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霏去秘境中寻宝,是为了求得一枚化解每月发作一次的情毒的解药。
那玩意儿自然是不存在的。
前世的经历已经给了沈玉霏答案。
重活一遭,沈玉霏不在意醒骨真人的丹药,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他没有记错,前世,他惯用的剑婢黄莺受了重伤,他便只身前往了秘境。
黄莺是怎么受伤的?
沈玉霏想不起来缘由,也懒得想,只是猜测,黄莺的伤很可能与梵楼有关。
沈玉霏勾了勾唇。
但很快,他唇角笑意散尽,双唇紧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线。
也正是在这个秘境里,沈玉霏遇见了孟鸣之。
轰!
临月阁内阵法齐齐破碎,金色的法咒化为齑粉,凶悍的灵气悍然四溢,漫山遍野的杏花零落如血涌。
无数弟子朝着临月阁的方向惊恐地跪拜,尚未走远的黄莺亦双膝发软地跪在了地上。
她额角的冷汗混着泪水,啪嗒啪嗒,尽数砸了下来。
梵楼究竟做了什么?!
黄莺的心狂跳不止,恐惧宛若实质,包裹住了纤细的身躯,一瞬间,呼吸都成了奢望。
无尽的色彩自黄莺的眼前褪去,最后,只剩满山的血红。
可黄莺等了又等,也没有等到自己的死期。
沈玉霏收敛了威压,临月阁中再无动静。
黄莺的眼皮兀地一跳。
她大难不死,狂喜地从地上爬起来。
梵楼……
梵楼!
黄莺恨恨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等着吧。”剑婢冷笑。
宗主的愤怒,总有人要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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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霏沐浴完,传话黄莺,让剑婢将梵楼带入临月阁。
黄莺志得意满,看向身边刚受完刑罚,沉默寡言的男人,眼神里毫不掩饰,全是大仇得报的痛快。
“你是故意的。”黄莺笃定道,“梵楼,倘若宗主知道了你的心思,你死不足惜。”
梵楼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迟缓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这不应该。
梵楼面无表情地想。
黄莺不该完好地站在他的面前。
她应该如那个不知死活,想要与宗主亲近的侍女一样,受以极刑。
剥皮抽筋也好,挫骨扬灰也罢……总之,不该站在他的面前,冷嘲热讽。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梵楼掩藏在白纱下的脸因嫉妒和猜疑,扭曲狰狞。
是黄莺没有发现那枚吻痕,还是发现了,没有说?
不……不会。
如若宗主没有发现吻痕,每逢双修后,对他的厌恶之情,必定达到顶峰,此时,别说是召他去临月阁,就是听到他的名字,也震怒异常。
宗主唤他,定是要将他打入法塔。
梵楼的脊椎隐隐作痛,新伤刚止住血,昔日留下的旧伤尚未好全,但他心中并无半点畏惧。
他在焦躁,并用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抠着掌心。
沈玉霏,沈玉霏。
梵楼漆黑的瞳孔里燃烧起了炽热的贪欲。
“不能……不可以。”他咬破了唇,血迹染红了厚重的白纱,“除了我,不许任何人……”
黄莺没有听见梵楼病态的低语。
她兀自冷笑:“算算日子,你从法塔里出来的时候,我和宗主也该从秘境中回来了。”
