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拜帖重重地砸在了床榻上。
黄莺吓得差点抱着剑从地上跳起来:“宗主?”
“你……先下去。”沈玉霏抱住了头。
孟鸣之。
孟鸣之……
他的情绪好似不受人控制,伴随着孟鸣之这个名字的出现,心里开始疯狂地翻涌亲近的情绪。
可那样的情绪真的是他的吗?
沈玉霏眼底划过深深的迷茫。
他的情绪被人控制了?
怎么可能!
沈玉霏眸色一戾。
他对所有人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他痛恨《白玉经》带来的情毒,痛恨每月十五受制于人,痛恨……痛恨梵楼?
思绪落在梵楼身上的刹那,沈玉霏的心兀地一痛。
那丝疼痛来得太过突然,毫无逻辑,消失得更是悄无声息。
沈玉霏甚至无法确认,那丝疼痛是否真实存在过。
他疑神疑鬼,像是要疯了。
沈玉霏在空无一人的临月阁里,赤足摇摇晃晃地扑向博古架。
他疯疯癫癫地将合欢宗历代宗主收集的秘籍与宝物尽数翻了出来。
纷乱的灵力随着宝物的出现,争前恐后地涌向他的身体。
沈玉霏的唇角挂下一道血丝,却毫不在意,只赤足在博古架间来回穿梭。
沈玉霏没日没夜地找了整整三日。
……一无所获。
从古至今,但凡受到操控的人,必有诡异之处。
哪怕是最好的夺舍之术,被夺舍之人,都会生出记忆无法连接,或是意识频繁模糊的症状。
沈玉霏的记忆很完整,意识更是没有频繁地模糊。
不是夺舍。
他按着自己的心口,自打成了合欢宗的宗主,头一回生出了浓浓的无力感。
这样的无力感,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沈玉霏丢开一本沾了不知多少人鲜血的秘籍,周身灵力涌动,身上白色的里衣浮动起来,仿佛一朵盛开在废墟中的白莲,浑身上下弥漫着难言的脆弱。
难道,一切都是他的臆想吗?
所有的可能都被除去,那么剩下的,就是真相了。
沈玉霏阴沉着一张脸,低头看向了自己摊开的手掌。
那丝不对劲的感觉,只在瞬息间出现了几次。
倒是真有可能是幻觉。
但如若不是幻觉呢?
沈玉霏不敢细想下去了。
此时此刻,他已经觉得自己是个疯子了。
“不行……”沈玉霏深吸了几口气,衣袖一挥,散落满地的秘籍与宝物重新回到了博古架上。
他咬牙戾呵:“百两金!”
合欢宗长老,百两金,于秘术上,有很深的造诣。
身着红衣的女修很快出现在了临月阁前。
百两金徐徐跪在地上:“宗主。”
她不似黄莺那般局促,只在瞧见沈玉霏白得有些不正常的面色时,眉宇间浮现出了担忧:“宗主……”
“你可知道,世上有什么秘术,能改变人的情绪?”
沈玉霏直截了当地问。
百两金愣了愣。
她以为沈玉霏喊自己来,是要将什么秘宝给孟鸣之,却没料到,听到的是这么一句话。
百两金面露茫然:“宗主,人都有七情六欲,这……情绪所系,乃是心。心如何,情绪便如何。”
“难不成,真没有方法能操控人的情绪?!”他面色阴沉地追问。
“宗主是说,开心的时候,哭,难过的时候,笑?”百两金缓缓开口,“这不是疯子吗?”
沈玉霏面上的所有情绪都在听到“疯子”二字时僵住了。
“是啊,疯子……”他恍然,“疯子不就是这样吗?”
言罢,摆了摆手,让百两金离开了。
沈玉霏自然没有疯。
或许,真的是他多心了。
又过一月,玉清门长老如约来到忘忧谷外,说是要见叛出宗门的孟鸣之。
恰逢每月十五,沈玉霏身上情毒爆发之日。
沈玉霏焦躁地在临月阁内踱步。
他身上燃着欲/火,心里更是烤着一把火。
沉默寡言的梵楼出现在了沈玉霏的眼前。
一个月未见,梵楼似乎清瘦了不少。
沈玉霏脚步微顿,爱恨颠倒的药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操纵了他的情绪。
绵绵的恨意在心底滋长。
沈玉霏望向梵楼的目光逐渐染上了猩红。
他颤抖着抬手,灵气不受控制地凝结成了匕首。
€€€€杀了他。
€€€€杀了他!
梵楼就像是一个引线。
沈玉霏平静如湖水的情绪一旦对上梵楼的双眸,就在顷刻间迎来了一场瓢泼大雨,湖水翻滚如沸。
“滚……滚!”
他用左手死死地攥住了试图抬起的右手。
灵力也从沈玉霏的身上迸发而出。
梵楼被轰出了临月阁。
“不要……不要过来。”沈玉霏不知自己为何会对梵楼生出无尽的恨意€€€€那些恨意起初还很含蓄地涌动,仿佛在说,梵楼这个人出现在他的眼前,也不是不可以€€€€只要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好。
沈玉霏可以忽略梵楼。
他……明明可以的。
“滚……滚啊!”
可平静的恨意下,是山呼海啸般的癫狂。
沈玉霏发丝散乱,死死地盯着梵楼。
此情此景落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是他恨透了梵楼的模样。
梵楼亦是如此想。
伤还没好透的男人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
他咳出的血染红了面上的白纱,望着沈玉霏,苦笑迈步:“宗主……今日是十五,让属下……让属下帮你……”
“滚……滚!”沈玉霏的右手狠狠一颤,左手也快要不听使唤了。
恨……恨……恨!
他恨梵楼。
他要梵楼死!
沈玉霏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唯独一点零碎的本能,还在试图掌握身体的掌控权。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他明明那么厌恶梵楼。
他明明恨不能梵楼连带着令人作呕的情毒一起消失。
可为何下不了手?
沈玉霏身上的灵力开始暴走,向他靠近的梵楼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梵楼迈出的脚深深地陷进了地面,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但梵楼没有停。
他沉默又执拗地走到了沈玉霏的身边。
而沈玉霏手里的那柄匕首,终是插进了他的肩膀。
梵楼忍痛单膝跪在沈玉霏的脚边:“宗主……”
他如释重负,尤其是在感受到一抹淡淡的凉意绽放在手背上时,甚至扯着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