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
梵楼终究是让沈玉霏渡过了情毒的煎熬。
尘埃落定。
梵楼倚靠在床边,望着沈玉霏微微泛红的面颊,不由想起了那三片已经为了床上之人炸裂的蛇鳞€€€€
梵楼一共在沈玉霏的身上藏了三片蛇鳞,每一片鳞片里,都蕴藏着一缕神识。
梵楼诞生于天地间,没见过别的妖修,血脉里倒是继承了一些秘术。
……比如这三片蛇鳞。
与人修随意分出来的神识不同,梵楼撕裂的神识若是现身,那他的真身便可与分裂的神识感同身受。
若不是真身无法挪到蛇鳞所在处,三片蛇鳞堪比能瞬间转移修士位置的法器。
但任何秘术,都有利弊。
梵楼可与撕裂的神识感同身受,那神识受的伤,也会尽数地返回到他的真身上。
故而,蛇鳞炸裂,神识消散,梵楼亦痛不欲生。
不过,为了沈玉霏炸去蛇鳞,梵楼不仅不后悔,躺在合欢宗破破烂烂的床榻上时,还在暗自庆幸。
但第一片蛇鳞炸裂,和第二片,第三片蛇鳞炸裂时,他的心情截然相反。
第一片蛇鳞炸裂,梵楼庆幸自己偷偷在宗主的身上藏了蛇鳞,庆幸自己可以代替宗主,承受秘境里法阵的折磨。
而第二片蛇鳞和第三片蛇鳞同时炸裂时,梵楼心里唯剩万般不甘与嫉恨。
彼时,梵楼刚因为失去一片蛇鳞,一身蛇骨像是被人从头鞭挞到尾,动之疼痛难耐。
他躺了一天,待缓过一口气来,立刻尝试着感受剩下两片蛇鳞中的神识。
……可惜,梵楼伤得太重了。
他无法凝成人型,蛇鳞中藏着的神识努力了半天,只凝聚成了一条又细又小,看着像条黑线的小蛇。
此时的沈玉霏,已经来到了秘境的第三层。
梵楼小心翼翼地盘踞在沈玉霏的衣衫间,嗅着浓郁的血腥气,焦躁地甩着蛇尾。
他不知宗主伤在何处,急得发疯,咬着柔软的布料,拖着细细小小的身子,硬生生地游到了袍角€€€€红袍飞扬间,梵楼终是看清了沈玉霏所在何处。
这是一片荒芜到连杂草都没有的沙漠。
无穷无尽的黄沙随风飞扬,刀似的划过沈玉霏裸露在外的皮肤,在他雪白如绸缎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沈玉霏身上的血腥味就是这么来的。
梵楼目眦欲裂,又奋力地游了回去,藏身于衣摆间,烦躁地恨不能替沈玉霏面对风沙。
可宗主又怎么会被风沙所伤呢?
梵楼一惊,后知后觉地发现,沈玉霏的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痕迹。
沈玉霏……成了个灵台空空的凡人。
梵楼眼前一黑,吓得差点整条蛇都掉进沙漠里。
但他很快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宗主在秘境里,什么都会遇到,说不准,这就是秘境的考验。
梵楼猜得半点不错。
沈玉霏此刻正在经历的,正是秘境第三层的考验之一€€€€他杀出兽潮后,与一众修士一道,来到了醒骨真人最后的藏宝之处。
那是一间看似普通的炼丹房,成堆的丹药葡萄似的铺在架子上。
玄妙的丹香在空气里氤氲。
被兽潮摧残过的修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炼丹房,各个眼放精光,恨不能将身子都埋进丹药的海洋里畅游。
沈玉霏却看也不看那些丹药,径直走向丹房的最深处。
醒骨真人炼制出过一种名为“清心丹”的丹药。
服用了清心丹的修士,渡雷劫时,满心清明,不受心中迷惘影响,大大提高渡劫成功的几率。
沈玉霏想得到这枚丹药,并非为了渡劫,而是为了解决《白玉经》所带来的情毒。
但是,想要得到清心丹的,明显不止他一人。
沈玉霏的余光里,几个不同宗门的修士与他一般,警惕地向丹房的深处走去。
他们互相提防,小心谨慎,在看见丹药前,都没有率先出手。
而孟鸣之在瞧见沈玉霏离去的背影后,放下了手中刚抓起来的丹药,眼珠子微微一转,与同门师兄弟道了声:“我去去就来。”
然后,飘然跟上了沈玉霏的脚步。
玉清门的弟子不疑有他,还真心实意地赞了声:“孟师兄看见这些丹药,竟还能守住本心,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唉,不像我,恨不能将身上所有的储物囊都装满!”
