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恶劣的言语便是何意听着都有些心惊,遑论是正站在他们面前遭受这些的杨辛,可奇怪的是,何意并不同情他,心中反而十分暗爽。
谢潇澜心中的利刃,永远都是对着外人的。
杨辛样貌中等,只算得上是清秀,在哥儿中实在不显眼,从前受一众书生的追捧,他只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美,可自从见了何意,自卑在心中扎根,他比不过。
如今骤然听谢潇澜说他恶心,只以为对方在嫌弃自己的样貌,他不禁有些难以忍受,羞耻的热意爬到脸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何意适时补刀,他柔声说道:“潇澜没有嫌弃你丑的意思,他只是觉得人不能一叶障目,有时候还是要多照照镜子。”
贱人!
杨辛死死瞪着何意,更恨不得划烂那张€€丽的面孔,但他不敢!
“谢、谢举人,我们还有事暂且告辞了!”陈文扯着嘴角将愣在原地的杨辛拉走,心中却十分鄙夷。
这杨辛当真是个拎不清的。
出了酒楼,杨辛才缓过神,只是眼底依旧猩红一片,他狠狠推了陈文一把,怒道:“我没说要走,要走你自己走!”
“你不走?留在此地继续受辱吗?”陈文也懒得再忍,“真该如意哥儿说的那般,好好照照镜子!”
杨辛缓缓扭头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敢这样说我,你信不信我告诉我爹不许他再多关照你!”
到底还有一丝尚存的理智,杨辛不敢说是把答案给陈文,即便如此,这样的态度也激怒了陈文,他嗤笑:“跟着你爹才永无出路!”
说罢便拂袖而去,留下其他书生和杨辛干瞪眼,见他哭后更是一筹莫展。
等何意他们出来后外面一片祥和,丝毫瞧不出方才争吵过的样子。
回去时途径济世堂,何意虽不喜欢府城济世堂的做派,但这里的齐老头对他还是很不错的,且听潇潇的意思,那老头对他们很是照顾,既然回来了,也该去打声招呼,毕竟接下来这段时间依旧要在这里做事。
济世堂的老家伙们见着他欢快不已,对谢潇澜说了好些祝贺的话,扭头就准备拉着何意去药室探讨。
在谢潇澜唇边笑意消失殆尽前,他赶紧制止几位:“今日前来是有些话要说,等家中安排妥当我会继续来的。”
说罢,他便将府城济世堂做的事全都告知他们。
“欺人太甚!”齐老头怒不可遏,只觉得自己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以何意如今的本事,去哪家医馆都是被人争抢的,可府城总堂让他打杂不算,居然还是做白工的!
按照齐老头对何意的了解,若不是有自己那封信在前,他必然不会那般委屈自己,当下对他的怜爱之意更甚。
他拍着胸脯保证:“此事我定会给你个交代,魏老板每三月便会来镇上一趟,届时我定将此事全都告知。”
“多谢您。”何意扬唇浅笑。
“成,那你先回去休息,过几日快些来!”
回程一路安静。
一直到进了宅子,何意才惊觉€€€€安静是因为谢潇澜这一路都不曾与他说上一句话。
举止虽与平时一般无二,但冷着不和他说话就有些古怪了,这种事鲜少发生,多半是因着某些不起眼的小事生闷气了。
他倒是想先哄哄他,只是刚进院子就被谢母叫了去,在谢潇澜气愤不已的表情下忍着笑快速离开了。
谢母早将那些下人安排好了,她道:“那几个婆子我问了话,对答实诚,你要用的那两个手脚麻利有眼力见,车夫也是个老手,其他的都是做些打杂,你再去讲几句话。”
“讲话?”何意有些抗拒,“娘您瞧着好便是了,我没什么同他们说的。”
“平时聪慧,这会却转不过,你是这家的当家夫郎,下人们自然要先见过你,我先前已经叮嘱过,你再认认人就行。”谢母示意他快去。
何意大致明白了她的用意,直白些就是表明身份顺便训话,毕竟谢潇潇还选了两个丫头伺候谢母。
他虽然鲜少追剧,但偶尔也能从周围女生口中听到“爬床”之类的词,这般想着,还是警醒他们一些要紧。
训话倒是进行的很顺利,各个态度都很好,何意便许他们沿用先前的名字,当然,卖身契都被他收起来了,若是有不轨之心也好处理些。
等他做完这一系列回到屋里,就瞧见大个子举人老爷背对着他躺在床榻上,蜷缩着身体,任谁见着恐怕都得说声委屈死了。
何意唇边的笑意都没有落下来,他走过去踢了踢床沿:“这是谁躺在我夫君床榻上了?”
