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深陷入皮肉的捆妖锁能限制住他们的肉身。
沈玉霏素白纤细的指尖终是触碰到了捆妖锁。
只听“噗噗”两声,他的手指就多了两个血洞。
十指连心,沈玉霏望着被捆妖锁上倒刺刺穿的手指,眉心一拧,非但没有收手,反而冷笑着变掌为爪。
“不过如此。”他闪电般出手,狠狠扯住脚踝上的捆妖锁,不顾疼痛,竟直接将其扯断了!
“呼€€€€”
红袍翻飞,沈玉霏半跪在地,掌心流出的血淌了满地。
但他很快抬起了头,手中灵气汇聚。
被捆妖锁贯穿的皮肉飞速愈合,而梵楼也在此时被血色的藤蔓击中,倒飞过来。
沈玉霏腾空而起,化为红光,直奔孟鸣之的头颅,而另一道灵气则从他的掌心倒飞而出,稳稳地接住了忠心耿耿的下属。
“宗主……”
梵楼咳出一口血,望着地上粘着碎肉的捆妖锁,神情转瞬扭曲。
他的眼里再次出现重瞳,后颈的脊椎骨微微鼓动,黑色的衣袍下仿佛游过了一条蛇。
梵楼默默地将手按在了后颈。
沈玉霏已与孟鸣之缠斗在了一块。
准确来说,是与孟鸣之的“触手”,缠斗在了一块。
化身为腐肉的孟鸣之还未恢复认知,不仅当自己是白家的大少爷,还视沈玉霏为自己未过门的妻子。
他愤怒地咆哮:“他有€€€€什么好€€€€”
“我€€€€才是€€€€白家的大少爷€€€€”
“从小到大€€€€他都不如我€€€€凭什么€€€€得怪病的€€€€是我?!”
“天理不公€€€€天理不公€€€€”
沈玉霏用灵力斩断一条由腐肉化身而出的触手,对醒骨真人的过去,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如裴惊秋所说,醒骨真人的兄长的的确确生了怪病。
他逐渐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成为了一滩只能躺在床榻上等死的烂肉。
如此变化,对醒骨真人的兄长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
于是,他开始疯狂地寻找救命之法,最后不知从何处得知,妖修的妖骨可以治疗自己的疾病,便以成婚的名义,抓来了一个女妖。
为了困住这个女妖,他不惜舍弃整个白家,乃至……自己的亲生弟弟。
他也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此时,孟鸣之就是这个怪物。
沈玉霏对孟鸣之,自是没有丝毫的同情之情,也懒得唤醒孟鸣之的认知。他割了几条腐肉触手,见孟鸣之的攻击有减缓的趋势,立刻振作精神,向肉山攻去。
灵气涌动,肉山喷血如瀑布。
那毕竟是孟鸣之身上的肉,即便再多,每少一块,疼足以让人疼得死去又活来。
“啊€€€€”孟鸣之惨叫连连,身上肉块倾落如雨,“我€€€€要你€€€€死€€€€”
沈玉霏恍若未闻,起落间,又是一大块肉跟着掉落下来。
孟鸣之忽地住了嘴。
他青灰的面上浮现出了浓烈的恨意:“我€€€€要你€€€€死!”
话音刚落,整个白宅红光大盛。
如孟鸣之所言,整个白家都被炼制成了阵法,他们二人缠斗间,地面血色的纹路终是汇聚,并于此刻完完全全地凝结成型。
红芒遮天蔽日,仿若拢住白宅的一个巨大的罩子。
半空中的沈玉霏慕然一僵,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竟再也无法动弹了。
一直盯着他的梵楼见状,双指猛地刺入后颈的皮肤,拖出骨刀的同时,痛呼:“宗主!”
沈玉霏如断翅的蝴蝶,重重地向地上砸来。
梵楼双瞳骤然一竖,狠狠地甩掉黏连在骨刀上的血肉,黑色的身影踉跄着扑过去,赶在沈玉霏坠地前,接住了他。
“宗主!”梵楼目眦欲裂。
沈玉霏面色苍白如纸,双眸紧闭,似是在忍受无尽的痛苦,细长的眉止不住地颤抖。
梵楼又唤了几声,却毫无回应。
“没用€€€€的!”孟鸣之哈哈大笑,身上的腐肉蠕动如浪,臭气熏天地向他们靠过来,“妖修€€€€在法阵中€€€€得忍受灵魂炙烤之苦€€€€”
“他的痛苦€€€€你不明白€€€€哈哈!”
