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能看见梵楼布满血痕的后颈,也能嗅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浓郁的血腥气了。
……这比前世还要容易。
孟鸣之不禁又膨胀起来。
今生,他不需要玉清门内的杀阵,就可以将梵楼斩于剑下!
果然,天道还是眷顾他的。
孟鸣之想,自己能有重生的机缘,就说明了自己是这世间最受天命眷顾的人。
他的未来一片光明。
至于梵楼……哼!
他今日就能将其斩杀于幻境!
届时,再拿出那枚能颠倒爱恨的丹药,他依旧能得到一个愿意为自己赴汤蹈火的沈玉霏。
孟鸣之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他越笑越是高兴,甚至忍不住弯下了腰,乱糟糟的头发穿过白骨架,像横生的杂草,在血管间纠缠不休。
……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沈玉霏。
孟鸣之想到就已经血脉喷张了。
他倒不觉得,前世的沈玉霏对自己好,全是因为丹药。
沈玉霏肯定心悦于他!
对,一定是这样。
孟鸣之自信异常。
他可是玉清门的首席弟子,沈玉霏身边的男宠,哪个比他强?
沈玉霏对他倾心,绝不全是丹药之故!
“丹药……丹药在哪里呢?”孟鸣之将手探进储物囊,一边摸索,一边喃喃自语,“吃了就好了……一切都会走上正轨……”
孟鸣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丹药上,没有注意到,倚靠在梵楼怀中的沈玉霏睁开了双眼。
那能让妖修的灵魂熊熊燃烧起来的阵法,被梵楼的骨刀砍断,算是彻底报废了。
沈玉霏头顶的狐耳颤了颤,视线越过梵楼的肩膀,看见了一具摇摇晃晃靠近的白骨。
他愣了愣,眯起眼睛,才认出那具白骨是孟鸣之,紧接着,刻在灵魂深处,被封印了一世的恨意喷涌而出。
孟鸣之€€€€
孟鸣之!
沈玉霏近乎咬碎一口银牙,苍白的手指倏地一勾,汹涌的灵力凝聚成利剑,对准孟鸣之白骨后跳动的心脏直飞而去。
噗嗤€€€€!
孟鸣之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君子剑从白骨手中一点一点地脱离。
孟鸣之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他的心脏依旧在跳动,心口却多出了一个贯穿的伤口。
他能透过这个伤口,看见自己的脊椎骨。
“谁……怎么可能……”孟鸣之轰然向地上倒去,君子剑也跌落在了地上。
他眼前弥漫起浓浓的黑雾,意识弥留之际,见幻境斑驳崩塌,连忙挣扎着从储物囊中拽出一件宽敞的袍子,遮住了满身的白骨。
但孟鸣之没有发现,自己的眼尾突兀地生出了一片怪异的蛇鳞。
那蛇鳞漆黑如墨,仿佛落地生根的种子,生出一片叶子后,紧接着,就生出了第二片。
可怖的黑色纹路很快爬满了孟鸣之的半张脸,将他的面皮变成了一张令人作呕的阴阳面具。
昏厥的孟鸣之毫无所觉。
当幻境彻底崩塌时,他凭空出现在洞房外。
因他消失而被吸引过来的修士齐刷刷吓了一跳。
玉清门弟子先是兴奋地冲过去,满面喜色地唤“师兄”,继而在看清孟鸣之的模样后,人人呆立当场。
“这是……”裴惊秋上前一看,微微变了神色,“蛇鳞?!”
孟鸣之的脸上生出了漆黑的蛇鳞,那些鳞片堆叠倾轧,密密麻麻地顺着脸颊,一直蔓延到鬓角。
几个修为尚浅的修士没忍住,恶心得捂着嘴干呕起来。
“大师兄!”推着正因赶来的盈水眼前一黑,差点晕厥,“怎么可能……大师兄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裴惊秋倒是比男修淡定许多。
她碰了碰孟鸣之脸上的蛇鳞,笃定道:“是真的。”
继而用怀疑的目光打量面色各异的玉清门弟子:“他脸上的蛇鳞,不是幻境造成的幻觉。不信,你们可以自己来看。”
其实不用裴惊秋动手,在场的修士们基本上都信了,孟鸣之脸上的蛇鳞是真的。
可孟鸣之怎么会生出蛇鳞呢?
难不成……
“你们的大师兄是妖修?”裴惊秋淡淡地道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猜测。
“你胡说!”盈水摇摇晃晃地扑到孟鸣之的身前,双手颤抖着伸过去,又在指尖触碰到坚硬的蛇鳞时,猝然收回。
他拼命摇头,扯着嗓子反驳:“大师兄才不是妖修……一定是幻境……对,一定是幻境搞的鬼!”
