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明章位高权重架子大,来得稍迟,环顾餐厅望见这一桌融洽和睦,忍不住来凑个热闹。
他在空余的那一边坐下,三人一桌,似曾相识的一幕。
凌岂已不像新人时那么拘谨,他大方地对沈若臻说:“亦思就要搬走了,首先,我要郑重地跟你道别。”
沈若臻看他煞有介事的样子,笑道:“不至于的,又不是见不到了。”
凌岂说:“恐怕很难。”
“有什么难的。”沈若臻道,“亦思搬到岸南的商圈,坐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销售部的同事随时可以去玩儿。要是不方便,咱们像以前那样,约在外面见也行。”
项明章觑着酒心的灯影,冷不丁道:“你们曾经一起约会过?”
沈若臻解释:“凌岂搬进职员公寓,我们一起吃了顿饭,算是乔迁宴吧。”
项明章追溯了一下,真够早的,而且是沈若臻被“开除”的那段日子,当时在沈若臻眼里,人家是朋友,他大概只是个耍手段的浑蛋。
凌岂想起来了:“好像吃的是火锅,你还送了我扫地机器人。”
项明章瞥向沈若臻:“你不是不爱吃辣的么。”
沈若臻早忘了具体的细节,说:“有那种,叫鸳鸯锅。”
“哦。”项明章道,“还吃的鸳鸯锅。”
沈若臻晃了晃大腿,在桌下撞项明章的膝侧警告,他继续说:“凌岂,你是我在公司的第一个朋友,以后怎么会不见呢。”
凌岂道:“一开始座位挨着,都是新来的,后来你当了秘书,做项目,比我强多了。现在你要带领亦思开始一个新阶段,我真的很佩服你。”
沈若臻听着,感觉凌岂没有完全褪去学生气,很真诚,他说:“你和我的专长不同,我请教过你多少问题,你忘了吗?”
凌岂摇了摇头,他没忘:“所以我决定,我要去做我擅长的事。”
沈若臻知道凌岂想进研发部,亦思正好在招人,他惊讶道:“你不会要跟我跳槽吧?”
项明章咬着重点:“我没意见,祝你们‘友谊’长存。”
凌岂赶紧摆手:“不是,我申请调到深圳分公司的研发中心,做架构师。”
东南大区的业务在扩张期,分公司需要人手,凌岂年轻、没成家,换个地方闯一闯未尝不可。
沈若臻为他高兴,杯中的可乐喝完了,他道:“项先生,借口酒。”
项明章直接把高脚杯推过去,沈若臻端起来和凌岂碰杯,说:“那就一起祝我们大展宏图。”
餐厅中氛围热烈,既然是欢送会,离开和留下的双方总要告别。
项明章和沈若臻在一片起哄声中站起来,走向前方空白的区域,沈若臻低声问:“你知道凌岂递了申请吗?”
项明章说:“知道,我批准才作数。”
沈若臻无语:“那你跑来吃什么醋。”
项明章不认账:“有么,我明明是为了借你酒喝。”
两个人停在大家目之所及的位置,那天在会议厅里只有部门的管理层,今天是真的齐聚一堂。
沈若臻面貌端庄,说:“虽然分开了,但项樾和亦思今后还有合作,希望能够多多交流。”
他停顿了几秒,绑架案发生后众说纷纭,有人觉得楚家和项明章生了嫌隙,现在股份归还,亦思搬走,难保不会产生流言。
沈若臻规避道:“许多人好奇我和项先生遭遇的事故,我想告诉大家,不是他连累了我,是我心甘情愿救他。”
项明章并立在身侧,沈若臻偏过头:“我与明章是生死之交。”
第一次听沈若臻当众称呼名字,项明章心头怦然,他表态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祝贺亦思越来越好。”
沈若臻问:“还有吗?”
项明章说:“没了。”
沈若臻半转身体,悄声责备:“说我简短,你很长吗€€€€”
话音未落,项明章一步迈近与他相拥。
当着数百只眼睛,一瞬间鸦默雀静,随后满堂沸腾。
沈若臻僵硬地说:“你怎么能这样。”
项明章抱着他,忽然道:“作为生死之交,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
沈若臻头脑空白:“都可以。”
项明章说:“搬迁到新地方,我的花篮会准时送到。”
沈若臻问:“你要送什么?”
