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碰到从后院走出来的宋元,他见到何意眼睛都亮了:“何大夫,来的巧,我刚要去安保堂找您!”
何意只眨眨眼睛就知道谢潇澜也准备和他说传言之事,便快速朝里面走去了。
只是冷静如他,听到谢潇澜的意思都有些诧异:“为何要去夜访李家?”
“说不定真的闹鬼。”谢潇澜笑说,“我还不曾见过鬼宅,自然是想去瞧瞧。”
何意立刻会意,看闹鬼是假,看搞鬼是真。
他便也跟着附和:“那我也要去,宋师爷同去?”
“……不、不了吧?我今日有些疲惫,准备早些回家休息,夜里就不能跟着同去了。”宋元扯着嘴角笑,只是笑中带着苦涩,都要吓坏了。
何意笑笑没多说什么,便想着带上靳蛇,左右他每日都闲的无聊,在医馆做事也总马虎,带他去玩玩。
深夜。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镇上街巷一片安静祥和,只有更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几道人影在街头巷尾一闪而过,恰逢更夫要小做休憩,他们挑得空隙便悄悄往反方向去了。
这几道人影自然就是何意他们。
原本是只想带白洛邑,但苏合得知要去做这么有趣的事,便将覃子襄也给喊上了,到了才知道还有个靳蛇也跟着。
话痨加话痨,即便不能发出动静,也要低声用气音说话。
这个时辰只有打更人会在街巷,如今更夫已经拎着铜锣走远只见白白一点,他们只需稍稍控制声音便好。
苏合激动不已:“一炷香后他就会回来,咱们快些去,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急着见鬼?”靳蛇贱兮兮的回嘴。
这话放在眼下的语境本就有歧义,偏苏合他俩不觉,又是一番小声探讨,在谢潇澜的轻咳下才闭上嘴巴。
李家原本只是普通百姓,也不住镇上,只是李三去那位老爷府上差事做得好,得了月钱和赏银便攒着给家中用,再加上李三死后李家得了不少银子,李三的妻子不愿家里老人孩子跟着吃苦就咬牙在镇上买了座小院子。
只是此事过去十数年,李家的小院若是不曾发生这些事还能卖些银两,但李家接连死人,这院子就是砸在了伢人手中。
放着放着,就放的闹起了鬼。
李宅从外面看只会让人觉得是间破旧小院,但爬墙进去后才觉得压根不能用“破旧”二字来形容。
脚踩到地上时何意就忍不住脊背发凉,眼前的景象荒凉归荒凉,腐朽也是事实,却归置整齐,全然不像是荒废十数年的样子。
而且李家早就无人,又怎会有人来这里归置摆放这些家具,竟还保留着从前的模样。
不禁让人觉得这里也许真的有他们看不见的东西,因为忘记自己已然去世,因此一直留在这里居住。
也许他们现在正死死盯着他们,企图想办法把他们赶走或是杀掉,毕竟在那些东西眼中,他们才是私闯民宅的坏人……
何意被自己的想象吓到打了个寒颤,谢潇澜当即将他揽在怀里安抚:“不怕,只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何意这才看到地面上已经铺上了一层不知道从哪来的纸钱,他抿紧唇瓣,从地上捡起一张仔细端详着,总觉得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是城南一间白事铺子里的,那铺子远离集市,人烟稀少,我之前办完事就从那条路走。”靳蛇小声说道。
其他人自然不会认为他口中的“办事”,办的是什么利民利己的好事。
何意突然发现暗处的地上有一些奇怪的痕迹,他蹲下.身子准备用手指探取一些,却被谢潇澜严肃抓住,他安抚道:“我心中有数。”
“只是普通的香油,但这种香油平日里都是用来梳头,而且如今细细闻着,已经有些变质了。”何意轻声说着,“有人在这里藏着。”
“什么人!”