盈水念及此,眼里迸发出欣喜的光。他迫不及待地抬头,环顾四周的同门师兄妹,想要从他们的身上寻到一些支持。
然而,出乎盈水的预料,竟连坐在轮椅上的正因都面露古怪,并未为孟鸣之开口说话。
“什么啊……”盈水双目含泪,愣愣地望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是我们的大师兄啊!正因,你……你看看他,你不认识他了吗?!”
盈水说话间,扑回了轮椅前,抬手指着昏厥在地的孟鸣之,声嘶力竭:“不能因为一个幻境,你们就怀疑他是妖修!”
“……而且……而且他刚刚消失了那么久,说不定遭遇了€€€€”
正因打断了盈水的嘶吼:“你冷静一点。”
盈水浑身发颤:“你要我如何冷静?!大师兄……大师兄被当成妖修了啊!”
“或许,大师兄他……”
“你还知道他是我们的大师兄?!”大滴大滴的泪从盈水的眼眶里涌出来,“你与他相识多年,难不成,也觉得他有可能是妖修?”
倘若正因心中没有生出怀疑,此刻必定比盈水还要激动。
可惜,他因孟鸣之与师父所言有出入之事,心中疑窦丛生,故而即便眼里闪过几丝动摇,却还是没有替孟鸣之说话。
“妖修善于隐藏。”恰在此时,裴惊秋平静地诉说起一个大部分修士都知道的事实,“古籍记载,妖修于千百前消失于世间,他们为何消失……你们之中,应该有人知道吧?”
裴惊秋对上几道闪烁的目光,轻哼一声:“你们不说,我便来说!”
“……以前的修士认为,妖修的血液,妖骨,乃至妖丹都是至宝。”
“……妖血可炼制丹药,妖骨可炼制成法器,妖丹就更不用说了,只因能提升修为,人修就疯了一样四处猎杀妖修。”
妖修于修行一脉上,得天独厚,可因修炼方式之故,数量远少于人修。
故而,即便妖修修为高深,依旧在人修的绞杀下,销声匿迹。
那是一段人修羞于提及,且血腥味十足的过往。
“古籍或许记载有误呢?”果然有修士不服气,小声嘀咕,“或许……或许只是天道看不下去妖修的修炼方式,降下神罚,让他们消失在天地间了!”
对于这样的论调,裴惊秋都懒得搭理。
她盯着孟鸣之面上的蛇鳞,语气凝重:“无论如何,先将他扶起来吧。”
“……至于他到底是不是妖修……我看,得等到大家离开秘境,请各派的掌门与长老来鉴定,方为上计。”
“不许你们碰我的大师兄!”盈水闻言,挤开人群,扑在孟鸣之的身上,“我……我一定会将掌门请来,还大师兄一个公道!”
说着,他伸出了手,试图握住孟鸣之的手腕,结果五指用力下,孟鸣之隆起的衣袖竟然诡异地塌陷了下去。
盈水隔着布料,攥住了孟鸣之尚未生出血肉的骨头。
“嗯……嗯?”满心愤懑的玉清门弟子呆立当场,似乎有些茫然,望着自己的手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怎么了?”裴惊秋察觉出异样,欺身上前。
“不€€€€”盈水本能地拦在女修身前,眼神飘忽,“不,让我……让我来。”
短短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哪怕不是裴惊秋这样心思缜密之辈,也觉出了不对劲。
“让开!”怒吼的,是进入秘境的散修。
散修大多不喜宗门约束,也没那么在乎玉清门的声望,见盈水有所隐瞒,立刻叫嚷起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大家同在秘境,你们玉清门却暗中藏匿妖修,岂不是要害死所有人?”
“不是……不是这样!”盈水性子软,压根争辩不过,呼吸间泪再次从眼眶跌落。
可惜,身在秘境中,修士最在乎的,永远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几滴无痛不痒的眼泪,又算得了什么呢?
“让开!”越来越多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几个脾气爆的修士直接亮出了兵器,“你若是不让开,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裴惊秋见状,默默带着海中月的女修退到了一旁。
剑拔弩张,盈水孤木难支。
玉清门的弟子们互相看了看,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那毕竟是他们敬仰了多年的大师兄。
且在秘境里,他们身为玉清门的弟子,已经与孟鸣之分不开了。
孟鸣之生,他们不一定生,孟鸣之死……他们肯定会死。
玉清门的弟子咬牙挡在孟鸣之身前,对上一双双充满敌意的眸子,内心深处不可谓不煎熬。
玉清门的弟子,何时被这样对待过?
想他们宗门,名声斐然,只要是修士,无有不尊敬者。
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