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你怎么不叫我!”
谢潇澜懒得听他这无理取闹之言,将披风给他系好:“去医馆路上小心些,这几日我都要去新书院那边,无暇顾及你。”
“不用担心我。”何意笑弯眼睛,“我今日会好好看顾潇潇的,不会让他玩雪,你到时不用接我们。”
“希望如此。”
谢潇澜拍拍他腰肢,全然不信这些话,临走时叮嘱马车慢些,还给了谢潇潇个眼神,让他看好何意。
不玩雪就不是他了。
何意让车夫快些驾马车,到医馆时门已经打开了,谢潇潇会照顾人,率先跳下马车去搀扶他,他这个小叔子做的也是十分称职了。
“来的这般早?”金四江刻意上前搭话。
自从那日故意说了那些话,何意到现在都对他爱答不理,若非不必要,更是连话都不和他说,实在糟心。
只是今日何意心情好,便应了他一声。
金四江立刻上赶着:“今年雪下的倒是早了些,之淮去新书院了吧?”
“我还没消气呢。”何意淡淡看他一眼,“这会子知道说好话,可不是你先前刻意惹我时了?”
“和你赔罪,莫要与我计较。”
金四江无奈,可算是知道之淮从前为何说不要轻易招惹他,这脾气冷起来是真让人不自在。
“进去说。”何意轻点头,表示之前的事便过去了。
好歹何意是东家,屋内的炭盆怎会少,碳火烧的足足的,生怕冷着他们也冷着自己。
孔作见他们进来立刻招呼:“快,我在里面埋了几个红薯,这玩意儿烤着吃喷香,对肠胃好。”
何意闻着味有点馋,便带着谢潇潇过去,一副不是他想吃而是小孩想吃的样子。
天冷,来看病的都没几个,他们也乐得自在,在他屋里躲着烤火。
何意倒是有心想玩雪,但外面冷的厉害,他便暂时歇了心思,想着先暖和会再说,捧着扒拉出来的碳烤红薯,暖手也暖胃。
几人百无聊赖的畅谈着,话题从烤红薯的色泽慢慢转到谢潇潇的人生大事。
大概是因为他这两年模样出落的愈发好,平日里做事利索,懂事乖巧,便总给人他已经快速成长的错觉。
“怎能问这些?”何意看向谢潇潇,“莫理会他们。”
倒不是他思想封建,只是哪有这般直接问孩子心悦何种人的?
而且……他他看来,谢潇潇实在小,过了年也堪堪十二,哪就那般着急了?
谢潇潇却全然不在意,他道:“我的如意郎君,若不能如我哥哥一般丰神俊朗智多近妖,那就要孔武有力身材悍拔护我周全,否则实在瞧不上。”
这番话倒是说的极其实诚,可放眼望去,如今这大渊可是没有能与谢潇澜匹敌的,自然说不得过几年会有。
可若说起孔武有力,首先想到的便是大渊北边的天阙国人,据说能茹毛饮血,各个都强壮的很。
自然,先圣时就已然与邻国议和,休战百年,但到底都藏着心思避着彼此,因此并未有过多交流。
虽说是为了各国考量,但何意总觉得有点闭.关.锁.国的意思,而且若真议和决定交好,就该开互市,促进文化交流,这般无非都是假象平和罢了。
何意觉得谢潇潇所说的标准很不错,他便鼓励道:“待你大些,若能找到如意郎君自然是好,找不到你大哥也养得起。”
说来这里的人说亲事都早,前世也有些落后的偏远地区结婚早,他一直秉承着“理解尊重”。
“若我真嫁不出,便买了嫂嫂你的医馆,在这里当一辈子大夫。”谢潇潇嘿嘿笑。
大概是年纪尚小且着哥儿裳裙的缘故,模样总带着些雄雌莫辩,是好看的。
也唯有他这般笑时,才能感觉到他还小。
金四江竖起大拇指:“谢家娃娃当真威武,不过你哥哥那样的可不好找,否则何至于整个天家如今都要拉拢他?”
何意微微点头,这倒是实话,就连夜霆渊都鲜少在谢潇澜面前摆起谱来。
这个话头子虽是金四江自己提的,却也着实不宜深入探讨,否则过不了几句便又要戳他伤疤了,没必要之事。
“我€€€€什么动静?”
因着是在后院的缘故,前厅里的动静只能听到些许,且断断续续的并不真切,但依旧能听到有人在哭闹。
金四江立刻起身:“我去看看。”
只是还不等他往外走,前厅里的伙计便跑来禀告了。
原是有个小伙子带着他上吊自缢的娘来的,大夫们也各有各的时间,前厅只有一个大夫在,那小伙子便不满意了,见要把他娘往病床上带,更是一口咬死他们医馆图谋不轨。
这必然是之前从未来过医馆的。
大夫得忙着给他娘看病,伙计们也不敢驱赶病人家眷,这一时僵持不下,只好叫人了。
“我去看便是,救治病人要紧,外面天寒你们就别折腾了。”金四江和伙计一同往前厅去。
这本是很常见的事,何意便没多想,继续吃烤红薯,软嫩香甜可口,吃过早饭再吃便觉得有些撑了,他有些难受的呕了一下,瞬间吸引了两道视线。
何意神情一凛:“我是撑着了。”
谢潇潇:“哦。”
一个“哦”字被他应的百转千回,失望至极。
何意放下吃了一半的红薯起身开溜:“我也去前面看看。”
“你们把我娘带到这里做什么?我告诉你们,我娘变成这样都是你们逼的!你们都是杀人凶手!要不是谢大人逼迫我哥为他做事,我娘也不会自杀!都是谢家害的!”