孟鸣之笑着笑着,笑声戛然而止。
原是梵楼将沈玉霏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
梵楼单手握住半人多高的长刀,摇摇晃晃地起身。
浓郁的紫气几乎将他笼罩。
“妖修€€€€你也是€€€€?!”变成白家大少爷的孟鸣之惊疑不定,“不可能€€€€你怎么€€€€还能€€€€站起来?”
谁说梵楼不懂灵魂炙烤的痛苦?
他此刻也在阵法中,亦如万箭穿心。
但他看着昏厥的沈玉霏,丝毫不觉得痛€€€€他在洞房里,已经感受过一回灵魂炙烤的剧痛了。
可痛又算得了什么?!
“你怎么敢……”梵楼深深地垂着头,浑身骨骼发出一阵牙酸的碰撞声响,“你怎么敢伤他?!”
梵楼猛地抬起头,双瞳金光大盛,因愤怒,露出面具的小半张脸不断地扭曲。
他的重瞳熠熠生辉,在孟鸣之惊恐的叫声里,彻底变成了蛇的竖瞳。
“你不该伤他。”梵楼拖着长刀,一步一步来到肉山脚下。
他每迈出一步,都经历千刀万剐之苦。
沈玉霏不过是在幻境中被变成了妖修,尚且昏厥不醒,他是真正的妖修,却摇摇摆摆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银芒如电。
孟鸣之的惨叫声又起。
不同于沈玉霏的身法,梵楼走得是大开大合的攻势€€€€
无论触手如何捆住他的手脚,他都会沉默地用长刀将其劈开,然后毫不犹豫地切割孟鸣之身上的腐肉。
梵楼不怕流血,不怕疼,不怕死。
他是个真正的疯子,无视藤蔓触手的纠缠,浑身浴血,坚定地手起刀落。
越来越多的腐肉堆积在地上,梵楼生生将孟鸣之的一条腿割成了白骨。
“你不该伤他。”梵楼拄刀而立,黑色的鳞片刺破皮肉,从他的眼尾逐渐生到了发间。
他冷峻的面容因为蛇鳞的出现,平添了几分妖异。
“伤他者,死。”
一条倒悬的小蛇出现在梵楼的眉心,随着他的话,睁开了金色的蛇瞳。
妖气横生,紫气冲天。
梵楼脚下猛地一个使力,飞弹而起,长刀没入腐肉,悍然剜下一片腐肉。
孟鸣之失了一条腿,本就摇摇欲坠,此刻另一条腿受到重击,高大的身影抖如筛糠,最后缓缓地向一边倾斜。
只听“砰”得一声闷响,地动山摇,灰烬浪花般四散开来。
梵楼握紧长刀,身影凭空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到了沈玉霏的身边。
他在震荡蔓延到沈玉霏身前时,将人死死地按在了怀里。
“嗯……”
巨力重重地砸在脊背上,梵楼闷哼一声,满口腥甜,但当他低下头,看见沈玉霏毫发无损的时候,又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宗主,再等等我。”梵楼用手背蹭去唇角溢出的血迹,确信脸上没有任何脏污后,将脑袋埋进了沈玉霏的颈窝。
他趁着沈玉霏无知无觉,眷恋地蹭了蹭,又蹭了蹭,甚至大着胆子将唇印在了柔软的唇角旁。
厮磨,倾轧。
梵楼的呼吸逐渐粗重,然后在双唇即将贴合在一起的刹那,仓惶起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倒在地上,无法起身的孟鸣之冲了过去。
而蜷缩在地上的沈玉霏,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他恍惚间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背影,但很快,思绪重新被拖回了一片黑暗之中。
沈玉霏的灵魂因法阵熊熊燃烧,灵魂深处的一处印记也在火舌的舔舐下消散。
他想起了前世。
……真正的前世。
前世,沈玉霏被梵楼推出法阵后,逐渐恢复了认知。
他不是白家大少爷娶来的新妇,也不是即将被杀死的妖修。
他是沈玉霏,合欢宗的宗主!
可惜,孟鸣之没有恢复认知。
玉清门的大师兄变成了一座腐烂的肉山,将整个白家炼制成了阵法。
没了梵楼,沈玉霏独自顶着灵魂的炙烤,将孟鸣之削成了白骨。
孟鸣之也终于在剧烈的疼痛下,恢复了正常。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孟鸣之恍然回神,看着自己变成森森白骨的四肢,惨叫连连,“好痛……好痛!”
沈玉霏已是强弩之末,见孟鸣之恢复了认知,再也撑不住,跌在了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