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这屋子只让他觉得拥挤,倒是不曾想到还会有这么空旷且安静的一天。
谢府小厮来时,他正坐在屋里发呆,神情透着迷惘。
“柳秀才,我们正君邀请您到府上暂住,小少爷喜好医书,但字识的不多,正君想让您趁着这段时日多教教他。”小厮按照何意教的娓娓道来。
柳如钰也是头脑发蒙了,也并未细想话中的疏漏,再加上他一人也实在无趣,便立刻起身了:“如此,我便换身衣裳。”
小厮识趣的等在外面。
片刻后,柳如钰跟着到了谢府。
听着府上热闹一片,他不自觉的扬起唇角,在小厮的带领下快步朝后院走去,想着先和谢潇澜打招呼。
谢潇澜和金四江刚写完对子交给管家收好,看见柳如钰来,刚要问,就听对方道:“大人好,正君请我来府上教潇潇少爷识字读书。”
谢潇澜顿悟,他笑:“幸好夫郎还记得,你先去前院厅屋与他们说话。”
“是大人。”
待他走后,金四江轻笑:“你这夫郎,心倒是善。”
谢潇澜诧异扭头,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得来的结论,但也实在没必要解释给他听,等他日后就知道了。
因此当下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言。
前厅屋里倒是真热闹,孔作虽是个老家伙,但早些年游历山川,见遍河山,也着实有趣,偶尔讲几个故事,都能惹的人捧腹。
何意见他进来便招呼着:“柳秀才快些坐,婢女已经去收拾屋子,你先住着往后教他也方便。”
“是,一切都听何大夫的。”柳如钰忙拱手。
何意点头示意他坐,孔作见他拘束,三两句话便拉着他一同聊了起来。
谢潇澜两人也跟着进来,他自觉坐到何意旁边:“潇潇呢?”
“他说去小厨房帮忙,镇上哪家还有与他同龄的,闲来无事也可多走动,他总与我们一起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何意低声说着,“他虽懂事,我也是不想见他这般懂事的。”
谢潇澜沉吟片刻,应声:“改日我问问王武他们,从前在街上招猫逗狗,知道的定然多。”
“好。”
谢潇潇在厨房也并非全然看着,他知晓何意爱吃的菜,便想着动手为他做一次,但他能力有限,只能帮忙做些洗菜的小事。
谢母嫌他碍事,便赶到厅屋了。
他吐吐舌头扭头跑了,他刚进去就瞧见了柳如钰,不失体面的对他打招呼后便挤在何意身边了。
谢潇澜轻弹他额头:“粘人精!”
柳如钰见到谢潇潇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谢潇潇是喜欢医书,但他是谢潇澜的弟弟,且一直身为药童跟在何意身后,帮他写药方,写书信。
怎会不识字?
“吃点心。”金四江拍拍他肩膀。
他忙不迭的接过,垂眸掩去眼底的红色。
作者有话要说:
金四江:“你夫郎心善。”
叶紫珠&叶荣:“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第74章
年节。
镇上街道两边, 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艳红的新对子和尚未点亮的红灯笼点缀着青砖瓦,映出一片喜色。
从京城离开后, 这是谢家过得最热闹的年,从前在乡下得过且过, 如今亲朋在侧, 倒是冲散了那略有些惨淡的悲伤。
人多便热闹, 也能找到兴致相投的。
谢潇潇穿着红袄子和孔作探讨药理, 柳如钰和谢潇澜他们在书房浅谈, 何意则是捧着先前买的话本靠着窗细细品着。
莫约是写这书的精神不太对, 小夫郎都是将“身娇体弱”贯彻个底, 娇滴滴的,三步一咳嗽, 五步一踉跄,男人瞧见都心疼不已。
何意满眼都是“嗯”“啊”“呜”这些糟糕的词汇。
他放下书按使劲儿按了按眼睛,思考着自己如果这么和谢潇澜说话,被呕死的几率有多大。
“嫂嫂,我不要和孔爷爷聊天了!”谢潇潇推门而入, 直往何意怀里扑,嫌少见他这般撒娇,可见是真的不高兴。
何意知晓孔作是真有本事之人, 断不会刻意讲些错误药理给他听,便摸了摸他脑袋轻声问:“为何?”
“他与我说起螳螂,我虽未见过, 却也知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螳螂, 可孔爷爷说螳螂若想繁衍后代就需让母螳螂将公螳螂吃掉, 何其残忍, 我不信!”谢潇潇哼哼的,“若是吃掉,就没有办法繁衍了。”
何意倒是没觉得他麻烦,犹记得自己这般岁数时也是爱问爱闹,父母从不曾觉得他麻烦。
他沉思片刻后问道:“那你知道正常如何繁衍吗?”
“……嫂嫂!”谢潇潇惊诧不已,抬头时面红耳赤,“你、你说话怎这般……”
何意抿了抿唇,果然太直接了吗?