突然苏合低喊一声追着旁边的人影迅速跟了上去。
白洛邑见状连忙去帮忙,覃子襄和靳蛇则是赶紧挡在他们两个面前,警惕的查看着四周,生怕再冲出来什么人。
何意与谢潇澜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有了猜想。
何意笑道:“别紧张,只有一个人,咱们先找地方坐下。”
靳蛇一听就知道表现的机会来了,他赶紧从拽着自己的衣袍一角去擦拭那些椅子,然后谄媚不已的把他俩请到座位上。
覃子襄见他这般狗腿子十分嫌弃的撇开头不看他,就听得靳蛇一声惊呼:“竟这般干净,没什么尘土,老覃你看!”
覃子襄立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确实见那片布料上只有一层薄薄的尘土,全然不像是十数年不曾住人。
“说来,我总觉得这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覃子襄抱剑说道,“大人可曾察觉到?”
谢潇澜轻挑眉梢,淡定自若:“等抓到人,自然就知道是谁在搞鬼。”
“是人?”靳蛇有些失望,“不是鬼吗?”
谢潇澜烦他烦的厉害:“神鬼之说自在人心,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再多话就回安保堂!”
靳蛇立刻噤声,覃子襄仰头偷着乐了一会,后背换来他不甘心的拳头。
可他们等了片刻,只见白洛邑与苏合空手而归,两人神情懊恼并未抓到人。
靳蛇见他们这副模样,神色由方才的吊儿郎当变为阴狠,他从腰间抽出刀,轻笑:“我去杀了他!”
“不用,若他此时不出,明日便会派衙役直接上门拿人。”谢潇澜神色镇定,安抚他们,“夜深了,回家。”
藏在暗处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谢潇澜的话,他不只对方是诈他,还是当真知晓他的身份,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被抓到,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他无法承受的。
他有些痛苦地捂住脸,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他毫无选择的余地。
随后他便听到了众人离去的声音,他警惕小心,直到外面再没有任何一丁点动静,就连草丛里的虫叫声都十分清晰,他这才偷偷从暗格里钻出来。
“好巧,你也来夜探鬼宅吗?”何意看着面前吓破胆的男人,缓缓扬起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李San:“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死八百年了,还要拿我我说事儿!”
第86章
刚钻出来的影子听到这话立刻着急忙慌的要往回钻, 但早就守在旁边的靳蛇立刻抽出腰间的匕首架在他脖颈上。
靳蛇平日里虽不着调,总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但若是因此忘记他曾是杀手, 那可是要吃大亏的。
他像是丛林深处骤然窜出的靳蛇,死死缠在那男人身上, 锋利的毒牙跃跃欲试, 只待一声令下便会狠狠咬下, 他声音狠厉:“别动, 你知道后果, 转过来。”
男子被威胁, 浑身颤栗的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 那张苍白的脸便被月光照亮,嘴里还说着求饶的话:“大侠饶命, 谢大人饶命……”
“他不是那更夫吗?”苏合有些诧异,他们来时分明瞧见这更夫去小憩了,怎么这会早早藏在这里?
何意勾唇冷笑:“当然是他,偷盗被发现,便装神弄鬼把一切都推到李三身上, 瞧这李家空荡荡的,你还小心翼翼偷什么?怎么不干脆把这搬空?”
何意一想到自己刚进院子时被那副凄凉诡异的景象吓到,就不由得有些烦, 这番话倒是引的他们四个都看向他,像是不曾发觉他竟也有这毒舌的一面。
反倒是谢潇澜见怪不怪,他轻咳一声拽回他们的视线, 淡声道:“时辰已晚, 先把他带回去关着, 白日再好好审问。”
夜探鬼宅便到此结束。
李家本也不是什么大宅院, 一进出的小院子堪堪住下他们四口人罢了,也亏得李三从前的媳妇儿一直操持家里,才添了些像样的物件。
孤儿寡母的在李家守了三年,走时匆匆出嫁,只带了些现银,估计她也不会想到,会有人来这“鬼宅”里偷盗,遑论是那些百姓,无非也是人云亦云。
靳蛇到底不是谢潇澜的亲信,此事让他跟着也只是因为无伤大雅,权当是去做件趣事,因此押着更夫回去的人自然就换成了白洛邑。
听到这话时,何意发现靳蛇神情有些低落,不由得看向谢潇澜,就见他也刚好收回目光,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心知肚明。
覃子襄察觉到气氛微妙,便只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也算是变相盯着靳蛇,倒是苏合一直问是如何知道是更夫所为的。
谢潇澜不喜吵闹,尤其是在深夜这般静谧的气氛里,总让人觉得苏合十分聒噪,他便开口解释:“安保堂那些病人每每提及总是说‘更夫亲眼所见’,可除了那更夫,便再无任何一人瞧见所谓的‘鬼’,这便是第一疑点。”
“那第二呢?”
