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臻好了伤疤忘了疼,说:“你在报恩吗?”
项明章回答:“我擅长经营公司,但经营感情是新手,技巧我不太懂,只是付出力所能及的希望讨你欢心。”
沈若臻听得耳根发热,不说话了,夹了一块酿青瓜慢慢啃。
服务生来撤掉空盘,又上了几道菜,那本文件夹搁在桌上容易弄脏,沈若臻拿走,靠着椅背翻开。
计划书一共二十页左右,内容详细严谨,包含很多数据,项明章显然费心打磨过。
项樾通信对亦思进行扶持,从公司具体到部门,再具体到人员,沈若臻读出门道,说:“附加解释里提到了新的团队考核机制。”
项明章道:“做业务的新团队要成长,必须有明确的拔苗方向、周期和模式,这些需要领头人,也就是你,根据公司的体量和特性去制定。”
沈若臻明白这一点,说:“新团队,意味着会注入新鲜血液。亦思整顿多次,这次离开项樾,趁机再进行一次大洗牌。”
项明章道:“这次会洗得很干净。”
设计展之后,李桁和楚识绘分手,李藏秋和楚家的关系彻底分崩离析。
沈若臻说:“李藏秋在公司已经露出些端倪,他不傻,与其被架空丢了里子面子,不如早点去渡桁帮他儿子。”
项明章道:“他要走,会把他的人都一并带走。”
绕回计划书中的细节,沈若臻说:“亦思要加入新人,建立新机制,的确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们两个低声交谈,没注意旁的,楚太太叫到第三遍沈若臻才听到,他抬起头:“妈,怎么了?”
楚太太递上菜单,说:“你们真是闲不下来呀,歇一歇,看看点心吃什么。”
沈若臻道:“我差不多饱了。”
项明章不好拂楚太太的意思,接过餐单,他不爱吃甜的,只看哪张图片顺眼。有一个“龙凤粽球”单独占了一页,粽叶外缠着金丝线,绑着如意结,很了不起的样子。
没一会儿,龙凤粽球端上来,拳头大小,一半是虾仁瘦肉,一半是豆沙蜜枣,双剑合璧所以取名“龙凤”。
沈若臻吃了甜的一半,项明章吃了咸的,刚刚好,吃完拿开粽叶,笼屉底部竟然镂刻着一个“€€”字。
服务生说:“这是美津楼婚宴系列的招牌点心。”
后半句人家没好意思说,寓意“龙凤呈祥”。
餐厅坐落在江岸以东,吃完饭,两家人沿着江边大道走了走,后来飘起小雨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到家后雨下大了,夏天时为了遮阳,别墅一侧的门廊上搭了延伸的伞棚,一下雨噼里啪啦,在客厅都能听见。
沈若臻解了衬衫袖扣坐在沙发上,腕骨若隐若现,双手握着楚太太泡的一杯热茶。
一家三口围炉夜话似的,楚太太自然提到股份的事情。
沈若臻说:“明章提出来,既真心,也下了决心,就接受吧。”
楚太太拍了拍那份文件夹:“明章想补偿的是你,我瞧出来了,你们情比金坚,那你们就自己商量去。”
沈若臻有些无奈:“妈,他郑重地对你和小绘提出来,说明这不是我和他的私事。”
“我想化繁为简嘛。”楚太太顾虑地说,“那如果接受,就只接受你那份。我的就算了,当初是咱们自愿卖掉的,亦思那个样子,人家肯要已经念了旧情。”
沈若臻劝道:“接受一半留一半,太奇怪了,明章不会那样办事的。”
楚太太一脸纠结:“说实话,我是一个凡人,股份这件事就像捡便宜一样,它很诱惑,但也让我不踏实。”
楚识绘觉得和自己关系不大,没发表意见,这时插了一句:“我也是。”
沈若臻拿起计划书,打算晚上仔细看一遍,说:“这个相当于一份保障,你们不用担心。还有我,我会努力工作的,好不好?”
楚太太娇柔却不扭捏,坦荡道:“那接受了,妈妈不要,我那份给你们两个平分。”
沈若臻想起旧时在家里,母亲也讲过类似的话,说将来把她的宝贝物件儿分给他和小妹。他说有把琵琶就够了,别的他不要。
回归现实,沈若臻也说相同的话:“我不要。”
楚太太说:“不要什么?”
沈若臻申明道:“明章归还的股份都给你们,我不要。”
楚太太和楚识绘齐声问:“为什么?”
沈若臻试着编纂过理由,不管拙劣还是完美,都是又一个新的谎言,所以他一一否决,只道:“以后我再解释吧。”
“什么以后呀?”楚太太追问,“多久以后?”
