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风不偷月 第71章

项明章惊异地看着他:“你是怎么想到的?”

楚识琛回答:“跟整体相比,宣介会是一个可大可小的节点,项樾在‘点’上造成失误,那就帮忙解决最重大的问题来弥补。”

将功补过,这个“功”的分量足够了。

辽阔夜幕璨璨晚星,不敌楚识琛的眼眸精光,内敛暂退,他仿佛瞄准了猎物的弱点,露出势在必得的把握:“一切离落幕还早,过错要补,胡秀山要见,鳌头还要继续争。”

须臾间,项明章€€楚识琛情绪难明,几乎被震慑住。

项樾是科技公司,甲方是政府,银行是处在另一层面的第三方,一般人根本不会联想到。

可楚识琛完全从官方和银行的交互入手,然后插入项樾,项明章佩服他的思路,说:“车到山前,你辟出了一条路。”

楚识琛眨眨眼,眨落方才的气魄,抬眸已是平和镇定:“谁开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翻过山抵达终点。”

将近凌晨,婚礼终于要结束了。

一些宾客下榻酒店休息,楚识绘自己在家,楚识琛和楚太太不会在外留宿。

楚太太玩得尽兴,高跟鞋踩得脚掌痛,等司机开车的时候,她挽着楚识琛小声念叨今天听到的八卦。

楚识琛这一日也算跌宕,私情,公事,哪样都费心费力,现在揣起有的没的,老实地当片刻乖儿子。

楚家的车开过来,项明章目送楚识琛离开,然后勾着车钥匙落了单。

每逢项家的好日子,项明章兜转一天,最终都会去缦庄。

跑车的副驾上落着楚识琛的胸花,白色铃兰,项明章闻着微弱的花香味一路飞驰。

缦庄南区滑开两扇大门,项明章减了速,车灯照过沿途的幽幽密林,驶到主楼前,惊动了打理庄园的管事和佣人。

项明章没什么吩咐,让大家回去了,拾阶进楼,只有彻夜长明的灯火在等他。

整座建筑精心打造,几十个房间应有尽有,被段昊打趣成归隐之地,其实就像个冷冰冰的偌大宫殿。

项明章不想上楼,随便挑了间起居室,打算凑合一夜。

门没关紧,偷偷进来一只猫,毛发雪白,胖了点,脖子上套着个蝴蝶结。

项明章坐在床尾换衣服,轻哂一声:“你在这儿过得挺滋润。”

灵团儿不敢靠近,卧在地毯上瞪着蓝绿色的眼睛,项明章睥睨而视,不知是问猫,还是在问谁:“你觉得外面自由自在好,还是被关在这儿更好?”

猫没有回答他,手机先响了。

是瑞士那边的答复,关于怀表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

项明章希望落空,闭目仰躺在床上,脑中大大小小的事情相互冲撞不休。

一大半都围绕着“楚识琛”。

项明章反复咀嚼楚识琛今晚说的话,仔细推敲楚识琛的策略,惊喜于楚识琛居然想到借银行之力。

银行……

项明章突然发现,这不是楚识琛第一次谈到“银行”。

上半年历信银行的项目,楚识琛就参与了,几乎充当顾问的角色。

再往前追溯,拿下历信的契机,是楚识琛找到了琴行,以一首琵琶曲赢得与赵组长面谈的机会。

当时在琴行楼上的咖啡馆,楚识琛和赵组长聊银行业务的变迁,了解之详细,甚至让赵组长以为他在银行工作过。

项明章抽丝剥茧,一点点向前推,回忆起楚识琛提及银行的第一句话。

“这栋楼曾经是一间银行,铜臭气最重的地方,改成咖啡馆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项明章倏地睁开眼。

他记得从琴行出来,在街上,楚识琛回首望着那栋楼,情绪十分低落,后来跟着他去€€窖喝醉了酒。

那首悲鸣的琵琶曲,那张拨弦时隐忍的面容,离开那一刻的郁结难释和魂不守舍。

项明章一直疏忽了,除了€€待怀表反常,楚识琛那天的反应一样不同寻常。

到底是为什么?

欧丽大街七十四号,一间银行旧址。

心绪沉浮,项明章缓缓念道:“楚识琛,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63章

一夜枕冷衾寒,项明章早早醒了,床尾榻上,灵团儿卧在他脱下的衬衫上酣眠。

项明章有些嘲弄地想,这只猫是嫌寂寞要人陪,还是同情他孤独,来陪伴他?

无论哪种都有点可怜,偌大的建筑,辽阔的庄园,华美之下没有丝毫鲜活人气儿,树越种越多,企图凭借草木增加一份生机。

项明章起床洗了个澡,南区不常来,预备的一切衣物和用品都是崭新的,他换了身衣服,出门时晨雾还未散尽。

经过湖泊,左岸按照他的吩咐种满了水杉,可惜长得不够高大。

项明章开车到北区,庭院一早洒过水,湿漉漉的,他穿厅过堂没找到人,到供奉观音像的起居室门外敲了敲。

“进来。”

项明章推门而入:“妈。”

缦庄的南北两区是两套人员配置,平时互不相干,白咏缇不知道项明章过来了,她在桌后写字,问:“昨晚来的吗?”