“第二便是打更声。”何意语气清幽,“你可还记得来时他是如何喊的?”
苏合捏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当时喊的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可这有何蹊跷?”
这才是最蹊跷的。
何意之前曾翻阅过大渊书籍,知道打更人所喊的口号是有相对应的时辰,更夫喊哪句,百姓便知此时大概是何时。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对应的时辰该是戌时一更。
可他们出门时为不打草惊蛇,也为不惊扰百姓,特意在二更天时出门,此时若喊号子,也该是那句“防贼防盗,闭门关窗”。
而且,更夫是夜间行动做事,手中拎铜锣身穿白衣,就是为了警醒百姓。
何意问苏合:“你可记得流言说,那鬼是何模样?”
“记得,说是行迹匆匆摇摇晃晃且身着……白衣!”苏合瞬间顿悟,“也许曾有深夜外出,恰好看到更夫,他怕对方知晓他偷盗,便干脆混淆视听,说自己见了鬼!”
何意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苏合眼睛都瞪大了:“这老匹夫想的倒是挺严谨,差点就被他蒙混过去!”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苏合知道他们必定是早已确定,才来此瓮中捉鳖。
不由得对读书人更加敬畏,这些读书的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就是比别人多!
谢潇澜危险的看他一眼,苏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紧张兮兮的收敛自己的表情,生怕被他的上峰呵斥。
折腾这半夜,覃子襄几人把他们两位送到谢府便离开了。
靳蛇站在紧闭的红门前有些低落,他觉得自己不该跟着去,否则也就不会察觉到那种落差,但他又并不后悔跟着去,和他们一起做事,自己全然没有刀尖舔血过活的杀戮和紧张,是很放松的。
走出去没多远的覃子襄若有所思的停下脚步,苏合蹙眉:“何事?老白在等我了,快些!”
“他……”覃子襄有些不忍,他能感觉到靳蛇在试图靠近他们。
“他如何?”苏合不以为意,那张娃娃脸此刻神色冰冷,说出的话也十分冷淡,“他本就是局外人,若主子将他收入麾下那便是自己人,可若不然,那便是随时都可能反咬一口的敌人。”
覃子襄突然扭头看向他,失笑:“还是这样的你亲切,我也只是随便感慨,万事皆听主子的便是。”
苏合扭头随意看了一眼,这样曾经背主的人,谢潇澜根本不会用,正君虽看似对他温和几分,却也不曾重用。
是非对错,他们虽心中有数,但猜忌和信任却是横亘其中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谢潇澜虽对靳蛇态度尚可,但从不曾让他真的加入自己,能背叛先前有知遇之恩的主子,即便如今忠心对他,来日也未必不会背叛。
靳蛇充满不确定性,他不会轻易松口。
何意之所以让他在医馆做事,无非也是觉得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何况还有金四江那个眼神毒辣的人看着,闹不出花样来。
翌日。
谢潇澜早早去了衙门,将更夫带到县衙前跪着,旁边孔武有力的衙役们将百姓们隔开,只是百姓本就害怕衙役,也不会莽撞推挤,只等着听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宋元跟着谢潇澜久了,也学了点“装腔作势”,他手里拿着薄薄张纸,从背面可以瞧见上面是写了东西的,他将更夫吴柱做的事念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