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酒就是不加东西的,婢子恭敬应了一声便又退了出去,不消片刻端着酒壶进来了。
何意曾某些地方打工,并非是滴酒不沾,他倒了两杯,端起一杯同印商陆碰了一下,面上带着笑:“干杯。”
而后一饮而尽。
印商陆见他这般豪迈,自然也跟着豪气干云,佐着些点心和小菜,两壶清酒就下了肚,酒劲不大,但脸却烧了起来。
何意拍了拍脸:“不能再喝了,酒最是伤肝胃,小酌怡情,大酌伤身。”
“弹的真好。”他微微叹息,眸光有些涣散的看着那姑娘……手里的琴。
印商陆笑:“这算什么,之淮盛名便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是不曾发生那种事,名冠天下都轻而易举,只是我也许久不见他弹琴了,甚是想念。”
“他……还会弹琴啊。”
真厉害。
何意撑着下巴,因吃了酒浑身都暖乎乎的,估计是后劲上来了,总觉得有些困倦。
曲绡见他们面带疲惫,换了首和缓些的曲子轻轻弹着,目光落在何意身上时带着丝缕缱绻。
撑着下巴迷瞪的打了几个哈欠依旧睡不着,不是习惯的环境,周身也没有依赖的人,困倦的厉害都不敢合上眼睛。
他扭头却瞧见印商陆已经趴着桌子睡着了。
“曲绡姑娘,我出去片刻,劳烦看顾着他些。”杯酒下肚,其他的感觉就有些明显了。
曲绡点点头:“公子可从对面的楼梯下去,那里离偏门近些。”
“多谢。”
何意开窗吹了吹凉风,待思绪清明才推门出去,按照曲绡说的路线走,而他先前看见的人也在这边的厢房。
他边走边揉着脑袋,脚步有些虚浮踉跄,路过那些厢房时更是难受的厉害,步子更缓慢了些。
“……若是……谢家……岂不是要被发现,谢…澜……中,那得……除……”
丝竹声夹杂着靡靡之音,何意听的并不真切,但也能从只字片语里大致听出对方的意思,他们不敢看着谢潇澜成长,欲除之。
何意原本还有些残存的酒意都被那些话冲散,方才还有些暖意的身子已经冷下来,后背更是潮湿一片。
“若非养精蓄锐,此事怎会轮到他来办!”
伴随着恼怒的声音而出来的是一道挺拔的身影,身影停在何意面前,眉心紧蹙,显然在疑惑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何意微微瞪大眼睛,这不是刚才那个公子哥么,他佯装迷糊醉酒,眨眼间眸子便变得涣散,仿佛那一瞬的清明只是错觉。
锦袍男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何意总觉得这些人的身份不简单,就想着蒙混过关,恰好隔壁的厢房也被打开,看着眼前的一幕将眼底的杀意掩去,面上一副茫然。
“这是……”隔壁厢房出来的中年男子眯了眯眼。
何意背对着他疲倦的看向锦袍男子,若是这人道出他方才偷听的事,他今日怕是得交代在这里。
“本公子友人有些薄醉。”锦袍男子说着将假装的何意扶起来带回了厢房里。
何意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他进屋就站在桌子面前警惕的看着他们:“为什么帮我?”
“做任何事前都要先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若非本公子相助,下场如何想必你心中有数。”锦袍男颇为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心中实在是有诸多不解。
答非所问,便是不想答。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帮助自己,但眼下瞧着并没有恶意,何意却也不敢松懈,他微微点头:“多谢,先告辞了。”
锦袍男子拿着折扇轻轻挥了挥,示意他赶快离开。
何意出来时隔壁已经没了动静,花楼的伙计们正在打扫那间屋子,距离他们进去到离开并没有太多玩乐时间,可见对方只是为了说那几句话。
可惜他刚开被拽走了,只看到了曹管家。
但他也没时间想太多,步伐匆匆的下楼找茅房了。
厢房内的几人似乎还有些没缓过劲来,一人轻笑:“好歹也是名满天下的谢之淮,怎么就娶了这样的夫郎?唯有那张脸能看些。”
“话多。”锦袍男子轻声斥责,显然也是没把何意放在眼里。
何意刚走到厢房门口,门瞬间就被拉开了,他盯着印商陆那通红的眼眶愣愣道:“你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就在桌上小憩一会,怎么醒来你就不见踪影,曲绡说你去如厕,这么久都不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你要真出事,之淮会杀了我的!”
“不会,我们回去吧。”这地方何意是不想继续待了,免得回头再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印商陆找他也就是为着此事,给了赏钱两人便出了花楼。
虽说何意并未全然开心,但酒精作祟,他疲惫头晕,竟真的没空出多余的心思给谢潇澜,倒在床榻上便沉沉睡去了。
虽说不是彻夜宿醉,但醉酒入睡还吹了凉风,何意清晨起床便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堵,也不敢多耽搁,忙将先前买的药材挑挑拣拣的给自己熬了锅治风寒的。
印商陆也没来,八成是还睡着,要不然就是同他一样有点小风寒。
何意将自己收拾好又去了防己堂,成日里闲着总爱胡思乱想,还不如让自己忙碌起来,也是赶得巧,今日刚好是防己堂义诊一日,他进去去时医馆里已经排满了人。
药童伙计们也顾不得他来的这般晚,人一进来就被拽着去坐堂了。
见防己堂突然拽了个年轻人坐堂,百姓们还以为是防己堂不乐意给他们治,故意找了个年轻的打发他们,可这想法到底架不住人多,胆子大且等不及的自然就去了何意那里,一番望闻问切成功将这些百姓拿捏住了。
“给我也把把脉。”
略有些熟悉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何意抬头看去,就发现是昨晚那个锦袍男子,他点点头:“请坐。”
何意缓缓搭到他手腕上,他倏然看向男人:“最近可有不适?”
