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骨花等了又等,甚至还特意想了想,今日是不是十五,宗主情毒爆发的日子€€€€并不是。
但那个陌生的男修从始至终都未曾从临月阁内出来。
“难不成,宗主留他过夜了?”没骨花诧异地挑眉,继而兴奋得心脏砰砰直跳。
沈玉霏身边从不留人。
就那么一个梵楼,还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多年,厌恶到了极点。
“咱们忘忧谷终于要有喜事了。”没骨花稚嫩的面容上浮现出老练的微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宗主的喜酒……倘若那个时候宗主高兴,带老娘去几个秘境€€€€哎呀,到时候,什么玉清门的臭道士,都别想在老娘的手里讨到好!”
没骨花想着想着,乐倒在了树杈上。
她晃着双套着红色绣花鞋的脚,从天黑等到天亮,终是听到了那一声不轻不重的推门声。
身着黑袍的男修默默推开了临月阁的门。
没骨花一个激灵从树杈上翻身而起,飘然落地:“喂!”
她放肆地打量着男修的衣袍€€€€衣带松散,领口敞开,蜜色的肌肤上€€€€不等没骨花细看,梵楼已经用力拢住了衣衫。
“至于吗?”没骨花遗憾地收回视线,心里想的是沈玉霏居然没在男修的身上留下印记,嘴上却终究不敢说得太露骨,只笑吟吟地贴过去,“……你是宗主身边新来的人?叫什么?从哪儿来的?怎么同宗主一道进的忘忧谷?……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都是一家人。”
按着衣襟的梵楼,身上还残留着沈玉霏特有的冷香。
他隔着面具,目光阴冷地注视着试图向自己靠近的没骨花,手中忽而多出一柄残剑。
“哎呀。”没骨花连忙后退一步,双手举高,“你怎么拿着这柄剑?……不吉利,不吉利!快求求沈玉霏,给你换把新的。你是不知道,这柄残剑的前任主人,可不怎么讨宗主的欢心!……沈玉霏厌恶他得厉害,平日里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我瞧你人不错,千万别落得那个下场去。”
可惜,没骨花的话非但没能拉进二人的距离,还惹来了凛冽的剑意。
“谁说€€€€宗主€€€€厌恶我?”梵楼手中的残剑出了鞘,恶狠狠地扑向没骨花。
没骨花以长琴作舟,飞速后退,原本轻松的神情,在与梵楼交上手后,逐渐凝重:“老娘好意相劝,你不听就算了,还想让老娘抽你?”
“……罢了,老娘一肚子气正好不知道向谁发,算你倒霉……今日,就算沈玉霏出手,也拦不住老娘教训你!”
没骨花倚在长琴上拨弄琴弦,化解了一道又一道剑芒,心中却忽而泛起了丝丝奇异的熟悉感。
“怎么……听声音,那么耳熟?”她扪心自问,自己在何处见过面前疯了一般向自己出手的男修。
没骨花从合欢宗内弟子想到名门正派的修士,愣是没寻出一个相似之辈。
……也不怪她想不到。
没骨花既然已经视梵楼为已死之人,又怎么会觉得,沈玉霏的新宠与梵楼有关呢?
她化解了剑招,却躲不过梵楼强悍的拳风。
“老娘的脸!”没骨花愤怒的嚎叫响彻云霄,只是那个拳头还没落到她的面颊上,更可怖的灵力波动就将她送到了忘忧谷外。
梵楼堪堪僵在半空中,好半晌才回过神,急匆匆地冲回临月阁:“宗主!”