他苦笑摇头,心里敬佩孟鸣之的淡然,手上却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
孟鸣之跟上沈玉霏的时候,沈玉霏已经因清心丹,与一众修士缠斗在了一起。
秘宝近在眼前,无人再提起宗门,也无人再说冠冕堂皇的话。
此时此刻,他们彼此都是彼此的敌人。
“清心丹……”隐于暗处的孟鸣之看着散发出浓郁丹香的丹药,眼底划过一道隐晦的暗芒。
醒骨真人的炼丹能力,谁也不知道有多厉害,但能留下洞府,洞府还幻化为了秘境,那么此人绝不是平庸之辈。
孟鸣之眉心一皱,想到了自己给沈玉霏灌下的那枚爱恨颠倒的药丸。
他可不觉得,自己的丹药比醒骨真人的丹药厉害。
……不能让沈玉霏得到清心丹。
孟鸣之几乎在一瞬间做出了判断。
但不等他出手,一道白光将所有的人都笼罩在了其中。
下一瞬,白光消散,原本打得难舍难分的修士们集体消失了踪影,唯留丹房内死寂一片,好似从未有人来过。
白光过后,沈玉霏眯着眼睛打量四周。
他又回到了先前刚进入秘境第三层时所在的荒漠。
“考验?”
沈玉霏喃喃自语,见其余修士并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便试图用灵力凝聚出一柄用以防身的长剑。
谁曾想,他手伸了出去,长剑却并未出现。
沈玉霏一愣:“灵力……”
他面色微变,手指变换,飞快地掐诀,可惜,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努力,灵台依旧空空如也,半丝灵力都不曾出现。
“我成了一个凡人?”沈玉霏惊疑不定,想着先前那道笼罩自己的白光,略有些明悟。
他现在经历的一切,还是秘境的考验。
果不其然,沈玉霏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一柄插/在沙地中的残剑。
残剑不远处,匍匐着一头看似睡着了的灵兽。
沈玉霏走过去,将剑拔出的刹那,灵兽也睁开了双眼。
“要拿到清心丹,就要通过这样的考验吗?”沈玉霏自言自语。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但化身为黑蛇的梵楼却听见了他的话。
……清心丹?
宗主想要清心丹。
黑蛇咬了咬牙,扭动着细长的身子,看着嘴角流着涎水,贪婪地注视着沈玉霏的灵兽,硬着头皮游下血红的袍角,一头扎进了黄沙之中。
梵楼知道,只要自己拿到清心丹,失去灵力的宗主就不用继续往前走了。
只是,梵楼低估了看似不起眼的黄沙。
他即便只能化身为蛇,身上亦有坚硬的黑色鳞片,可这些鳞片挡不住炽热的沙子。
细小的黑蛇在黄沙为浪的海洋里翻滚。
梵楼分裂神识的本事再奇异,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缕残魂罢了。
当他浑身是血地从沙子里游出来,身上漆黑的鳞片歪七八扭,好些被沙子生生翻卷了起来,露出了下面伤痕累累的皮肉。
黑蛇瘫软在地,呼吸急促,片刻,又咬牙动作起来。
只是,他每往前挪动一下,身后都会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梵楼看见了一个小小的丹炉,清心丹就在丹炉内散发出阵阵药香。
他眼中艰难地泛起一丝金光闪闪的涟漪,不知从哪儿寻来了力气,一拱一拱地游了过去。
“……这个丹炉居然要以血为引,才能开启?”
“……糟了,此时没有灵力,随意放血,岂不是找死?”
人声突兀地从丹炉的另一侧传来。
奄奄一息的黑蛇勉力勾住丹炉的一脚,将自己的身体一点接着一点地缠了上去。
梵楼两眼发黑,浑身绵软,恍恍惚惚地听着那个修士自言自语,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宗主。
……宗主,宗主。
宗主没了灵力,怎么能以血为引,开启炼丹炉呢?
还是由他来吧。
梵楼耐着性子等待。
那个站在丹炉另一侧的修士纠结了许久,终是放弃了放血的念头€€€€清心丹再重要,也比不过命。
梵楼听见了修士离去的脚步声。
他吐着蛇信,悄无声息地游到丹炉前,猛地张开嘴,一口咬在自己已经伤痕累累的蛇鳞上。
尖牙入肉,皮开肉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