项明章回答:“不论送什么,当中夹一枝玫瑰,请你记得找一找。”
第121章
大厦挂牌,亦思科技正式入驻江岸之南的商业圈。
祝贺的花篮从大厦正门口朝内外延伸,在外墙两边摆满了,一楼访客大厅,沿着长毯竖了一条欢迎的花路。
项樾通信送来三只花篮,一只代表公司,一只代表销售部全体,最后一只仅代表项明章个人。
沈若臻一身黑色西装,驳领上簪着芙罗拉胸针,瑕疵修补过了,重新镶嵌的宝石依旧流光溢彩。
他在项明章送的花篮前停下,锦簇花团,青枝绿叶,他伸手抽出一枝绽放的红玫瑰,嗅了嗅花心。
销售部在六楼,售前咨询部在七楼,沈若臻和销售部在同一层办公。他的办公室是最宽敞的,冷淡干净的灰白色调,一大片窗正对着不远处的江景。
桌面上放着水晶切割的职位铭牌€€€€运营总裁。
沈若臻对头衔没有强烈的感觉,或高或低,他为亦思做的并不会增减几分,他甚至把名牌挪开一点,正对着自己摆上小花瓶,插上红玫瑰。
办公桌很宽、很长,和项明章的办公桌有一拼,沈若臻打开包,拿出一只相框放在显示器的旁边。
相框里的照片拍摄于项樾的深圳分公司,他和项明章并立在走廊上,笑容浓淡合宜。
有人敲门,沈若臻道:“请进。”
周恪森推门进来,说:“公司系统调试好了,你一会儿登录试试。”
亦思去年和项樾对接,双方的系统做了兼容优化,现今改成独立运行,还要重新做数据迁移,沈若臻敬佩道:“这么快就弄好了。”
周恪森带着工程师提前就开始做了,昨天搞定,在公司测试了半宿,清晨回家洗澡换了衣服,又过来上班。
沈若臻打开电脑,叮嘱地说:“森叔,你要注意身体。”
“我没事。”周恪森精神抖擞,主要是心眼里高兴,“这两天有什么问题集中反馈,我让人尽快解决。”
沈若臻在系统内发了会议通知,大家刚挪窝,要把各种问题捋一捋。
目前人手不足,许多事情需要亲力亲为,沈若臻开完会,马不停蹄地去见客户,再回公司天已经黑了。
其他人都下班了,沈若臻没关办公室的门,他坐进宽大的转椅,解开束缚腰身一整天的西装纽扣。
襟怀微敞,浑身陡然放松,他却想起被项明章当着众人抱紧。
他们胸膛相贴,腰腹碰触,双臂缠裹在肩背,根本令人无法断定是工作拍档、知己至交的拥抱。
沈若臻揉了揉太阳穴,那一抱估计会酿出暧昧闲话,不过不算流言,因为他们的私情千真万确。
一抬眸,红玫瑰在灯下格外糜艳,给冷肃的办公环境添了一点红火,沈若臻的目光游移到照片,盯着项明章的脸。
“玫瑰能盛开多久?”
他兀自笑了,也歇够了,握住鼠标点开人事部的文件,处理完,离开大厦过了凌晨。
亦思要招新人,业务团队要建立新的培养和考核机制,运行中的项目要推进,沈若臻每天有做不完的工作,手机一刻不敢离身,只有深夜睡着的时候身心才能休息。
项明章没有联系过他,清楚他忙,自己也忙,懂分寸地互不干扰。
一晃过去将近二十天,亦思各方面安顿妥当,沈若臻依然不松懈,把主要精力转移到手头的项目上。
夜晚加班,他泡了一杯黑咖啡,太烫了还没喝,唐姨拎着保温饭盒来送消夜。
体恤沈若臻辛苦,最近家里每晚煮好消夜让司机送来,他道:“唐姨,今天怎么是你跑一趟?”
唐姨端走咖啡,打开饭盒,带了一壶汤水和两只鳕蟹凤眼饺,说:“每天都剩,我来监督你。”
疲惫的时候吃不下多少东西,沈若臻接过汤碗,炖的是淮山香梨,闻着味道清甜。
手机突然响了,是项明章打来的。
沈若臻戴上耳机接听:“喂?”
项明章问:“还在忙吗?”
熟悉的声音淌进耳朵,力道温柔,抚过连日绷紧的神经,沈若臻蓦地松弛下来:“不忙,在吃东西。”
项明章说:“吃的什么?”
沈若臻形容:“清汤寡水的。”
唐姨瞪他,在一旁指指点点:“你不就爱吃清汤寡水的,飘一点油星都要皱眉,咖啡油脂倒是不嫌,成天当水喝。”
沈若臻笑纳这通教训,当着长辈讲话不便,他也说不出太过分的,半晌,不咸不淡地说:“玫瑰花彻底蔫儿了。”
项明章道:“都多久了,记得扔掉,腐坏了会招虫子。”
沈若臻说:“生平第一次收红玫瑰,不太舍得扔掉。”
项明章低笑一声:“沈先生,你在暗示我继续送吗?”
幸亏地方大,唐姨去待客区的沙发上了,沈若臻压低嗓音,温文尔雅地提要求:“你亲自来送吧。”
项明章道:“为什么?”
沈若臻不吭声,舀一勺汤水喝下去,他的家教不允许发出响声,但他故意泄露了一点动静。
项明章催促:“说话。”
沈若臻轻叹,吊人胃口:“不说,累了。”
项明章没那么好拿捏,说:“我也累了,今天接到楚家的宴会邀请,麻烦替我跟楚太太道个歉,我不去了。”
沈若臻一怔,昨天早晨貌似听楚太太提过一句,亦思终于稳定,要请些朋友去家里坐坐,算是聊表心意。
他当时在看早间新闻,没仔细听,此刻不管那么多了,说:“周末见。”
项明章道:“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