“你什么意思?”男人眯了眯眼,“我的脉象如何?”
何意看了眼后面还在排着的队伍,放低嗓音:“劳烦公子先起来,待我将眼下的事做完,再重新为你请一次脉。”
男人没再多说起身走到不起眼的地方,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脉搏有问题,但他不确定,到底是何意的功夫没到家,还是病况太浅不易察觉。
可若是说身体不适,近日确实总觉得四肢乏力,但每日请脉之人从未说过脉象问题。
直到过了晌午,防己堂才彻底清闲下来,还有些大夫更是直接离开了。
何意走到男人面前,见他悠哉喝茶,坏心思起来,直白道:“公子体内有一种慢性毒,此毒会逐渐侵蚀公子的气血和心脉,长此以往必死无疑。”
“……本公子的身体并无大碍,日日都有人请脉,从未说过有任何不适。”夜楚渊摇摇头,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那公子每日晨起可会觉得头晕脑胀,四肢和双腿无力,需静坐片刻才能缓神?”何意见自己都将话说到这份上对方依旧无动于衷,牵着唇角笑了,“那便等公子走投无路再来吧。”
夜楚渊本就不是来瞧病的,只是知晓何意在这小破医馆里坐堂,所以特意来看看,只是这话他眼下不能直接说,不曾想真给自己诊出毛病了。
他悄悄紧了紧拳头,面上不动声色:“日后若有机会会来的。”
何意轻轻挑眉,笑了笑没再多理会对方。
忙活一上午,何意闲暇后便领了银子回宅子里了,刚走进院子,不经意抬眼就瞧见主家程夫人坐在屋顶,青天白日的手里还拎着一坛酒。
何意敏感,早在第一日见时就知晓这位寡妇是个有故事的,当然明眼人都瞧得出她的故事从何而来,因何而起。
他微微扬声提醒:“程夫人,乘着冷风喝热酒,伤身。”
“你个小毛孩懂什么,我如你一般大的时候,比你过的可痛快多了。”程夫人轻嗤一声,抱着坛子又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何意瞧着她一身红衣飒爽的模样,淡声问道:“那您如今,痛快吗?”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越界,说罢便回了屋里,他本也不是要等回答,可人不能总困在过去出不来。
何意却不知,后来自己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也算是痛快玩了一日,何意再没颓丧着,印商陆来的不如之前勤快,但每每来总会给何意带许多吃食,省去了他和其他人一起吃饭的尴尬。
印商陆仰躺在椅子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幸好之淮他们还有两日便结束了,这几日家中管束严格,我都不能在外玩的痛快。”
“为何?”何意随口问道。
“我爹说这几日朝廷出了大事,有几位皇子病了,他怕我在此时惹是生非,不许我在外招摇过市。”印商陆叹了口气,“可那些官员不照样每日都去花楼吗?”
何意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你便在家待着便是,届时等谢潇澜考完,再来也不迟。”
印商陆无奈应声:“瞧着皇室战争一触即发,这紧要关头竟有皇子生病,朝廷的风向又要变了。”
“万变不离其宗。”
何意将药草配制好包起来,上面特意贴着红纸做好记号,免得被药童不小心弄混,如今只等着那人来送钱就好。
印商陆果然没有多留,同他抱怨了一会便离开了。
临近科考结束,何意也不觉得累了,每日起早贪黑的去医馆做事都充满了动力。
京城不歧视哥儿,防己堂的大夫们都喜欢聪慧有本事的,再加上何意本就长得好,平时看着清清冷冷的,但接触起来总归是温和的,医馆里的人也都对他改观了。
可算是过到了科考结束这日,何意心里藏着事睡不安稳,大早上就起来准备去贡院前等着了。
哪知他刚坐上马车就被拦住了。
何意掀开轿帘便发现马车被一群孔武有力的侍卫给包围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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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什么人?”
何意抬眸一错不错的盯着他们腰间的长刀, 生怕这些侍卫会当即发难对他们出手,他可就两个人,抵不过这些要人命的冷兵器。
侍卫们先是盯着何意没做声, 片刻后拿出一张画像来上下比照了一番,像是有些不确定, 为首的侍卫问道:“可是防己堂何大夫?”
不怪他怀疑, 画像中的人美则美, 可与眼前的人似乎还是有些出入, 至少画像并没有本人好看, 尽管是他们主子亲手画的, 却也可见此人美貌不足以用笔墨描摹。
何意微微点头:“有何事?”
“我们奉命请何大夫去给人看病, 请何大夫同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侍卫沉声说道。
若是什么普通人请他去诊脉,他自然无不可, 只是眼下这些人的来历不明,且他还要去等谢潇澜出贡院,因此并不是很想跟他们走。
“为谁治病?”何意继续问道。
“我们主子说何大夫认得他,且先前曾说过许主子来请您治病的话。”像是早知道他会这般说,为首的侍卫回应的很快, 语气带着些祈求,将姿态放的很低。
何意表情微变,原来是之前那个。
他勾唇轻笑:“我如今有要紧事, 何况之前我同你家主子说过,等他走投无路时再来便可,继续赶车。”
说罢, 何意放下轿帘示意车夫快些离开。
到底也有赌的成分, 那位公子说每日都有人给他请平安脉, 可见地位不一般, 等了这些日子才找上他,无外乎是身边就有医术高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