歪在床榻前的沈玉霏,神情慵懒,衣衫松散地披在肩头,堂而皇之地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
一条纤细的蛇从他的小臂游进宽敞的衣袖,再从脖颈处游出来。
“瞧你干的好事。”沈玉霏的手指精准地点在颈侧一道红痕上,那条在他皮肤上游曳的蛇也跟着凑了过去。
他不提没骨花,只轻嗤:“去洗洗,本座不喜欢你的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言罢,起身走到梳妆镜前,仰起头,蹙眉揉搓着那个被梵楼咬出来的牙印。
清脆的水声从灵泉处飘来。
沈玉霏不用回头,都知道梵楼将整个身子都浸在了水中。
他移开手指,看着那条盘踞在红痕边,似乎对梵楼的所作所为万分愤怒的白蛇,轻轻嗤了一声。
……若是非要在身上留下痕迹。
他宁愿留下痕迹的人是梵楼。
“宗主。”
混杂着水滴滴落的脚步声来到沈玉霏身边。
面前的镜子上多出一道湿漉漉的身影。
梵楼单膝跪在沈玉霏的脚边,视线隐晦地在他的脖颈上划过,继而虔诚地低下头:“属下……以后会小心。”
“无妨。”沈玉霏收回手指,拢着衣领,示意梵楼起身,“过来。”
热烘烘的潮气扑面而来。
梵楼站在沈玉霏的身前,倾身凑了过去。
“洗得倒是干净。”他皱着眉头嗅了嗅梵楼身上的味道,确认半点胭脂气都没残留后,抬手用灵力弄干了那身被灵泉浸透了两遍的衣袍,“替本座束发吧。”
沈玉霏素手一翻,镶着蛇鳞的发簪出现在了他的掌心里。
梵楼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宗主果然喜欢。
梵楼接过沈玉霏手里的簪子,仔细地拢住了墨色的发。
一回生,二回熟。
梵楼此时已经能将那头瀑布般的发完美地挽起了。
“不要看没骨花整日没个正行,她的修为放眼整个修真界,也可以排在前列。”
沈玉霏闭上眼睛,慢条斯理地同梵楼说话,“更不用说佛见愁与佛见笑€€€€在白€€庙里,面对那么多修士,佛见愁尚且可以全身而退,足以见修为深厚。”
合欢宗里,向来信奉弱肉强食的法则。
连沈玉霏,也是亲手杀死了师父玉娇娇,才得来了今日的宗主之位。
几位长老若是不敌同宗弟子,自然也只能拱手将长老之位让出。
沈玉霏同梵楼说这些,是提醒梵楼,想要留在他的身边,光靠他的一份亲近还不够。
“属下知道。”梵楼自然比沈玉霏还清楚这个道理。
他与黄莺交手,拔剑与没骨花为敌,既是为了留在宗主的身边,也是想要试探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梵楼服下那枚改变根骨的丹药,即便不化身妖修,如今也能轻轻松松地战胜黄莺,并与没骨花缠斗许久了。
但光是这样还不够。
梵楼眼神晦暗,看着手指间流水般滑落的发丝,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忽视身体里的妖修血脉了。
……宗主很强。
梵楼亲眼看见过沈玉霏拔出残妆剑,祭出长安钟后的模样。
那雄浑的灵力源源不绝地从沈玉霏的身上涌出来,即便那些灵力不是针对梵楼而来,他亦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他想要站在宗主的身侧,就要变强。
梵楼手上一抖,不经意间扯下了沈玉霏的一根发丝。
沈玉霏不以为意,梵楼却暗暗地将那根头发卷进了掌心。
宗主的一切,都是他的。
梵楼将白色的发簪插/入挽起的发的刹那,刚被掀飞出去的没骨花又冲了回来。
“沈玉霏……啊呸,宗主!”没骨花抱着长琴,在临月阁外,气喘吁吁地喊,“别同你的新宠快活了,让他出来见见人!”
“……玉清门的臭道士来了!”
原本软若无骨地依在梵楼身上的沈玉霏,面上的慵懒一扫而空。
他起身,拢着衣衫,穿过密密麻麻升腾而起的法阵,红袍在璀璨的金芒中,仿若笼罩了一层金融融的光。
“去吧。”沈玉霏来到博古架前,修长高挑的身影被架子的阴影笼罩,“……不要让本座失望。”
“属下遵命。”梵楼握紧了手中的残剑,墨色的身影倏地消失在了原地。
沈玉霏凝望着堆满法器的博古架,看也不看梵楼离去的背影。
他在看架子上的法器。
合欢宗历代宗主收集的琳琅满目的秘宝都在这里了。
他伸手,苍白的指尖点了点蛟龙角。
无形的屏障似乎随着沈玉霏的动作,产生了微妙的震荡。
这一世,沈玉霏不会再将蛟龙角拱手让给孟鸣之,合欢宗的护宗法阵自然也不会消散。
但沈玉霏站在博古架前,并非为了确认蛟龙角的安危。
他想要给梵楼寻把可用的兵器。
一柄残剑,梵楼用了多年,虽趁手,却不是什么好的武器。
“本座身边的人,一柄残剑怎么够?”
沈玉霏冷哼一声,抬腿踹开了一口刻着繁杂纹路的箱子。
噼里啪啦。
无数放在外界,会让修士们抢红眼的法器掉落了出来。
沈玉霏嫌弃地挑拣,什么都嫌不好,最后懊恼地将法器尽数丢回箱子,阴沉着脸踹开了第二个箱子,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与此同时,梵楼已经来到了忘忧谷外。
除了受伤的黄莺,合欢宗的四位长老齐聚一堂。
梵楼的出现,除了引起没骨花的一声意味深长的口哨以外,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沈玉霏舍得放你出来了?”没骨花坐在长琴上,故意调笑,“没搅了你们的好事吧?”
已经知道戴着黑金面具的男修就是梵楼的另外三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梵楼亦不会同没骨花多费口舌。
他握着残剑,满面阴翳地打量着忘忧谷外清一色的青色身影,冰冷的视线与一人相对时,忽而死死地凝住。
“孟、鸣、之。”梵楼愤怒的嘶吼从胸腔里迸发而出。
残剑血光大盛。
合欢宗其余几位长老还未出手,他已经化为了一道墨色的电芒,转瞬在玉清门弟子汇聚而成的青色波涛中,划出了裂口。