沈若臻说:“等亦思真正的稳定下来。”
楚识绘道:“哥,你拥有股份在公司做事更方便,不冲突啊。”
“好了。”沈若臻音色微冷,“我已经决定了。”
他在家里一向温和,有时太礼貌,唐姨还要打趣两句,鲜少露出强势的面目。虽然他没有疾言厉色,但短短一句话落字如钉,足够有力度。
楚太太挪近,说:“你不愿意讲就不问了。”
沈若臻心口发酸,难道阴天下雨伤疤会疼么,他道:“谢谢妈。”
楚太太的口红沾杯后斑驳了,她抿着唇,抬手轻抚沈若臻的脊背,答应道:“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雨势忽大忽小,下了一夜。
沈若臻第二天早早出门,半降车窗嗅了一路湿润空气,到公司,因为是周日,园区里空荡荡的。
办公大楼每个周末会进行深度清洁,大理石地板擦得光可鉴人,结果不知被谁留下了突兀的湿脚印。
沈若臻的鞋底也沾了雨水,秉着不给保洁部增添负担的原则,他踩着地面的脚印走到了电梯间。
梯门刚要闭合,沈若臻按下搭乘按钮。
门徐徐拉开,项明章笔挺地站在电梯里,握着劳斯莱斯配备的黑色雨伞,伞骨尖戳在地毯上,流下的水滴洇湿了一片花纹。
沈若臻面露意外:“项先生,休息日怎么来公司了?”
项明章道:“沈总监怎么也来了,我不记得要求你加班。”
沈若臻迈进电梯,与项明章并排立着,两个人都快忘了有多久没这样同乘。
只有“九楼”的按钮亮着,项明章问:“不按楼层么?”
沈若臻说:“我也去九楼。”
到九楼门开,项明章先出去,沈若臻跟在后面亦步亦趋,销售部空无一人,他们经过秘书室,直奔总裁办公室门口。
项明章刷卡开门,沈若臻一同进去,径自走到墙边按电子触屏。
门“嘭”地关上,项明章贴上沈若臻的背后。
两个人的脸映在屏幕上,项明章说:“你大清早过来,就是为了不叫我安生。”
沈若臻打开换风系统:“别冤枉人,我又不知道你会来。”
项明章攒的事情多,来赶工,说:“所以你没打算上九楼,那怎么跟着我登堂入室了?”
沈若臻本想晚一点打电话的,回道:“我是要告诉你,我妈和小绘答应了。”
项明章说:“嗯,然后呢?”
沈若臻沉吟道:“然后……你要不要喝咖啡?加班用不用帮手?”
项明章问:“这算什么?”
沈若臻费力挣开,转过身,帮项明章扭正领带。
昨天在美华厅的餐桌上当着长辈和妹妹,再轻声也难为情,他此刻补上:“我也在讨你欢心,可以吗?”
第117章
沈若臻昨晚仔细看过计划书,今天来公司,准备查些资料,为新团队的考核机制做个初步设计。
他没上十二楼,留在总裁办公室和项明章一起加班,相隔宽大桌面,谁也不抬头,一旦忙起来都心无旁骛。
各自用的资料横亘在办公桌中轴,形成楚河汉界,碰巧一齐伸手,不小心碰了指尖,两个人才抬眸对上彼此的眼睛。
目光交错一瞬,就罢了,低头又是一时三刻。
沈若臻先搞定,建立机制要参考人数、资质和业务体量等方面,现阶段只是打个框架,不算复杂。
轻手轻脚撤开椅子,沈若臻拿走桌上空掉的马克杯。他倒满了白水回来,绕过桌边放下,顺手将项明章处理完的文件摆好。
双手快速敲着键盘,项明章游刃有余地分心:“还在下雨么?”
沈若臻转身踱到窗前,说:“停了。”
敲下最后一字,项明章活动了一下脖颈,他端着水杯到沈若臻旁边,挨着手臂挤在窗台上吹风。
这间办公室能望见研发中心的大楼,沈若臻永远忘不了项明章带他去数据中心,几百只闪着绿色荧光的服务器,给他的震撼无以形容。
项明章喝一口水,问:“在想什么?”
沈若臻想起一桩小事,没对任何人提过,说:“刚进项樾的时候,有一次我差点闹了笑话。”
项明章好奇道:“你沈行长处变不惊,怎么会闹笑话?”
沈若臻说:“我那时只和凌岂熟,计算机的问题都问他,有一次说到保存数据,我问他文件不打印出来,那保存到哪去了。”
凌岂说保存在公司的“云端”,沈若臻匪夷所思,问“云端”在不在园区里。
项明章说:“你以为云端是个办公建筑?”
沈若臻道:“我以为跟我们复华银行一样,是项樾的保险库呢。”
项明章忍俊不禁,更多的是后悔。早知今日,当初应该让沈若臻一开始就做他的秘书,不懂的、好奇的都问他,还能有别人什么事情。
沈若臻也笑了笑,他看一眼手表,中午了,问:“下午还有安排吗?”
项明章没有要忙的,本来打算去俱乐部运动一下,没想到沈若臻今天会来。
楚家答应了接受股份,比预想的顺利,干脆趁热打铁,项明章说:“下午约律师,聊聊细节吧。”
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沈若臻朝秘书室望了一眼,他送给冯函的剑兰养得很好。
搭电梯到一楼,沈若臻先出去,他打电话约雷律师,正好对方在律所办公,可以接待他们。
劳斯莱斯驶出地下车库,刹停在办公大楼门前,沈若臻上了车,将律所的定位传给项明章。
浸着雨水的路面变得湿滑,项明章开得不快,拐上大街后沈若臻望着园区的外墙,掠过访问中心,办公大楼,图书馆……
他忽然想到什么:“亦思之后是不是该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