了他们的胸口。
连血色都没沁出多少来,这几人便伴随着几声短促的惨叫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短短一瞬间的变化,把那些大臣太医都看愣了,特别是刚刚获救的刘次辅。
原来厉王刚才救他,就是这样救的……
这次用掉了一把珍珠,刚才大概只用了一颗吧?
誉王安排的都是凶煞之徒,而且是一批人满怀杀意地冲过去,看起来极有压迫感。哪怕知道容昭武功高强,他们也忍不住觉得对方恐怕凶多吉少。
然而容昭仿佛只是随便一挥手,便将这一波进攻瓦解得无声无息,比拂去身上微尘还要来得轻描淡写。
俗话说蚁多咬死象,然而眼前这一幕却是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誉王企图困杀容昭,反而是在以卵击石了。
看起来誉王精心安排的这些人简直根本不能威胁到他分毫。
蒋家死士一个照面便死伤惨重,后面那些人也顿时有些踌躇不前,誉王见此脸色铁青。
即便早知道容昭不好对付,誉王也没想到他们特意安排的这么多好手都没能给容昭带来一点威胁。
偏偏这时祝子翎还赞叹出声:“王爷真厉害!这珠帘的珠子还有百来个呢,每人送一个,估计还能剩下不少。”
“……”
永宣帝本来都紧张得忘了呼吸,这时候听见祝子翎这话,突然感觉半颗心已经放回了肚子里,终于喘出一口气来。
从前他向来忌惮容昭高绝的武功,现在倒是头一回为此感到了安心。
谁能想到,一直谦恭孝顺的誉王实际却是真正弑君谋反的那个,反倒是从不给他这个父皇面子、甚至动辄发疯杀人的容昭救了他的命。
“誉王殿下可能是太弱了吧,根本想象不到王爷有多厉害,才会让你们过来白白送死。”祝子翎对剩下面色严峻的死士说道。
“不过这也不怪他,毕竟夏虫不可语冰,誉王殿下应该也不是故意的。”祝子翎冲着脸色铁青的誉王笑了笑:“就像自作聪明的蠢货去揣测真正的聪明人,以己度人的结果一般都是这样的。”
“我看多出来的珠子不如就都送誉王殿下吧,到时候也不用再安排陪葬品了,这些就尽够了。镶进血肉里,保证誉王殿下死了也能带走。要不然作为谋逆的乱臣贼子,恐怕是不会有人给殿下祭祀烧纸的。”
“……”
祝子翎这一番话听得永宣帝等人一愣一愣的,容昭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还认真应道:“好,就按翎儿说的办。”
誉王被说得脸色青红变幻,蒋皇后更是忍不住气急败坏道:“旭儿是要继位的太子,待会儿出了这紫宸殿,天下人自然知道谁才是乱臣贼子,你们也就是现在还能逞点口舌之快罢了。”
蒋皇后阴狠一笑:“不怕告诉你们,这殿中的安神香可是专门为厉王准备的好东西!普通人闻了只是容易困倦乏力,但习武之人却是会内力不畅、经脉滞涩,越是动用内力,越容易引发内伤。武功越高,就越容易走火入魔。”
誉王也想起这点,显然立刻重拾了信心,露出一丝笑来,说:“没错,厉王妃恐怕是高兴得太早了。这些‘侍卫’事先可都服过解药,不知道孤这武功绝顶的四弟,在殿中呆了这么久,又接连动用内力,还能撑多久呢?”
“厉王妃是不会武功不懂这些,四弟自己现在想必已经感觉到不对了吧?你的内力还能用几次?到时候走火入魔,怕是不用别人动手,你就自己先把现在护着的这些人都杀个干净了。”
誉王不怀好意地笑道。
容昭闻言只看着他微微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这个安神香的问题他早就有所猜测,并不意外,而有祝子翎一刻也不松手地给他送治疗异能,现在更是无须有任何担心。
但这话虽然对容昭不起作用,听在永宣帝等人耳朵里却是有如晴天霹雳。他们才刚因为容昭的强大看到了希望,没想到转头就听到了这样的噩耗,一时间不由地再度心生悲意。
这一劫难道是注定躲不过去了么?
意识到毒烟这个后盾,那些死士们也明显降低了对容昭的畏惧,在誉王的命令下再度冲了上来。
虽然知道毒烟对容昭没影响,祝子翎还是不自觉地加大了异能供应。照顾好自家王爷后,顺便给永宣帝施舍了点边角料,免得这人重病状态下一不小心被吓得心肌梗死。同时祝子翎还不忘继续嘲讽誉王:“想得倒是很美,不过都说了夏虫不可语冰了,万一王爷在走火入魔之前解决掉你们也绰绰有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