“不过就是个什么都不会同我说的陌生人罢了!”
何意听着他话里忿忿的,闹别扭闹到这份上还真是稀奇。
却也从他话里品出点东西来,从济世堂出来就冷着他不说话,八成就是因为在府城发生的那些事没告诉他。
不过也是,自从谢潇澜去考试,他时常去济世堂打发时间,之后放榜,一直忙着高兴招待客人赴宴,哪里有时间和他说这些?
何意失笑去扒拉谢潇澜胳膊,倒是十分顺利的抱住了:“我不找借口,此事确实是我忘记告诉你了,且已经过去那般久,我若是还拿出来说倒显得我麻烦小气了。”
谢潇澜深知何意不是爱告状的性子,且那时他忙着赴宴,日日醉酒,估计就算何意说了他也不太能记得。
此事他也有错。
“那日后若是再有这种事定要说给我知晓,不对,这种事绝无下次。”
谢潇澜坐起身,明明是有些油腻的话却出乎意料的满分,何意双臂抱住他脖子,唇边是抑制不住的笑,最后竟是忍不住笑出声了。
谢潇澜不懂自己的真心剖白哪里好笑,但何意开心就好。
回来这些时日,除去何家闹事,家中也算一片祥和,且何家其他族人都恨不得跪在地上讨好谢潇澜,自然不会允许何氏再惹是生非。
会试在明年春日,要除去路上耗费的时日,谢潇澜能学习的日子也就寥寥数月,何意不想再打扰他温书,何况家中现在也有了马车,出入都方便些,也不用日日都蹭李家的牛车了。
如今天气渐凉,先前教给谢潇潇的药草已经不长了,但还有些秋冬里的药草可以教给他,两人日日都要上山,如今倒是不用再怕有蛇了。
“嫂嫂,回头我们找牛大哥要些猎具吧?先前听说书先生说,秋日里的兔子最是肥美,若是捉到小的还能养着玩。”
谢潇潇如今才十岁,正是想着玩的年纪,听他这般说,何意自然不会拒绝,何况兔子的话他也还没吃过,先前倒是聚餐时在天街见过卖宠物兔的,小小的很可爱。
“那咱们回头去问问,不过秋日是打猎的好时机,牛大哥不一定会有多余的猎具借给咱们。”何意提前打预防针,可别因为借不到就闹脾气。
谢潇潇倒是没想这么多,本就是去借的东西,借不到就借不到,没什么可在意的。
牛大成刚走近就听见他们说话了,他乐呵呵的喊道:“潇哥儿,打兔子用不着猎具,下个套就成!”
“牛大哥!”谢潇潇立刻窜起来,“能不能帮我们下个套啊?”
“这有什么难的!”
牛大成本也是来设陷阱的,之前因为陶又年的事,如今村民进山的时候都格外小心,也方便了他打猎。
看准地方便下了几个套,还特意多弄了两个给谢潇潇:“这是你们的,等我三日后上山给你们看,有猎物就一并带回去。”
“多谢牛大哥。”何意笑意真诚。
这很明显是有心送猎物给他们了。
牛大成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他就一个人,吃饱不饿,先前何意还帮了他大忙,几只猎物算什么?