只是看他这副神情想必是略微知晓一些的,他便注意些措辞跟他讲着。
“青蛙会通过抱对结合,然后将后代一起排进水中,小蝌蚪会在水中长大,慢慢成为青蛙,和我们是不同的。”何意绞尽脑汁把握措辞,才说出不那么露骨的词汇,“螳螂和我们当然也不同,母螳螂只有吃掉公螳螂才会繁衍后代。”
谢潇潇听懂了,人与动物的繁衍方式是不同的,所以是他浅薄无知,不该和孔爷爷发脾气。
他十分老成的叹了口气:“是我天真了。”
何意唇瓣紧抿,倒也不必这般实心眼儿。
谢潇潇没再乱跑,安静窝在何意旁边看书,偶尔和他聊几句,倒也平静得趣。
天色渐暗,谢潇潇将屋内的蜡烛点燃,院子里的灯盏也在下人们的动作下快速亮起,不知道是不是何意的错觉,总觉得从这里能看到大门两旁挂着的红灯笼。
饭菜香渐渐飘出,何意摸了摸肚子:“饿了。”
谢潇潇下意识把面前的糕点推到他面前:“先垫垫,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做好没有。”
“正君,该去前厅用晚食了。”
屋外恰时传来婢女的声音,何意忙起身往外走,他这一日虽什么都未做,消化的倒是快,越闻着饭菜香就越饿。
因着是春节当日,菜色是要比年夜饭还要丰盛的,一群人围在桌前热热闹闹的过了节日。
年一过,便开始拜新年。
先来的倒是宋元家,拎着些自家做的腌菜和肉肠,还有几坛自酿的酒,虽都不是些值钱的东西,但心意一片却是无价的。
且按照宋元的家境,能送来这些已是不易。
“你兄长的亲事如何了?”谢潇澜还记得宋元先前和他说过,是急着用钱给大哥娶媳妇的。
宋元先是一愣,忙笑着回答:“有大人帮衬,已经在相看了,从前都没有媒婆愿意与我们家说。”
“你抓紧些,往后就该轮到你了。”谢潇澜随口说道。
宋元脸色却变了变,他自从进了县衙,便没想着要这般早的成家,他也是有私心的。
没人会不想往上爬。
从前他考科举是为了日后能做官,可他天分实在有限,考到秀才已是不易,机缘巧合跟了谢潇澜他就更没想那些了,只想跟在他身边出人头地。
若他现在成了亲,就只能留在临洋县了。
还是说谢潇澜是不愿他日后继续跟着?
“此事…还是要再等等,等大哥成亲再说吧,我也没急着这些,只想好好跟着大人做事。”宋元有些犹豫,不敢太明白的表述忠心,怕谢潇澜觉得他别有所图。
谢潇澜何等精明,只听他这般推辞就知晓他心中所想,可用之人自然是越多越好,但宋元与柳如钰不同,柳如钰如今说是无父无母也不为过,日后自然能毫无负担的跟着他回京。
可宋元一家老小都在这里,若日后被有心人利用,那就是隐患。
因此他并未给出什么承诺,只说让他好好做事。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这般简单,委婉便是拒绝,宋元虽知道谢潇澜未将话说满,也多少知道对方并没有太多心思把自己带去培养。
他都明白。
宋元也没再多说什么,本就是来拜年的,礼也送了,好话也说了,自然也就该走了。
走时谢母给他带了些回礼,都是相熟之人,自然也不拘着那些所谓的礼数,宋元满怀感激的带着回礼离开了。
何意站在旁边碰碰他肩膀:“当真不愿带他?见你用他这般顺手,还以为你存了心思。”
“他心思会被临洋县绊住,带也是徒劳,需得他自己下定决心,他若只是奔着出人头地,京城富贵迷人眼,我不敢赌。”谢潇澜说。
这话若是直接说与宋元听,他定然会反驳并表忠心,可谢潇澜此生已经不敢冒任何风险,不会允许不确定因素久留在身边,还可能是最贴心的位置。
何意明白,他虽看剧少,也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眼下根基未稳,实在赌不起。
他本也是疑惑一问,并未有其他心思,听谢潇澜这般说,反而觉得宋元不去也是好事,否则他爹娘不在一处,怕是也会担忧。
就像当初得知谢潇澜是新任县令一般,之前曾来拜访过的商户们再次结伴而来,只是没再敢像先前那般拿乔了。
商户们虽心思百转千回,但到底都有赚钱的营生,送起礼来也是捡着好的给,却也没敢超出制度范围,否则把人惹恼就不好了。
甄富笑道:“送了些锦布,给大人和家眷裁剪衣裳,若是日后有需要直接去铺子里便是,望大人不嫌弃。”
“是了,我们都是送了些不起眼的小玩意,请大人笑纳。”
大好的节日,谢潇澜并不想闹的心情不悦,且这些人此次举止得当,送的礼也寻常,便没有过多拿乔苛责他们。
他微微点头:“辛苦诸位了,本官得了些好茶,尝尝。”
上次来可没有这样的好待遇!
几位商户赶紧顺着他的话拿起茶杯喝了口,倒也是好茶,可见这次心情是真不错。
贾启镶之事搞得他们人心惶惶,后又有周德禄做的那些事,让他们更怕谢潇澜会打压他们这些商户,胆战心惊这么久都不见动作,便猜测只要没做那些烂事就不会被惩治,这才敢悄悄出头来送礼。
且这次的礼合乎礼制,也寻不到错处。
单垣想在谢潇澜面前得脸,抿了口茶说道:“听说大人新建的书院要招商户入驻?不知可还需要人手?我倒是有几处酒楼,可让利与大人合作。”
老狐狸!
其他两位同行的商户瞬间瞪大眼睛,居然比他们先开口,来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哦?”谢潇澜挑眉,“单老爷准备如何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