“嗯。”项明章道,“在抄经?”

白咏缇每天早晚各抄写一章,放下毛笔说:“抄好了。”

项明章的大衣敞着怀,双手插在口袋里:“有这个工夫不如多睡一会儿。”

“别乱说话。”白咏缇将抄好的经文折叠整齐,放在观音像前,双手合十念了两声“罪过”。

项明章抬起头,看佛的神色依旧傲慢:“怎么,观音能听见?这就犯了罪过,那观音娘娘的心眼是不是有点小。”

白咏缇小声呵斥:“你大清早来捣乱是不是?”

项明章接受高等教育,经营的是科技公司,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从来不惧鬼神不信佛。

见白咏缇要不高兴,项明章纡尊降贵地抽了三支香,点燃对着观音拜了拜,说:“既然灵验,那就保佑我顺利拿下项目。”

白咏缇无奈道:“你太功利了。”

项明章说:“求个保佑就是功利,那神佛只吃香火不办事,这个买卖会不会太划算了。”

“你不懂。”白咏缇嫌他孺子不可教,摇摇头,“敬而不求,学而不信。”

项明章记得白咏缇很悲观,信佛以来寄托了全部希望,劝都劝不听,什么时候变成了“不求不信”?

白咏缇道:“小楚第一次来的时候跟我说的,我觉得有道理。”

项明章意外:“楚识琛?”

白咏缇说:“他年纪轻轻,没想到对佛学会有见解,真是难得。”

项明章沉淀一夜的思绪翻起波澜,乱糟糟的,快要按捺不住,他陪白咏缇吃了早餐,然后匆匆离开了缦庄。

法拉利在早高峰杀出重围,项明章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门上撑着额角,十字路口,他变道换了路线。

秋尽冬至,欧丽大街上的老树仍旧绿意盎然。

跑车刹停在琴行门口,项明章下来,望着一整幢棕黄色的四角洋楼。

门楣之上,曾经是否悬挂着一张银行匾额。

隔着琴行的玻璃大门,正对试琴区,楚识琛抱着琵琶端坐弹奏,身后屏风洁白,他就像一抹雪地里的孤松。

项明章回忆着,似乎听见了铮铮弦音,瞧见了楚识琛双眼红红。

路边行人不绝,项明章在这一处旧址前伫立良久。

二楼的咖啡馆开始营业,项明章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翻了翻,一边上楼一边拨通了号码。

项樾园区,销售部门一片忙碌。

楚识琛从总监办公室出来,他没穿西装,衬衫外面是一件及膝大衣,虽然厚实,但更显得长身玉立。

彭昕把他送到门口,黑眼圈挡不住振奋的神色:“楚秘书,你是怎么想到的这个办法?”

楚识琛轻淡一笑:“偶然灵光一下,比不过大家殚精竭虑。”

正说着,项明章拎着一杯咖啡从外面进来,看楚识琛和彭昕站在一块,走近说:“在谈事情?”

彭昕摩拳擦掌:“项先生,楚秘书跟我聊了聊项目的新计划,我觉得有戏!”

楚识琛道:“昨晚有些脑热,怕不周全,我来请教一下彭总监的意见。”

“什么请教。”彭昕惭愧地摆手,“说实话,宣介会出事,我们从售前手里接下了烂摊子,我要感谢楚秘书帮忙出谋划策。”

楚识琛提醒:“这话不要让孟总监听见,他已经很内疚了。”

彭昕笑道:“没事,我跟他老搭档了,只要失误,互相问候祖宗十八代。”

目前有了策略,具体的实施办法需要商议后敲定,项明章吩咐彭昕:“把你的老搭档叫回来,通知项目组,下午开会。”

楚识琛和项明章一起往办公室走,过了办公区,项明章递上咖啡:“路上给你买的,趁热喝。”

楚识琛伸出左手接过,防烫的杯套上印着咖啡馆的名字和地址,是复华银行的那幢旧楼。

他抬起右手一起捧住,状似随意地问道:“怎么跑那么远的地方买咖啡?”

项明章回答:“昨晚在缦庄过夜,早晨乱说话被我妈训了几句,想兜兜风,七拐八绕正好经过那边。”

楚识琛没有多想,好笑地问:“你乱说什么?”

“一些科学发言而已,我妈嫌我对观音不敬。”项明章道,“对了,她夸你有见解,难道你对佛学还有研究?”

楚识琛不好意思地说:“小时候听信佛的长辈讲的,照搬学舌罢了,之前不该在伯母面前卖弄。”

项明章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没什么,去忙吧。”

回到秘书室,楚识琛坐下来喝咖啡,微信连响几声,项明章发给他一张灵团儿的照片,看得出来猫在缦庄养得很好。

下午开会,人齐了,楚识琛正式提出他的计划。

军心受挫后,大家这些天都焦头烂额,这下终于柳暗花明,孟焘从医院赶回来,兴奋地握拳敲了下桌子,说:“我怎么就想不到!”

楚识琛态度谦逊:“你们在项目之中,遇见漩涡难免当局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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