等他们挖完药草再下山时,便听得村里有些热闹声,何意面上毫无波澜,耳朵却早早竖起来了。
这一听才知道,原来是陶双双要和王全明日就要成亲了。
“这么着急,王全还能跑啊?”
“可不就是能跑?从曼姐儿这跑到双姐儿那了哈哈哈!”
“再怎么说明天就成亲也太快了,你们说这双姐儿该不会是……”
“哎呦呦……”
该不会是什么啊?
何意从她们身边过时刻意放缓了脚步,却依旧没听清,可见不是什么好话,他又拉不下脸和妇人们一起八卦这些,压着好奇匆匆回家了。
刚进院子就瞧见谢母手上拿着张红纸,不等何意放下背篓,买回来的两个少年便十分有眼力见的接了过去。
他在宅子里是毫不掩饰真性情的,立刻凑到谢母身边:“这是什么?回来时听说他们明日就成亲,为何这般着急?”
“造孽。”谢母有些嫌恶,“那双姐儿有孕了。”
何意瞬间瞪大眼睛,陶双双才……
“做出这种事,竟还有脸来送红纸,当真不瞧瞧有脸没脸。”谢母手里拿的是请帖,因为时间赶不及便那红纸裁的,上面连名字都没写。
何意很难苟同这里女子十几岁就嫁做人妇,听到这些话,震惊之余居然是“果然如此”的想法。
而此时何家也乱作一团了。
何氏自那日被绑回何家,被何茂拿着绳子抽了一顿才老实下来,老实人发起火来才是最让人害怕的,这段时间何家都很安分。
可骤然听说陶双双要和王全成亲了,何曼像是疯了似的崩溃大哭,在她看来,陶双双就是抢了她最好的夫婿,得知对方是奉子成婚,嘴里骂的便更加难听了。
何礼院试落榜,还要再等三年才能继续考秀才,他这几日一直在家中休息,日日都能听到争吵,今日见何曼哭更是心烦,冲出去便给了她个耳光。
骂道:“没用的东西!在这哭有个屁用,真有本事你让她嫁不成,连个男人都看不住,嫁过去也是白嫁!”
何礼一改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的谦谦君子模样,何家其他人也习以为常,何氏有些着急:“你打她脸做什么,别打坏了嫁不出去。”
“之前镇上不是有个老爷要纳小妾,改日我去镇上问问,曼姐儿长得还算清秀,那老爷估计会喜欢的。”何礼上下打量着她,像是在看养在院子里的鸡。
何曼失了心智一般坐在地上,突然她抹了把眼泪起身冲了出去。
要不是陶双双那个小贱蹄子勾引王全,她也不会没人要,凭什么小贱人过的这么好,她却要嫁给别人当小妾!
“这死丫头……”
何曼冲出去时的模样过于古怪,惹得村里其他人都有些好奇她要去哪,再定睛一瞧,这不是我陶家的方向吗?
没一会的功夫,陶家就热闹了起来。
“谢夫郎!救命啊!”
浑身是血的陶双双被陶又年抱着重进了宅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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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先把她放下!”
何意瞧不上陶双双那么小的姑娘就会跟人钻草垛, 更不喜欢她趾高气扬觉得全天下都欠她的样子,但到底人命关天的事,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陶正虽说已经不是里正, 可陶家在村里也算是大姓,没一会功夫就把何曼给扭送过来了, 何意抽空看了一眼, 就见她手里死死攥着根木棍, 上面还沾满了血迹。
何意皱了皱眉, 这是硬拿棍子捅的人……
根据出血量来看, 孩子是肯定保不住了, 连伤口如果不及时处理都会失血过多导致死亡。
“潇潇, 去将大蓟和益母草捣碎,娘去熬一锅红花来!”何意扭头, “潇澜,你去帮我把针线拿来,要烧过的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