何意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得这么一句,起初只觉得此人声线陌生,从前并未听过,却从字里行间拼凑出点东西,眼下能这么做的似乎只有柳家。
那日之后柳如钰明却表示会继续做事,也说了会说服家中,怕是连他也没想到,自己看似温和怯懦的娘,厉害的很。
他推门而入,目光落在病床上的柳母,音色寡淡:“情况如何?”
“发现及时,只是有些窒息过度昏迷过去,休息片刻便好了。”胡大夫说道,“只是此妇人有些消瘦,需要多补补。”
柳家宝狐疑的目光落在何意身上:“你是何意?”
“是,诊金记得付。”何意神情淡淡。
“还要我们交诊金?”柳家宝拔高音量喊着,“分明就是你们把我娘害成这样的!非要逼迫我大哥做事,耽误他在书院的时间!”
何意眼底一片冰冷:“你最好仔细想想再随便说话,污蔑朝廷官员可是死罪!”
柳家宝不懂这些,转了转眼珠子,有些嗫喏:“反正就是因为你们我娘才自杀,都是你们害的,居然还敢跟我们要银子!”
离开杏桃村后,何意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了,如今又见到,反倒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可笑至极。
他虽不知道柳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他们闹到这般,也知道柳如钰定是做了什么,才逼的他们来逼谢家。
而另一边新书院。
谢潇澜听说县衙有人击鼓鸣冤,便准备回去看看,又听衙役说是柳如钰的父亲,当下连他也无心看书院了,提出要跟着回去。
击鼓鸣冤不是小事,按照规矩是要先打板子的,可柳父即便是被打板子都要击鼓,可见是发生了大事。
匆匆赶到县衙,就见柳父撑着瘦弱的臂膀敲鼓,柳如钰赶紧过去:“爹,可是家中发生何事了?”
“你别管,你娘被逼的上吊,我是一定要告官的!”
“何时之事,我怎不知?”
柳如钰即便有几日不住家,可到底有养育之恩,且先前对他的疼爱也做不得假,不由得担心不已。
谁知,柳父接下来的话让他傻眼了。
“县令逼你为他做事,当然是告他,你弟弟已经带着你娘去安保堂了,爹一定要给你要到赔偿,这样你就有银子读书了,就不用继续耽误学业了。”
真是天真烂漫之言。
柳如钰听着终究是忍不住笑出声,面色悲伤苦痛:“要我说几遍并非大人逼迫,我心甘情愿,你们这般做,当真是要逼死我吗?”
“怎么是逼死你?你让开,我去向县令讨说法去!”
柳家如今只以为谢潇澜器重柳如钰,且为人温和,还能帮他们还赌债,便觉得他十分好相与,如今坑起他来也是理直气壮的。
柳如钰听他这般说,便也不欲多言,左右大渊律法在上,诬陷朝廷五品以上官员,是要打板子收押的。
谢潇澜端坐明堂,衙役站两旁,柳父则是跪在地上,看着那些棍子,他生出点害怕来。
这种场面无需谢潇澜开口,宋元便问:“柳大年你有何事要告?细细说来!”
“回官爷,草民要告县令逼迫我儿柳如钰做事,耽误他学习,实在是仗势欺人!”
这话说的就诛心了。
整个县衙谁不知,柳如钰能有今天都是谢潇澜提拔,何来逼迫一说?
他们都受过谢潇澜恩惠,都对他尊重不已,骤然听到这种污蔑,衙役们都要忍不住对他打板子了。
谢潇澜居高临下:“既如此,柳如钰你且说说,本官有无逼迫你?”
听到他这一问,柳如钰便也跟着跪下,柳大年立刻撞了撞他胳膊,示意他快些说。
柳如钰铿锵有力道:“不曾,学生十分感激大人栽培提拔,家父所言,字句皆假,是有意要蒙骗大人的银子!”
“既如此,宋师爷污蔑正二品总督是何罪名?”谢潇澜漫不经心问道。
宋元恭敬道:“回大人,要打五十大板并收押三年,日日掌嘴!”
“看在柳秀才的颜面,板子便罢了,把他拖下。”
谢潇澜这句话说的清清淡淡,平静地像是在说今儿天气不错,但眼底却藏着疯狂压制的暴戾,若非是给柳如钰面子,这样的刁民就该乱棍打死。
柳父吓傻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李虎一只手给拎起来,刚要带下去,安保堂来人了。
伙计将安保堂发生的事娓娓道来,谢潇澜的神情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竟然闹到了何意面前?
他抬眼死死盯着柳大年,狠笑:“那便将他们全都关进去,这般发疯之人若是长时间在镇上,怕也是要惹出祸端,王武你亲自去押人,谁敢跑,当即斩杀!”
“是!”王武神情一凛,听着这冷冰冰的声音,后背都出汗了。
“大人!饶命啊大人,是草民吃了熊心豹子胆,再也不敢了大人!”
李虎无视他的求情,揪着他衣领子就把人拖走了,王武则是直接佩刀去了安保堂。
柳如钰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紧张,反而有一丝解脱感,他是真的太累了。
处理完这些,谢潇澜端起茶杯吹着气喝了一口,他看向柳如钰,笑问:“本官这般处置,你不求情?”
这是试探,亦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