梵楼阴沉沉地瞥了黄莺一眼。
女修姿容清丽,一席黄衣,飘然若仙。
与他有着云泥之别。
合欢宗的黄莺,是世所罕见的美人。这样的美人,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宗主的身边。
梵楼的眸子诡异地扭曲一瞬,继而又在黄莺转过头时,重归木讷。
“若是宗主寻到解药。”黄莺似是察觉到梵楼心中所想,轻蔑一笑,“你也不必从法塔里出来了。”
梵楼缓缓垂下了眼帘。
无人看见他的双眸中猝然迸发出了两点锐利的金光,像是金色的剑芒,瞬息变化万千。
黄莺在临月阁前停下了脚步。
梵楼漠然掀起衣袍,跪在铺满了花瓣的地上。
柔嫩的花瓣溅出点点花汁,他双手虚虚地搁在曲起的膝前,头乖顺地垂着。
一个不被沈玉霏喜爱的“男宠”,是没有资格站着进临月阁的。
黄莺从梵楼身侧经过,长靴故意碾过了他骨节分明的手。
“宗主,梵楼来了。”
微风乍起,黄莺与梵楼同时抬起了头。
沈玉霏踏着满地碎金,缓步而来。
修士对合欢宗,向来嗤之以鼻。
但即便再不屑,提起合欢宗宗主沈玉霏,自诩正派的修士,也得咬牙切齿地念上一句:“他那张脸……”
他那张脸,容色倾城,姝色无双。
寻遍尘世,也寻不到第二个像沈玉霏一样,漂亮得令人目眩神迷的人物了。
且沈玉霏的漂亮,是浸润过欲色的美。
他的一颦一笑都能勾起最原始的欲望,让所有正派禁欲的修士羞愤难当。
梵楼呆呆地仰着头,目光贪婪地描摹着沈玉霏精致的五官。
如若视线能化为实质,他已抚摸沈玉霏脸颊边的小痣千万遍。
事实上,不久前,梵楼刚坏了沈玉霏定下的规矩,试图吻那枚小痣。
可惜,被一只冰冷的手挡住了。
……宗主的手也很好。
梵楼痴痴地想,宗主哪里都好。
“宗主。”黄莺震惊地跪下,冷汗重回额角,“宗主有事吩咐?”
沈玉霏的脚步停在临月阁前,犹豫只有一瞬。
他走进了微光中,一片粉嫩的花瓣唐突地拂过他比月色还要皎洁的面庞。
沈玉霏抬手捏住花瓣,随手拢在掌心里:“传我的命令,所有长老即刻回宗。”
黄莺又是一惊。
但她没有丝毫犹豫,从怀中掏出了玉简。黄莺素手一摊,无字玉简散发出盈盈白光,几行颜色各异的字迹浮现在空中。
黄莺轻呵:“没骨花!”
继而手指探入字迹,恶狠狠地一捏。
稀薄的血腥气弥漫开来,三人耳畔无端响起一声痛呼。
黄莺不为所动,再次伸手,捏碎第二行字迹:“百两金!”
痛呼又起。
黄莺顺势捏碎第三行字迹,叫出口的却是两个极其相似的名字:“佛见笑,佛见愁!”
两朵血花同时绽放,虚幻的人影也第一时间,携手跌跪在临月阁前。
那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姊妹,佛见笑一席白裙,佛见愁一席黑裙,二人同时擦去唇角血迹,异口同声:“参见宗主。”
话音未落,骂声已起。
未见人影,先闻人声:“沈玉霏,你个疯子,老娘正和人打架呢……你他娘地捏碎我放在玉简里的神识,是想害死老娘吗?!”
血红色的衣裙如芍药,绽放在半空中,花瓣堆叠,芳香四溢。
没骨花以琴为舟,倚在透明的琴弦上,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是合欢宗要凉了,还是你沈玉霏要凉了,上杆子催老娘去见阎王?”
黄莺实在听不下去:“慎言!”
“慎个屁!”没骨花从琴上纵身跃下,“呸”了一声,叉腰对骂,“咋,老娘说错话了?”
她身形娇小,看着不过十六七岁,高高束起了发髻,才够到黄莺的肩膀,可娇丽可人的少女满口“老娘”,看黄莺,如看稚童:“成日抱着宗主的剑,你了不起啊?”
“你……”黄莺满面通红,刚欲反驳,肩就被一只蒙着红纱的手按住。
百两金也着红裙,却红得低调暗沉,宛若忘忧谷满山遍野静静盛放的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